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墨家園。
孩子們陸陸續續放學回來,卻也都不敢高聲嬉戲,進門看見墨顯業叼著煙斗獨自坐在堂里,都恭敬的向他問好後,各自回了房間。墨文生走在最後,他看見橘黃的水晶吊燈下,爹的頭發竟泛起銀色的光。他心里一顫,腳步不由自主的止在那里。墨顯業注意到了長子的注視,緩緩側過臉來︰「文生,來,坐坐。」為父為子十多年,除了文生嬰童時期,墨顯業曾抱過哄過外,記憶中似乎就再找不出父子促膝相談的畫面。
墨文生的性情不知像的誰,靜靜默默的,似乎更喜歡一個人看書,對生意上的事半點都不關心——這點倒是像孔佳妍。
墨顯業看著長子,這少年有張斯文溫和的臉龐,頎長的身子總愛穿著天青色的長袍,一雙干淨的手指甲修剪得十分平整,他知道這孩子新近一年多來刻苦的學習著小提琴,卻一次也沒有完整的听他奏的曲。望著他微微垂著的眉眼,安靜的坐在沙發的另一側,倏忽有些傷感。
「期功課還好嗎?」墨顯業放下煙斗,問墨文生。
墨文生點點頭︰「都挺好。」他的功課一向不用操心。
「小提琴學得怎樣了?」
「也挺好。」墨文生回答得很簡短。
墨顯業一時不知該怎麼繼續談話,默了一會,悵然道︰「爹之前忙著生意的事,也沒有多多關心你們幾個孩子,你們就和我生分了,話也不肯多說。」
墨文生听了這話,心里一縮,有些過意不去,試圖寬慰道︰「爹別這麼說。」但只這麼一句後,就不知該再說些什麼,只得繼續冷場。
墨顯業又嘆了一聲,目光回落在自己跟前,道︰「文生,你有沒有想過自己日後的方向?」
墨文生似乎有點意外爹這樣問他,抬起頭望著他爹,卻十分篤定的點了點頭︰「有。」
「哦?是什麼?」墨顯業顯然有點兒意外,提起了興趣。
「我想考國立音樂學院。」
「在哪?」
「上海。」
「哦……」墨顯業沉吟著,想不到文生對音樂竟有如此大的興趣和決心,看來自己的事業他是不太可能接手了。「你有信心嗎?」他望著文生,問。
墨文生堅定的又點頭︰「有,一定要考上的,從前我不知音樂有如此樂趣,了解得有些晚了,但是老師說我很有天分,進步得很快,只要苦心學幾年,不會有問題的。」
墨顯業緩緩點了點頭︰「好吧,只要你有信心,爹都支持你。去吃飯吧。」他不再說什麼,拍了拍那少年的消瘦肩頭。
夕陽余暉斜斜的鋪陳在園子牆頭,綠蘿光滑的葉面層層疊疊著依然繁茂,快樂的閃耀著暖橘色的光華。這個園子永遠都那麼美好與溫柔,宛若打理它的主人,嫻靜得不食人間煙火,不知人間疾苦哀愁。他獨自坐在客廳里,望著最後的余輝一點點的退去,光明一點點的消失,夜幕一點點的降臨,忽然心落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