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公侯 第二卷 江南春 第五十二章 得罪

作者 ︰ 衣山盡

從于木匠那里出來,又喝了酒,吃了兩大碗白米飯,身上暖洋洋地也不覺得冷。

看在錢的份上,于大嬸難得大方一回招呼陳艾吃了一頓豐盛的晚餐,他自然不會客氣。

出了門,陳艾並不急著回裁縫鋪子,反抄著手去了水西門雕墓碑的駝子家,畫了個圖樣,放下鈔票,讓他照著樣子雕一個鉛版出來,將來也好印制彩票。

本來,陳艾還打算在即將發行的彩票上弄一個防偽標志。可想了想,卻覺得完全沒有必要。在滿眼都是文盲的世界里,彩票上那些如同天書一樣的文字就足夠讓偽造者頭疼半天了。陳艾還在上面印了一行英文︰。

商業的歸商業。

一切弄妥已經是半夜,回家之後,素娘和梅姐已經睡了。陳艾也沒打攪她們,草草的洗了腳就躺在床上。

夢中,他看到雪片一樣的鈔票飛來,如山般壓在自己身上,讓他透不過氣來。

猛然驚醒,才發現自己渾身都是熱汗,胸口上壓著一個枕頭。

明朝的枕頭又厚又沉,里面塞著谷殼,頭一挨上去就「嘩啦」著響。

夢中,陳艾大概是將枕頭當成女人抱吧。

只不知道自己究竟想抱誰?

回憶了一下,好象也沒有具體的形象。

春夢了無痕,隔壁的貓叫得滲人。

窗外雪落無聲,天氣好象也沒那麼冷了。

「我年紀已經不小了吧,來到這個年代,估計是再也回不去了。那麼,是不是先成個家,把日子安穩下來再說?」

「可是,我現在一無所有,好象也不是娶親的時候。」

「該怎麼同梅姐提起這件事情呢?」

「她年紀還小,現在說這種事情,同我現代人的道德觀好象有沖突,怎麼也得再等幾年吧?」

……

這個問題從醒來的那一刻起就開始折騰著陳艾,弄得他有些精神萎靡。

等天剛一亮,他先兩個女人一步起床,洗臉刷牙之後,也顧不得吃飯,推開門朝衙門走去。

明朝的公家衙門辦公都早,去衙門之後,里面的人都來上班了。

因為嚴重缺員,事務多得怕人,等將手頭的文書活計做完,已是中午。

伸了伸懶腰,真準備回家吃飯,順便將耽擱的睡眠補上,就有一個衙役跑過來,小聲道︰「陳先生,你還是快點去簽押房吧,大老爺已經在那里等著了。」

「怎麼了?」看衙役的臉色有些古怪,陳艾心中一動,感覺有事發生。自家老師是一個坐不住的人,當官當得糊涂不說,偏偏還喜歡到處去體察民情,一個月三十來天,倒有一小半時間在鄉下亂躥。

衙役苦笑︰「卻出了個事兒,蘇州府照磨所的歸大人過來看帳了。大老爺與他正在簽押房說話,請陳先生過去。」

「我縣的帳目往來都是陳先生經手,胡大老爺也不是太清楚,再加上歸大人脾氣也不好,一來衙門就說了些難听的話。」衙役忍不住伸手模了模實際上並沒有流汗的額頭,說︰「歸大人一來就一通嚷嚷,胡大老爺的臉色也是越發難看起來,小人得空過來……還請陳先生過去給大老爺解圍。」

「明白了,我這就過去。」陳艾也覺得這事有些麻煩,點點頭,伸手去書架上抽了幾本帳,想了想,又放了回去,就這麼空手朝簽押房走去。

所謂照磨所,實際上是蘇州府的一個下屬機構。一般來說,像蘇州這樣年產糧二十萬石以上的上府,政府結構的配備都很齊全。而且,全大明朝不過一百都個州府,倒不像吳江,也不存在缺員的情況。

蘇州府的職官設有知府一人、同知和通判各一人、推官一人、經歷一人、知事一人、照磨一人、檢校一人、司獄一人。

照磨負責的是蘇州府六房的文書往來,掌管機要事務,有些類似後世的市委辦公室主任。

若是在現代,這個辦公室主任很有可能擔任市委常委一職,進入核心決策層。可在古代,這一職位雖然不高,也就是一個八品官,通常由舉人功名的官員擔任。但同現代社會一樣,卻也是最最要害的官職,他的一言一行能夠直接影響到一號首長。

因此,歸照磨這個八品官一到地方上,雖然品級比知縣們低,卻也能呼來喝去,威風到不可一世。

胡知縣本是個正直君子,而吳江縣今天的賦稅完成情況非常之糟糕,可以想象,這個歸照磨要說出什麼難听的話來。

所以,無論你如何準備,踫到這種找茬的,總歸是無用功。

陳艾也懶得拿帳本,就這麼朝簽押房走去。

同他預想的一樣,剛走進屋,就看到一個胖大的八品官激動地站在廳堂正中揮舞著袖子,大聲吼道︰「你們吳江怎麼搞的,眼見著這一年都快過去了,秋糧還沒收齊,無能成你們這樣,也真是世間少有。」

幾個衙役驚駭地站在他的面前,隨著歸照磨的袖子不住後退。

而胡知縣則坐在主座閉目養神,來個不理不睬。

胡知縣比歸照磨品級高,歸照磨也不好對他發火,只不住漫罵著衙門里的衙役︰「都是一群蠢貨,不管是帳目往來還是衙門這一年的收入支應,爾等都是一問三不知,你們做事糊涂成這樣,也算是嘆為觀止了。馬上就是三年審核,我照磨所馬上就要向吏部上交審核文書,你們說說,我這個公文該怎麼寫,寫你們吳江治下清明,夜不閉戶,路不拾疑,百姓富足嗎?」

「都是一群廢得不能再廢的廢物!」歸照磨越說越怒,口水對著眾人噴個不停。

他說話難听,胡知縣雖然閉目假寐,可下頜的胡須卻因為氣惱顫個不停。

其實,歸照磨的怨氣也可以理解。眼見著三年政績考核之期就要到了,吳江的賦稅還沒有如期上交。他胡夢海固然要在蘇州府那里得個庸官的考評,連帶著也要將蘇州府的得分拉下來。

考評不過,也不知道有多少人的官帽子要被摘掉。

只怕現在的蘇州府中,對他胡知縣有不滿情緒的人不在少數。

歸照磨明里是罵衙役,實際上卻是對著胡夢海而去,陳艾本是個好脾氣的人,可听到有人這麼埋汰自己的老師,心中有股怒火不覺升起,大步走進屋去,冷笑道︰「好威風,好殺氣,不知道的還以為是知府大老爺來了。」

見陳艾進屋,幾個衙役連聲喊︰「陳先生來了,他負責本縣錢糧,歸大人有事問他好了。」

陳艾朝幾個衙役擺了擺手︰「這里沒你們的事,都出去吧。」

听到這話,幾個衙役如蒙大赦,都飛快地跑了出去,再不肯在這里多留一刻。

「你就是陳艾?」歸照磨鼻子里哼了一聲,怒道︰「陳艾,你明知本大人是來看帳的,怎麼連帳本也不帶,分明就是蔑視本官。」

「吳江多大點地方,所有往來帳目可都記在我胸中,拿帳本做什麼?」陳艾冷笑。

「狂悖之徒,那好,本官就開始問話了,若有紕漏,定不輕饒!」歸照磨越看陳艾越不順眼,耍起了威風,也不廢話,開始問起吳江的帳來。

這一問,足足一個時辰。

而陳艾卻是對答如流,問到後面,歸照磨心中越來越驚訝,心中卻不肯相信。立即叫人搬來帳本,逐一查對,竟然一個數字也沒錯。

這下,歸照磨心中微微一驚︰此人倒好記性。

這個年代的讀書人好記性乃是必備的素質,能夠考中功名的人,誰不是將《四書》《五經》倒背入流的。

見到陳艾面上的得色,歸照磨看他更加不順眼。

倒是假寐的胡知縣大為驚駭,他知道這個陳艾以前雖然跟王謨讀過幾年書,可卻沒有系統學過四書五經,也沒鍛煉過記憶力,如今卻有這樣記性,難道是天賦異稟?當初解綸說陳艾有做六部尚書的能力,我卻不以為然。因為我是他的老師,自知對他也算了解。在本官看來,他的功名最多舉人到頭了。如今他有這樣的記性,悟性也好,沒準是我看錯了。知人識人,我胡夢海不如解綸多矣!

他猛地睜開眼楮,用欣慰的目光看著陳艾。

其實,胡夢海並不知道,陳艾前世乃是孤兒出身,從小受苦,對金錢和數字比常人要敏感許多。做了胡知縣的師爺之後,又有心報答恩師的知遇之恩,做起事來也是兢兢業業,可說整個吳江的帳目往來都裝在他心中了。

「你光記得帳目又有何用,我問你,欠下的賦稅該怎麼辦?」歸照磨走到茶幾前,一掌拍下去︰「全蘇州這麼多縣,就你吳江標新立異,不收損耗。胡知縣你想要青天大老爺的名聲,可也不要牽累其他縣呀。弄到現在,我們都變成貪官污吏了?」

陳艾也惱了,冷冷道︰「淋尖踢斛,難道不是殘害百姓之舉,難道不該廢除這個弊政?」

「你!」歸照磨狠狠地看著陳艾︰「你一個小小的書辦,什麼身份,什麼功名,同你說話也是本官給你面子,還真蹬鼻子上臉了,跪下回話!」

胡夢海猛地站起來︰「歸大人,廢除這一弊政是我的主意,有什麼事情你沖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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