炒煙燻火腿肉片還沒來得及被端到大堂里,小豆丁就饞的拿手抓上了,一邊抓一邊往嘴里塞,「好吃。」「好燙……哇哇哇,好燙。」
六兒被小豆丁又饞又傻的樣子逗的前仰後合,看來這一盤香噴噴的肉片算是被小豆丁黑不溜秋的兩只小髒手徹底給糟蹋了,她如今只能望梅止渴畫餅充饑了。
六兒無奈的笑看著這個餓壞了的小孩子,一種愛憐從心底悄然升起。
說實話,在六兒十五年的人生歲月中似乎從未缺過吃穿,她之所以無法體會饑寒交迫的真正含義,完全是因為她比那些顛沛流離的人們,擁有的幸福多的多……
「來人啊,來人啊,有人上吊了,有人上吊了。」
「快來人啊,快來人啊。」
「救命啊,救命啊。」
平靜的街道上突然傳來了一陣陣急促的腳步聲和瘋狂的叫喊聲。
六兒在恍惚間聞听此聲,只听到什麼「上吊」「救命」的詞語,她就知道是性命攸關的大事了,所以來不及和豆丁說話就沖出了「棲客樓飯莊」的後廚。
一跑出飯莊的門口,只見剛才還空蕩蕩的街上陡然間紅的、綠的、藍的、紫的、粉的……奼紫嫣紅,百花齊放起來。
一道道身影從六兒面前躥了過去,齊齊奔著棲雁鎮的東頭跑去。
六兒利落的解了馬韁繩,片腿躍上了追風,雙腿點蹬大喊一聲,「各位讓讓,馬蹄無情。各位讓讓」
追風很通人性,它的四蹄在地上刨踏了幾下,見前面奔跑的人群自覺閃出了一條小路,才如離弦之箭一般沖了出去。
「讓讓,讓讓,救人的來啦,救人的來啦。」六兒撅著小嘴,焦急的在馬上嚷嚷著。
街道上,街道上拼命奔跑的怎麼全是女人……二十幾歲,三十幾歲,四十幾歲,五十幾歲,六十幾歲……
竟然沒有一個男人
六兒騎在馬上,馬腿在倒騰著,她的眼楮可沒閑著,她發現街上跑的竟是女人,怎麼沒有男人?就說女人愛看熱鬧吧,也不能都是女人呀?
在前頭帶頭跑著的一個身穿墨綠色長裙的大嬸,她听到後面的動靜不對,便哭哭啼啼的不斷回頭,直到她猛然發現人群中沖出了一匹紅馬;馬上坐的好像是個男人,但是細一看,怎麼又娘們唧唧的;再一听聲音,就是個女人,還是個小姑娘。
墨綠長裙的大嬸一邊抹著眼淚一邊揮著手臂,「喂,快點,快點,這邊走。」說罷,她身子向右一拐,拐到了一片開闊之地上。
這片開闊之地上有一座破舊的廟宇,廟宇前面是一顆高大的歪脖子柏樹,柏樹下面吊著個奄奄一息的藍衫男人,胳膊腿往下垂著,頭像死魚一樣捻耷著,脖子上系著一根灰絨的褲腰帶。
六兒跟著墨綠長裙的女人跑了過來,她坐在馬上見到眼前這一幕,迅速從懷中掏出了自己的小彎刀揚手一飛,就听「啪噠」……「撲通」兩聲。
藍衫男人上吊用的灰絨腰帶被從中斬斷了,緊接著他的身體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啊。」奔跑的眾女人站在六兒身後被眼前的情景嚇呆了,她們中發出了一片驚呼。
六兒沒有理會,兀自揚了揚眉毛,飛身下了馬,她對自己的飛刀手法能夠如此超水平的發揮萬分滿意。
眾女人還沒等六兒走過去,一窩蜂似的撲到了男人的周圍,有上去搖晃肩膀的,有人上去掐人中的,有人在旁邊哭鼻子,有人在旁邊對罵著,還有人慌里慌張的提溜著一桶涼水沖了上來把男人全身澆了個遍。
「鎮長,鎮長,你醒醒,醒醒。」
「你咋會想不開啊。」
「多大點事情呀。」
「你可不能死呀」
「皇上老子都沒你這麼好命啊。」
「咋的了你是?」
六兒好奇的湊了過去,掂著小腳尖,伸著小細脖使勁往女人堆里望過去,就感覺身後奔涌而來聚集在一起的女人越來越多。
她粗粗的回頭一數,乖乖的,沒有七十也有六十。
藍衫男人在眾女人的折騰搗鼓下,終于「哎呦」一聲清醒了過來,他緩緩睜開了眼楮,「呼哧呼哧」的喘著粗氣,像是方才被褲腰帶勒住脖子憋的夠嗆。
幾個女人趕緊又是給他拍背,又是給他摩挲胸口,藍衫男人見狀趕緊閉上了雙眼,過了好半天才開了口,那聲音有氣無力,「是誰?到底是誰把我從樹上弄下來的?」
眾女人瞪大眼楮,吐著舌頭,縮拉脖子,齊刷刷看向了站在人群中的六兒,「她。」
六兒雙肩一聳,即得意又含蓄的撓著頭,「不,不,不,別用這種眼光看我,舉手之勞。」
藍衫男人的一雙眼楮順著女人們的指點瞥向了六兒,這中年男人的眉目清秀至極,下巴上還飄著三寸美髯,一副中年書生的正統模樣,倒也有幾分俊朗。
男人那眼光看的六兒莫名其妙,其妙莫名。
過了半晌,藍衫男人細長暗淡的眼眸里突然射出了兩道仇恨的光芒,他猛然間掙月兌開了周遭的眾女人,以一股極其巨大的爆發力沖向了六兒,「你為什麼要救我,我和你無怨無仇,你太缺德了我跟你拼了。」
「額。」六兒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噎死,救人還救出錯來了,還要拼命。
說時遲,那時快,藍衫男人伸出兩只大手就撲向了蘇六兒,六兒只能擺動著身子積極閃躲,一邊靈巧的左右騰挪,一邊還不忘勸慰道,「莫急,有話好說,看你也是讀書人的模樣,君子動口不動手,斯文,斯文是大。」
藍衫男人見眼前這個打扮奇怪的小姑娘左躲右閃,動作十分敏捷迅速,心思這應該是個練家子,他開始還掄胳膊踢腳玩命撲騰,後來見一切都是徒勞的,就漸漸停了下來,後來索性一蹲在了地上。
「斯文,什麼斯文,我的斯文都掃地了,我只能以死以謝孔孟眾先賢了,嗚嗚……」說罷,藍衫男人旁若無人的嚎啕大哭了起來。
堂堂七尺男兒,說哭就哭?
六兒瞠目結舌的望著眼前這個藍衫男人,「這位兄台還是伯父,不知怎樣稱呼還好,咱們有話好說,你這樣自盡身亡,真是有愧天地,這是沒辦法投胎的,可不是鬧著玩的。」
藍衫男人抬起頭,淌眼抹淚半信半疑,「真的?假的?你少來拿這些迷信的東西唬人。」
六兒微微笑了起來,俯子耐心道,「當然是真的,所以,我勸你還是好好活著吧,有什麼過不去的溝溝坎坎,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
「唉。」藍衫男人緩緩回過頭看了一眼身後的各人,無奈道,「我……我萬紫山這輩子是完了。」
「萬紫山?」六兒皺了皺眉,似乎想起了什麼,「你的名字听起來好熟悉,我爹有個故交,與他感情甚好,在文江做總捕快,叫做萬青山,他和你的名字只差一個字。」
「真的?」藍衫男人再次抬起了垂下的頭看著六兒,然後又低下了,「他……他是我大哥。」
「哦,是真的嗎?太好了,這就叫做久旱逢甘雨,他鄉遇故知吧。平時我都叫萬鋪頭萬伯伯,如今喊你做萬二伯可好,請受小女蘇六兒一拜。」說著,六兒笑著抱了抱拳。
「這……這……」藍衫男人吱吱嗚嗚的回頭看了眼身後的那些女人,然後慢慢站了起來,「既然有淵源,那蘇姑娘不必多禮,此地說話不便,如果不嫌棄,不妨去寒舍小坐喝杯茶吧。」
「好啊,萬二伯。」六兒點了點頭。
「爹……爹……爹……爹……」一個孩童的聲音從六兒背後傳了過來,緊接著「騰……騰……騰……騰」一個瘦小的身影沖了過來,一下撲在了萬紫山的懷中,那小拳頭雨點般的揮著打向萬紫山的肚子,「爹,爹,你不要我了,你去哪了,我都好幾天找不到你了,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六兒一看,原來撲上來的小孩正是剛才她丟在「棲客樓飯莊」里的豆丁,小男孩嘴巴周圍全是星星點點的油光,連腦門都發著亮。
「孩子,爹不好,都是爹不好,爹不是人,爹是禽獸,爹……」萬紫山掙扎著抽出兩只大手左右開弓向自己臉上打去,「 啪…… 啪…… 啪……」
六兒見狀忙用兩只小手按在了萬紫山的雙肘上,只微微發功就鉗制得萬紫山不能發力,「萬二伯,既然你們父子團聚了,你就別再糟蹋自己了,你剛才不是說我們回家去說嗎?」。
萬紫山的臉紅的像是一根水蘿卜,在晚輩面前丟了如此大的人,他懊惱不已的開口了,「蘇姑娘,你……你放開,我不打自己就是了,咱們快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