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家園。青歌正揮著大掃帚一下一下的掃著園子,這幾天夜里風大,園子里積了不少落葉,阿娘素來愛這園子整潔清爽,若是她清醒了見四處是落葉,定然不會高興。趁這會兒園子里無人走動,她便打掃起來。
方掃了不到一半,胳膊就覺得又酸又麻,平日里看陳嫂掃地,好似也不費多少力氣,今天這一下,才真能感覺到有些吃力。她不由得將掃帚先放到一邊,繞著胳膊稍稍休息。這時,園子外有人喊她︰「青歌,青歌!」
青歌回頭一看,驚喜道︰「七姨!」邊快步跑到門邊,將來人迎了進來。來的不是別人,正是孔歆,她也是听說了墨家的事後特意過來探望的。
孔歆一進門便拉著青歌,問︰「你娘呢?弟弟妹妹呢?都還好嗎?」她神情里盡是關切與焦急。
青歌心頭一暖,反握著她的手,道︰「我娘病了,還昏睡著,弟弟妹妹倒還好些。七姨,屋里坐。」
兩人攜手進了屋子,孔歆剛跨進廳門便見前一日抄家後的痕跡赫然在目,破損的家具,毀壞的裝飾,以及滿屋子壓抑的清冷。她不禁嘆了口氣︰「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呢?姐夫做生意素來都很規矩啊,那麼多年也不曾听說有閃失……」
「我爹一定是冤枉的,可日本人不管。」青歌黯然道,轉身替孔歆倒了杯開水︰「七姨,家里沒剩什麼了,只有開水,您就當解解渴吧。」
孔歆點頭︰「自家人不在乎這些,你娘呢?我想看看她。」從昨日听說墨家出事後,她最掛念的就是孔佳妍。
青歌有些動容,暗想以前阿娘對七姨的態度還有些怠慢,似乎不太看得起她的貧苦,常說那是她輕佻後自找的,不料出了事,第一個來探望的竟會是她。于是起了身,道︰「阿娘在樓上房間里躺著,我領你去。」
兩人一道來到孔佳妍的房間,青歌輕輕推門,朝里頭探了探,見孔佳妍還在睡著,便縮了回去,輕聲道︰「我阿娘還在睡呢,七姨要進去嗎?」
孔歆道︰「我進去看看她就好。」
青歌點頭︰「那七姨您自便,我到隔壁看看青瓷和文祁。」
「好,你去。」孔歆一面應著,一面輕推開門,走進了房間。
這是她第一次來到孔佳妍的臥室,盡管觸目皆是凌亂與毀壞,但從前的精美與奢華卻依然清晰可見。那瓖邊的梳妝台,三扇門的酸枝木衣櫃,柔軟的歐式大床,迤地的軟紗窗簾……她的目光在房間的各處流連,最後才停在了床上的孔佳妍的臉上。
她果然是受了十分大的打擊,即便是昏睡,清秀的眉頭也蹙得很緊。她好似在做著什麼不安穩的夢,緊閉的眼皮下,眼珠子不斷的快速的滾動,羽睫顫動。她的臉色極為蒼白,全然不是往日那等細膩的白皙。她那薄薄的櫻唇無甚血色,微微開啟著偶爾神經質般的發抖。
孔歆看得極細,生怕漏掉每個細節,她一步一步的靠近床邊,那張緊張的睡顏就一點一點的放大在眼前。終是輪到你栽跟頭了,從來都要風得風,要雨得雨,高高在上的女神,有朝一日摔下神台,原來是這樣的徹底,這樣的大快人心!
她的嘴角不自覺的向兩旁扯開,只恨不能下一秒就看見那曾經美輪美奐的女子病痛哀嚎在自己眼前,她定定的立在床頭,雙目如冷冰冰的釘子般扎向床上的人,那人竟好似有感應一般,猛一聲大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