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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龍慕愷、謝文政，石鏗一轉身就被董鴻銓拉到一邊，丁懷瑾覺得有些奇怪，卻不好近前去听，正要邁進指揮部前廳的門檻，只听石鏗帶著幾分驚喜高聲說︰「真的？你見過味之素？」
味之素嘛，但凡去過上海灘的人誰沒見過？
這兩年都在日本避難的丁懷瑾更是天天跟這個味之素打交道，沒辦法啊，日本人老愛往湯里放這種亮晶晶的東西，確實有提味、鮮湯的功用。記得董鴻勛去年底到上海運動護國一事時，還特意買了一些味之素回雲南，想必董鴻銓就是在他大哥那里見到的。
丁懷瑾停下腳步，轉頭說︰「日本國味之素株式會社出產的調味品，現在上海、天津、廣州、武漢都很暢銷，到處都是味之素的廣告，去年還在上海出了味之素的月份牌（日歷）。怎麼，支隊長也想買一些在部隊里用？」
「暢銷就好！」石鏗快步走到丁懷瑾身邊，示意二人跟進前廳，入座後才說︰「我們不能只依靠截留地方財稅收入養兵，在資金活絡的時候可以投資一些實業，一來可以填補我們國家在工業領域的空白，培養一些人才；二來可以賺些錢補貼軍費；三來，我對小日本兒沒啥好感，總覺得這頭狼崽子遲早會再咬咱們中國一口，能把日貨排擠出中國市場，其意義不亞于取得一場戰役的勝利。」
丁懷瑾一時之間沒有搞明白石鏗的意圖，想了想，問︰「你的意思是投資生產味之素？秘方呢？生產工藝呢？」
「嗤！」石鏗一臉不屑的說道︰「秘方？只有小日本兒才把谷氨酸鈉的提取工藝當做秘方！我就不相信中國人搞不出這麼個簡單的東西來！」
學文的丁懷瑾听著陌生的「谷氨酸鈉」，看著一臉自信的石鏗，微微搖頭。這家伙敢情是想錢想瘋了？轉眼去看董鴻銓，這位副支隊長一臉茫然，顯然對石鏗的話也是不知所謂的！
石鏗暗想，蔡大將軍在戰後就將出國治病，屆時會取道上海，那……自己能否以陪同的名義去上海看看呢？想起自己腦子里上海外灘和浦東的繁榮，再對比一下十里洋場的老照片，石鏗的心髒不由得悸動了幾下，覺得那片淪落為列強租界的土地上有無數的財富等待自己去挖掘。味精，只是其中之一而已，目的也不是單純地以生產味精賺錢，而是以此為開端建立一個化學工業體系。
「哆哆咪嗖咪哆……」悠揚的軍號聲響起。
丁懷瑾早在辛亥年就有戰斗經歷，又隨軍多日，對滇軍的軍號聲相當熟悉。此時一听軍號，不對啊！調調不對！看看門外的天色，模出懷表再看看時間，晚10點整，應該吹熄燈睡覺的號音啊？
「熄燈號。」石鏗察言觀色，一邊解釋一邊走到馬燈下，將燈光調弱了少許。
「鐵戈調整了號譜，因此獨立支隊的號音跟其他部隊不同。」董鴻銓說︰「主要因為是我軍與北洋軍交戰多日，敵人已經熟悉了我軍的一些號音。」
丁懷瑾想起蔡鍔要擴編獨立支隊的本意，乃點頭道︰「如此最好，看來我也要熟悉熟悉新號音了。」
石鏗從自己的公文包里翻出幾頁紙，上面寫著密密麻麻的簡體字，思想丁懷瑾肯定看不懂自己「發明」的軍文，乃看了看，撿扼要的意思，說︰「實行軍管後，我們手里有了十二萬元的資金可用，除了留一部分作為江津夏季防汛、抗旱的準備金之外，其他的我想作以下用途。第一……」
「慢慢慢！」丁懷瑾的目光在鏡片後緊盯著石鏗，說︰「你是早有準備的？」
石鏗沒反應過來，點頭道︰「是啊。」
「你早就動了接管江津財政、截留稅款的心思？」
石鏗暗道糟糕，下午討論此事的時候，自己可是裝得有些過頭了，此刻卻一下子漏了老底！他厚著臉皮向怒容滿面的丁懷瑾訕笑著說︰「丁先生，這事，這事在總司令部的軍管命令下達之前，由獨立支隊任何一位軍人出面都實在不妥，恐傷了駐軍和地方之間的和氣。所以，石鏗就耍了個滑頭，請勿見怪。」
丁懷瑾指點著對面那個年輕軍官微笑的臉，本想由著性子發作幾句，又想到石鏗所言也有道理，這麼一處理，接手地方財、政、團防的效果肯定比動刀動槍的強行接收好很多，再說自己本來就是以副手的身份來此的。乃苦笑著罵道︰「你，你把好人當了，拿我當惡人？還把我蒙在鼓里？難怪，難怪蔣高參要我小心你這個機靈鬼呢！」
「殊途同歸，殊途同歸。」石鏗一邊托辭告饒，一邊擺手示意自己理虧了，請丁懷瑾不要再追究，等對方的臉色和緩下來，才繼續說︰「第一，招募新兵充實員額，因庫存軍裝只有五百多套，我計劃分兩批進行，先招募五百名。以每人安家費五元計算，加上招募中的行政開銷，耗資3000元。第二，給總司令部送去三萬元，解決近期的口糧問題。第三，隨著我部的擴編，江津駐軍人數達到3000人，對地方來說，將對物價產生影響，糧食、豬肉的長期供給和一定儲備有些許困難。為解決此問題，我打算分三步走……」
見石鏗胸有成竹、侃侃而談，所談之事都清清楚楚，計劃也是井井有條，丁懷瑾更加相信這個比自己年輕十二歲的支隊長是早有預謀的！
「第一步，采取預付款預購生豬的方式，鼓勵農村飼養生豬、家禽，如果推行得當，明年這個時候，部隊就無需為豬肉供應發愁，甚至可以舉辦一個肉類加工廠，生產肉類罐頭，供野戰之需或行銷于市，當然，這是第二步了。大米也照此辦理，按照我部目前的需求，初步估算需準備預付定金1800020000元。第三步，組織有供求關系的農戶組成生豬養殖聯合體，進一步擴大養殖規模，以規模抵消市場風險，滿足肉類加工廠的原料所需，並且將生豬養殖做成江津縣農副產業的一個重點，在提高農民收入，改善民生的同時，也能增加江津縣的財政收入。」
丁懷瑾心中大悅，他原本還為軍管之後如何開展工作而發愁，如今路已經指出來，只需自己去辦理實際事務就行。一高興，他開起了玩笑︰「你不像個軍人，倒像極了奸商！」
「對！」石鏗不以為忤，微笑點頭道︰「其實軍人和商人的道理都是一致的，兵法也可用于商道，合格的指揮官必然長于算計，商人不也一樣嗎？」
「強辯。」嘴里這麼說著，丁懷瑾卻認同了石鏗的話。在護國第一軍總司令部里，石鏗的精于計算已經出了名，他計算的是如何少傷亡官兵卻爭取最大化的戰果。商人們卻是要盡量低價購進、高價售出，兵法、商道原本就是相同的！
「第四，我想到雲南高薪聘請一個人到獨立支隊任軍醫官。」
董鴻銓插了一句︰「白藥。」
「我可以提供資金、場地，讓曲煥章先生能夠進一步改良白藥配方，擴大生產規模，滿足軍中需要，同時供應市場。」石鏗手指病號房方向，頗動情地說︰「弟兄們在戰場上舍生忘死，負傷後卻是痛苦萬分，幸虧總部軍需處配發了一些白藥，否則，就算有洋教堂里的那些洋人，咱們的弟兄還要多死幾個！丁先生、丁前輩，我知道您與曲煥章先生有些交情，可否……」
丁懷瑾擺手打斷石鏗的話，剛才，那句「前輩」，那個「您」字深深觸動了他。自己來獨立支隊半天了，石鏗從未因兩人的年歲差異用「您」這個尊稱，此時為了那些負傷的弟兄們，他才用這種近乎于求告的方式。自古名將，無不愛兵者！松公所謂石鏗日後必為中國最為璀璨之將星，看來是絕無虛言了。
「沒問題！我盡力而為！實在不行，咱們還可以請松公出面嘛！」
「謝謝，謝謝丁先生。」
「哎，你是主，我為副！」
石鏗笑了笑，這種軍政合作的事情，談不上主次之分。
「第五，部隊兩個月的軍餉開支，兩個月之後，想必這場戰爭就結束了，如果護國成功，袁世凱下台，北京政府必然會轉變立場，以護**為有功部隊給予嘉獎。如此軍餉多半不成問題，我們只需設法補足國府計發和支隊實際計發的差額便可。第六，興辦教育，修建校舍、聘請良師，擴大江津小學堂、中等學堂的辦學規模，在學生中推行軍事體育教育和愛國主義、民族主義教育。第七……」
丁懷瑾傻眼了，這石鏗擺明了是跟大洋錢過不去了，他手里那幾頁紙上到底寫了些什麼？似乎還有一大堆的事情急著、等著去辦呢！
說白了，要辦的事情太多，得一步步的來，得有充足的資金保證！一方面要依靠地方財政，一方面要得到上面的支持，再一方面還需另闢財路支應這一樁樁的花錢事兒！
石鏗心里卻遠比丁懷瑾有底。李炳之那里還有八萬元的賬沒收；一旦袁世凱去世，在川北洋軍必定大亂，自休戰以來源源補充的那些物資、彈藥，不由佔據了江津地利之便的獨立支隊去接收還能給誰？屆時就可以變賣一部分軍需物資換成現大洋。
總之，石鏗打算把衣兜揣得滿當當的去上海一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