觸到他的目光,蘇禍水愣了愣。
這兩人跟他到底有什麼深仇大恨?
這恨,好像還融入血液、刻骨銘心呢。
「 !」才一遲疑的功夫,前面已生變故。
北浪淑華被一掌打飛出去,撞到小院里的柱子上,似乎傷得不輕,身子搖搖晃晃,終是沒能站起來。
「北浪淑華,最好記得你自己的身份,莫有不該貪的企圖!」面具男人哼一聲,卻是看也不看她,身子一旋,隨即消失在角落里,融入夜色中。
「保重。」北浪蒼忽然抓住蘇禍水的手,低低地道了一句,便終身一躍,旋即消失在空氣里。
知道他去追銀色面具男,蘇禍水便沒有阻擋,就算阻擋,她也未必阻擋得住。別人的私事,她的態度素來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沒那麼多閑功夫管。
當然如果知道事關日後的命途,知道她並非局外人而是一顆棋子,她現在哪怕拼了命也要去追,那樣該挽回多少東西啊。
可是沒有如果,于是很多年後回想起來,依然唏噓不已。
「噗——」待他走後,北浪淑華終是沒能忍住,一口逆血噴了出來。空氣里涼風吹送,刺鼻的腥味伴著濃郁的絕望和哀傷,那麼真切,那麼淒冷,那麼孤清。
「哈哈哈哈哈……」北浪淑華呆呆地看著面具男消失的地方,忽然放聲大笑起來,笑聲穿透寒涼的空氣,分外猙獰幽怨,還伴著放浪的瘋狂。許久,漸漸收住聲,臉上已經潤濕一片,喃喃開口,「還在期望什麼?自作孽不可活,北浪淑華,你活該啊!姐姐,我對不起你……」
掙扎著爬起來,身形不穩,踉蹌著離去,幾欲痴顛。
蘇禍水垂下眸子。姐姐?哪個姐姐?
北浪家的子嗣眾多,但北浪淑華的親姐姐卻只有一個,那就是她的親娘北浪語。
那個給了她新生命的人。
在蘇禍水的記憶力,那是一個非常美麗而聰穎的女子,帶著產後的虛月兌,望著她的眼中卻是盛滿了濃濃的慈愛,還有不舍。
不久她被女乃娘抱走。然後听聞娘產後大出血,那一面竟是兩母女最後的相見。那時候年幼,還只是剛出襁褓的嬰兒,她很殘忍地被剝削了參加葬禮的資格。
也正因為出生克母,民間對她的評價大都往不利的方向發展。
游方道人的話全部其實是這樣的︰「此女長大後必定為禍天下,卻也能安邦一方,生利生弊,是緣是孽,俱看造化。」
世人記住了前半句,後半句也許是在有心人的掩護下被遮住了鋒芒。但皇家何等威嚴,何等敏感,再加上國師夜觀星象妖言惑眾,于是有了她和慕雲歡的女圭女圭親。
不過謠言畢竟是謠言,所以在一些人的的推波助瀾之下,就如泡泡般那麼易碎,這樁婚事又吹了。
可國師反對,慕青天也不想放手,如果她是神女轉世,對商離何其有利?于是,媳婦變成了女兒。
世上不可思議的事情太多了,尤其當跟皇室沾邊的時候。
眼楮微微眯起,雙手悄然握成拳。依照淑貴妃剛才所言,她娘似乎死得很有蹊蹺呢……
不管怎樣,血脈相連,她斷是不會讓娘白白蒙冤的。傷害她親近的人,她一個也不會放過!
回到丞相府,已是四更天。一道黑影在她房門口站定,抱定長劍倚著柱子仰面望天,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聞風,我都說了不用你守夜的。」蘇禍水迎上前,身上單薄的衣衫因為在樹上偷看,被雨點打濕不少——畢竟剛下過一場大雨,大樹之上或多或少都有些雨水雨露的。
「水,我……」他轉眸過來,看見她時,提起的心悄然落回原位,眼中還閃過一絲心虛慌亂。點點頭,便要離開。
「等等。」蘇禍水沒錯過他的神色,將他攔住,「你既是我的護衛,為何這些日子卻在避著我?」
對,是逃避。他隱于暗處,盡職盡責,比真的暗衛還暗衛,如果不是她喊他,他定不會出現。
前些日子過于懶散沒注意到,今個兒發現了,自然不能放過。
「我沒有。」柳聞風抬眼看她,卻又迅速撇開頭。
「那為什麼不敢看我?我知道,你並不擅長說謊。」蘇禍水眼疾手快,將他的臉又扳回來,「看著我,說,你是不是做了什麼對不起我的事情?!」
柳聞風渾身一震,眼中的詫異表明她的猜測不假。
「別給我裝沉默,說!」蘇禍水眼眸一冷,她可不能讓身邊出現叛敵,窩里反通常損失都很大,她不能讓自己還有整個丞相府陷入潛在的危機,「你跟在我身邊到底有何居心?」
「你不信我?」他怔怔地看著她,眸中傷痛一閃而逝。
蘇禍水知道她這話有些傷人了,像柳聞風這樣清傲冷酷的男子,最是重承諾和感情的。埋汰地看著他,話語一轉,哀怨地道︰「我信你,可是你從來不肯跟我坦白,教我如何不起疑心?」
柳聞風神色一動。
蘇禍水趕緊加把火︰「聞風,你現在是我的護衛,你也該明白現在我的身份和位置,四面楚歌,朝中多少人對相府虎視眈眈,我必須小心翼翼步步驚心,不能讓我的親人陷入危機中,現在我需要你的信任和動力,你明白嗎?不要再瞞我了,紙包不住火,你這樣只會讓我焦慮啊!」
好吧,她無恥,知道柳聞風的感情所以也利用了感情。
大眼霧氣盈盈,夜風中的女子羸弱中帶著一絲強自的傲然堅持,讓人心疼憐惜。
柳聞風哪里會是她的對手?輕嘆口氣,閉上眼楮,睜開,語氣無比淒涼︰「水,你殺了我吧。」
啊?他真有對不住他的地方?蘇禍水眸中驚訝涌現,心下一涼,嘴里卻道︰「為什麼,你到底做了什麼對不起我的事情?」
「你爹受傷那晚,我參加了相府的刺殺活動,你爹中的那一劍,是我刺的。」柳聞風狠狠心,視死如歸,一口氣全招了,「之前我並不知道你就是相府的千金,所以……」
「所以你也沒有錯。」殺手的人生本來就不是任由自己來操控,難怪他會受那麼重的傷,老狐狸如此狡猾,任務失敗也理所當然。當那天回來看到他神色有異時,把兩件事情的時間磨一磨,心里也就有個底了。
「你……你知道?」柳聞風掩不住眸中的詫然。
「別那麼大反應,我只是猜的。」其實她也一直在等他攤牌的,他沒讓她失望,「可是,為什麼你要在劍上抹上風蝕?」說到這句,話里不覺一冷。
風蝕啊,天下第一毒,不論如何,她都不願下毒的人是他。
「我沒有下毒。」柳聞風搖頭,「我是殺手,最擅長的就是用劍,毒並不會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