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大嬸子摟著老王頭,魂不守舍,顫抖著,「親啊,咱那銀錠藏哪好呀,是不是這就來搜了。再為了這玩意掉腦袋,我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呀。」
老王頭心中擰做一團,這不是倒霉催的嗎,非得今天來找老相好找樂子,搞不好再給連累進去,一起玩完。
怕是怕,但是自己好歹也是一個老爺們,他故作鎮定,「該藏哪藏哪,原來藏哪還藏哪。」
這時院門外的官兵連踹門帶嚷嚷,「再他媽不開門,爺砸門了啊,膽子可夠壯的,敢抵抗府台大人的搜查令,不想活啦。」
田大嬸子老臉慘白,慌忙嚷了句,「官爺息怒,這就來,這就來,穿衣服哪。」說著她抖著雙手把銀錠塞在床底板下的一個暗槽里了。
她心中默念「阿彌陀佛,佛祖保佑。」一步一回頭,深情而脆弱的望著老王頭,「親,我這就去了,老頭子,我可怕著哪。」
老王頭默默無語兩眼淚,耳邊響起歌唱聲︰
「我們本是前世的因緣今生定。
一棵藤上的兩個苦命的瓜喂。」
他揮手抖肩,深情回望。
場面極度感人。
田大嬸子見老王頭如此情深意重,她的心中頓時生出了一個極不靠譜的想法︰離開閩州府,和老王頭做一對光明夫妻,天亮就私奔。
望著田大嬸子肥胖的背影,老王頭的心中發出了心靈深處的吼叫︰蒼天啊,要不是胳膊腿老了,不中用了,我早他媽翻牆跑了。
女人總是特別容易被騙。
尤其是被男人欺騙。
有了愛情在心中溫暖,田大嬸子立刻勇氣百倍,她勇敢地打開了院門。
呼啦啦,七八個官兵簇擁著沖進了院子,為首的正是地界上的熟人,黑三黑管帶。
田大嬸子點頭哈腰陪笑道,「黑管帶,我這我……對不住了各位官爺。」
黑管帶斜眼打量著田大嬸子,「我說大伏天的,你一個老娘們,你要穿多少件衣服啊。我以為三九天套棉褲哪,驢磨磨似的。瞧這費勁勁兒的。虧了爺今天高興,要不然,賞你兩個耳帖子扇風。一個搜查,讓爺們等這麼久,活夠了吧你。」
田大嬸子腆著一張老臉,「哪啊,瞧您這話說的,都進屋子喝杯茶,甭客氣。」
黑管帶一本正經,掏出公文,「不必了,今個老子公務在身,奉命行事,不然大半夜的,我也不踹你這個寡婦的大門,喪氣。閩州府府台令︰茲有盜匪,猖狂作亂,光天化日,搶劫官銀……」
田大嬸子一听官銀二字,兩條老腿並得緊緊的,生怕離得遠了,一個站不穩,晃悠晃悠再摔著;她頭上的冷汗也孳孳的冒了出來。
黑管帶白了她一眼,頓了句,「你冒什麼汗啊?」
田大嬸子故作鎮定,不愣著腦袋,「哪啊,我沒冒,沒冒汗。」
黑管帶繼續念到,「今特下搜查令,于乙亥月辛未日亥時牌,在州府境內進行戒嚴盤查,現在這個時辰主要先清查外來人口。」
田大嬸子的膝蓋開始打軟了,西門丁你個王八蛋,**倒是給點別的答謝啊,現在這個破銀錠,還沒捂熱就成了燙手的山芋。
這要是搜出來,說不清道不明的,誰能替我做主呀,可要了我的親命了。
這不是現世報嗎,馬泊六沒做成,錢一分沒花上,再纏上個搶劫官銀的案子……
田大嬸子一害怕,激動的溜出句,「這是不是要各屋到處搜啊。」說完這句話,她真想掄起雙手左右開弓,扇自己兩個大嘴巴子。
黑管帶瞪了眼她,肯定道,「對。府台有令,尤其要盤查近期不明流動人口,你們家在保長那可是掛了名的,常年有房屋租賃的買賣。」
田大嬸子嘴角一歪,「官爺明察,都有,都有暫住批文,沒有黑戶,我可是出了名的規矩人。」
黑管帶冷冷一笑,也不吱聲,徑直帶人往里面闖。他吩咐身後六個小兵,「三個前院,三個後院。給我好好的搜,犄角旮旯,片瓦地磚全都給我搜個遍。把屋里的人都給我叫到前院問話。」
黑管帶身後跟著三個小兵,他緊走幾步奔了前院正房,田大嬸子有點急叨了,但又不敢露出難色,皺著眉跟著往里走。
黑管帶上前一腳就把門給踹開了,只見屋里一個五十來歲的老頭,穿戴整齊,彎腰馱背,苦笑著站在屋當間,正是老王頭。
黑管帶先是一愣,接著「撲哧」一笑,「嘖嘖嘖嘖,我說老王大哥,我說田婆子怎麼那麼嘰歪嗦,臉上還變顏變色的,我心思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兒哪,合著是你在這貓著哪。哎呦,你說你,這深更半夜的,是來敘敘友誼?」
老王頭半張著嘴,實在有點抹不開面子,咬著牙回了句,「黑兄弟,不不不,黑管帶。」
來的這個黑管帶是衙門的一個小頭頭,在地面上上下通吃,和老王頭是老熟人。
黑管帶忽然眼珠子一轉,支應了三個小兵到外面去等,又說道,「我親自搜前院。」小兵們支應著出去了。
他先是打趣了兩句,語氣進而柔和了,「行了,這事鬧的,鰥寡孤獨,你們倆怎麼湊一塊了,也就是我來查,要是別人,看不治你們的重罪。」
田大嬸子和老王頭一看這情形,剛才緊繃著的心一下子踏實多了。
黑管帶的媳婦,平時光顧老王的瓜攤菜攤,那是能賒就賒,能拿就拿,老王頭也想認識個管點事的官差,好在街面上混住腳,所以也就嘻嘻哈哈的連給帶送了。
俗話說,吃人家嘴短,拿人家手軟。
黑管帶也覺得心里虧欠,但是他的收入中等,大油水都讓上級剝削了去,自己只是比平頭百姓強些有限。
三瓜兩棗的便宜能佔誰不佔啊,不佔王八蛋了就。
今個突擊搜查也巧了,鰥夫跑到寡婦家。
這種事情,民不舉,官不究;說小是小,說大是大。既然是搜查嗎,這個人情還是好做的。
黑管帶琢磨了一下,「得了,今天我可沒看見你倆啊。」說著他環顧四周,無奈笑了句,「這包租婆子家還行啊,看著比我那破屋子弄的都好。」
田大嬸子一听,這話里有話,一語雙關的,緊走幾步去里屋取出了幾塊散碎的銀子,雙手奉上,「官爺,這點小意思不多,孝敬您和幾位兄弟買杯茶喝。以後還得指著您多照顧我們才是。」
黑管帶一掂量,接了過去,眼一瞥,「要說你這些孝敬可不多,不過看在老王大哥的面子上,我就勉為其難收著了。」說著他塞進了袖口。
黑管帶來在屋子外高聲嚷了句,「行了,都搜完了。」說著到了院子里,吩咐一個小兵,「去後院讓他們幾個撤吧,都是良民。」
話音剛落,後院的三個小兵推搡著幾個人來到了前院,一個小兵稟報,「報告黑管帶,後院搜了,有四個賃屋子的主,不是本地人,兩男一女,一個小孩,都帶來了。東西都是些雜耍的棒槌招牌什麼的,還有衣物被褥,沒發現別的。」
黑管帶點了點頭,「知道了,這個田婆是多年經營的包租婆,保長相鄰都有口碑,住的也都是體面人,沒有作奸犯科的。收隊,下一戶。」
黑管帶本想帶人趕緊撤走,誰知一個分管戶籍的小兵忽開口,「黑管帶,就這兩男的有戶籍證明,都是客戶(宋朝無土地的百姓),可這女的,是個黑人。」
黑管帶狠狠瞪了那小兵一眼,心想,**怎麼那麼麻煩啊,走了不就得了,亂生鳥事。
有心不管,一走了之;又一琢磨,人心叵測,犯不上為了幾個異鄉人落人話柄。
借著灑下的月影,他打量著面前的幾個人,三高一矮︰一個四十歲左右虎背熊腰的大漢,一個六十來歲精神矍鑠的老頭,一個年輕貌美的青春少婦,一個三四歲的小女娃。
突然,他注意到少婦的臉色一陣青紫一陣發白,身子似乎也在輕輕抖著。
他不自覺的走近了幾步,兩眼忽然有些放光,小娘們到挺俊俏,「這個婦人,你緣何沒有戶籍證明?姓字名誰,年方幾許,家住何方,和這幾個人什麼關系,到此處何為,統統據實給我報上來。」
馬艷兒先是道了個萬福,緩緩輕起檀口,「稟官爺,奴家姓馬名艷兒,今年二十有四,和我的丈夫和公公,帶著小女兒走街串巷,四方賣藝,掙幾個辛苦錢,如今來到了閩州地界,還望您多多關照。」
黑管帶點著頭,忽然眉頭一皺,這小娘們絮絮叨叨,避重就輕的;一沒說家鄉,二沒說戶籍證明的事情。他面露不悅之色,背手沉聲道,「哪里人士,戶籍證明怎麼沒有,從實招來,休要搪塞。」
馬艷兒嬌美一樂,委屈道,「官爺息怒,幾年前只因家里做了一樁不合心意的婚事,拼死逃了出來,家中戶籍證明被爹娘扣下了。所以沒有帶在身邊。」
黑管帶尋思著,雖說自古道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是個把性情中人為了拒絕不合心意的婚姻,逃個婚,上個吊,跳個河也是時有發生的。
如此這般,面前這個少婦說得倒也是在情在理。
人誰沒個難處,高一高手,放了也就罷了。
一個扶風弱柳的小娘們,難不成還能做個劫走官銀的大盜不成。
黑管帶眯縫著眼楮,「哦,既然如此,也就不難為你了。你這婦人究竟是哪里人士,因何不答,難道有什麼難言之隱不成?」
黑管帶本來打算再問一句就撤了,誰知馬艷兒的一句答話,卻掀起了更大一段波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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