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前一樹桐花芬芳，院落里十三四歲的少年人捧著書卷時而皺眉，時而抿唇，看得頗為糾結。
粉粉糯糯的小孩兒跑過來抱住我的大腿，我有些煩躁地打著扇子，不耐煩地喊道︰「如意姐，快點把阿糾抱走啦~」
剛剛還在洗衣服地三十歲上下的女子小步快走過來，笑盈盈地抱起三歲大小的孩子，道︰「小少爺，給你找些好吃的去。」
劉糾郁悶地抿著可愛的嘴唇，眼淚汪汪地看著我道︰「娘阿娘，我要和桑兒一起玩。」
我點了點他的額頭，抽著嘴角道︰「小小年紀就知道和漂亮女孩子一起玩怎麼行，我怎麼把你教成這樣了啊。」
掃地的樓七微微一笑，道︰「小姐，今兒人來得多，堂上正等著你呢。」
我指了指明笙道︰「別看了，別看了，跟著我去出診，不然全家要等著餓死了。」
明笙如蒙大赦般丟掉了醫書，堂前胡大夫正在坐診，喊住我道︰「東家，這邊王大媽賒了四兩銀錢，怎麼辦？」
我一拍腦袋，道︰「我倒是忘記了，王三兒有沒有再來拿藥？那王大媽不是說一直腰疼嗎？」。
胡大夫吹吹小胡子，道︰「大概，他也不好意思總是空手來拿了吧，我們沒有要他銀子已經給足了面子了，東家，你再這樣，我們這個月就白做了。」說著又 里啪啦地撥著算盤，明笙笑得爽朗道︰「姐姐就這性子，若是真死了人她心里不舒服。」
我拍拍明笙的肩膀，道︰「行醫者，醫德最重要啊。」又對著胡大夫道，「行了，我這不是去東街的趙家去出診了嗎，趙家有錢得很，怎麼也不會賒賬的。」
揮別了「同仁堂」，明笙背著小藥箱跟上我的步子，提點道︰「姐姐，有點遠，要不要坐轎子？」
哪來那麼金貴呢，我搖了搖頭，道︰「明笙，過段時間你可以自己出診了。」
明笙嚇了一跳，面色有些蒼白地直擺手，道︰「不不不，萬一我弄錯了怎麼辦，我還是願意給姐姐做飯。」
我撲哧一笑︰「做什麼做，你要一輩子給我做飯啊？」
明笙低著頭，輕聲道︰「……要是姐姐願意，一輩子也可以啊。」
我嗤之以鼻︰「男子漢大丈夫，怎麼能這麼沒出息？」
明笙有些委屈道︰「姐姐之前不是說，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不管是做什麼只要好好做都不應該被人看不起嗎？」。
我語塞，自己嘴賤，早知道就不應該給他灌輸什麼人人平等的想法觀念了，這小子現在用我的話來堵我，我還真是沒有話說啊。
「不說這個，你知道我眼神一直不太好，待會兒給找老太爺看病下針你來。」
明笙又是一驚，苦著臉道︰「不要吧，姐姐我真的不行啊。」
我看著他嘆了一口氣，語重心長道︰「明笙，你總是少了一點自信，要時刻相信自己，我無所不能」
明笙的臉漲得通紅，結結巴巴道︰「……這……這也太厲害了吧。」
走了半個時辰，終于到了東街的趙府，開門的是管家，把我們往老太爺園子里請，隨後緊跟而來的是老太爺的是七房姨太太，不過三十幾歲，長得甚是美艷，一雙桃花眼在我身上打轉，我真是被看得汗顏。
七姨太聲音柔軟道︰「秦大夫，您可一定要用心些。」
我聞言打了一個哆嗦，明笙更是考進我一些，跟在管家後頭進了老太爺的房間，房間里彌漫著濃濃的藥味和老太爺的咳嗽聲。
我用手驅散了一些味道，伸出兩個手指模了模老太爺的脈搏，其人已經六十多歲了，皮膚皺得像一只老桔子，眼神渾濁，須發皆白，已經躺在床上五六天不曾下地了。
明笙湊在我耳邊道︰「師傅，真的要下針？」
管家看見我們兩個嘀嘀咕咕的，過來問一句，道︰「如何？」
我看了一眼站在外圍一些的幾個趕過來的姨娘，搖搖頭對著管家道︰「老人家其實不是什麼大病，不過年紀大了恢復起來不太容易，病來如山倒，要好好調理啊。」
管家放心了一些，眼里閃過一絲擔憂，這時候外頭又是一陣騷動，只听七姨太軟而嫵媚的聲音道︰「老爺，您今兒個怎麼過來了？」
我眼神不大好，逆著光看著一團黑影進來，听到略有些低沉的男聲道︰「怎麼都處在這里？」
七姨太道︰「大家這不都是關心老太爺的身子嗎？」。
「哼，不知道是真關心，還是假關心。」
這時房內的老太爺又咳嗽了幾聲，抬了抬眉眼，看了看外頭，聲音干澀，道︰「雪柔……」
七姨太一听到他的名字便如花蝴蝶一般飛進來，老爺似乎很不樂意，走到床邊瞅了我一眼，皺了皺眉頭，管家將我說的話說了一遍，他點點頭道︰「爹，你既然病了，就好好休息。」
「咳咳咳……雪柔，幫我去倒杯水。」
七姨太對著老爺的目光流露出一種憤恨，我瞧在眼中覺著又是一出家庭財產紛爭，不禁搖了搖頭，我回頭才看清楚老爺的模樣，面容嚴肅沉著，四十多歲的樣子，年輕時候的模樣或許還不錯。
「秦大夫，這藥方怎麼開，還是像之前的大夫一樣吃風寒的藥嗎？」。
「之前的大夫是怎麼開的？」
管家拿來一張藥方，我看了之後交給明笙，名聲看了看點點頭，表示沒有什麼意見，我指著藥方道︰「沒什麼大錯，不過老太爺年紀大了些，這幾味藥有些萌，在沒有治好風寒之前也許就會虧了身體。」
管家恍然，對著老爺道︰「這要不給老太爺補補？」
「大夫怎麼說就怎麼做吧。」
管家的目光有一絲躲閃，我看著老爺的面容有些疑惑，一想，難道是老太爺心里向著七姨太而和大兒子有了分歧？唉唉唉，這個都和我沒有什麼關系，我讓明笙代筆開了一份藥方子，大致的藥物都和之前大夫的一樣，就在幾味猛藥中改動了幾分，道︰「我們給老太爺過過針，這樣子才會配合著藥物好得快一些。」
老爺點點頭，卻沒有要離去的意思，我對著明笙道︰「去給老太爺寬衣施針。」
明笙一臉苦相，拿出一包銀針，我拍了拍他的腦袋道︰「別怕。」
明笙還是不怎麼樂意，我對著老爺道︰「您給讓一讓，有些擋著光線了。」
那老爺只是皺了皺眉，也沒有多說什麼就走去了外間，屋子里就只剩下我明笙和老太爺三個人了。明笙的手微微顫抖著，按著我說的穴道扎針，起初扎得頗為費力，後來有些熟練了就慢慢放開了膽子，完成之後額頭上沁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少年人咧嘴輕笑道︰「……呼，終于好了。」
我拍拍他的腦袋以資鼓勵，他笑著回應我，這時候本來被擋在外間的七姨太進來了，對我欠身道︰「多謝秦大夫了。」說完不知為何幽怨地看了我一眼，我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大宅子里的女人事情多，只是道︰「剛剛給老太爺施了針，讓他好好休息，平時多多喝水。」七姨太一一記下，外間又有一個婦人抱怨道︰「又是那只小狐狸精，哼」
七姨太眉眼不驚地給老太爺擦身，院子里跑過來一個和明笙差不多年紀的少年人，道︰「娘，爹怎麼樣了？」
七姨太目光柔和地看了看少年人，搖了搖頭，那少年人似是有些窘迫，看了看身後忽略的趙老爺，道︰「大哥，你也在這里啊？」
趙老爺點了點頭，似乎心情不怎麼好，周圍一群人都不怎麼待見七姨太母子，我見著也差不多了就和管家告辭。
出了老太爺的院子，卻有人來找我，說是老爺有請，我狐疑著要不要做停留，最終還是硬著頭皮去了趙老爺那里。
趙老爺道︰「秦大夫看著雖然年輕，倒是比之前的大夫都有一手，爹他施針之後就安穩地睡著了。」
我又說了一些客氣的話承讓一番，老爺壓低聲音道︰「不過到底是上了年紀了，也該好好休息了。」
我听出話中別有意味，卻不好跟著附和，沒有說什麼，老爺繼而道︰「秦大夫辛苦了，之後賬房會去同仁堂結賬。」
「多謝趙老爺。」
會去路上我琢磨著想趙老爺那一番別有意味的話，他似乎不希望我將老太爺盡快治好呢，為人子女不思長者安危，也不過是家產權力之紛爭，想到這些，我心中微微有些不太舒服，明笙道︰「姐姐，你想什麼呢，怎麼一副不太開心的樣子？」
「沒什麼。」
見我這麼說明笙也沒注意，只是路過糖葫蘆攤子，笑著道︰「小糾還纏著我要糖葫蘆呢，我這就去買一串。」
我抽動嘴角，道︰「也不見他長幾顆牙，就吃甜的東西不好。」
明笙道︰「沒關系吧。」
我也不攔著他，偷偷地從一邊的面人攤買了一只兔子，回到同仁堂的時候，胡大夫又在 里啪啦地算賬，如意姐從後堂上來說開飯了，明笙興沖沖地跑去找劉糾，我懶洋洋地坐在掌櫃的椅子上，看著一天的賬目。
胡大夫走來走去清點著藥材的數目，一面道︰「那王三兒後來來了，王大媽有見好，送來了半籃子雞蛋。」
我半眯著眼楮，耷拉著腦袋听著，看著夕陽落日，對面往來人群漸少，在這個不算太過偏僻的小鎮，我居然一住就是三年。
劉糾扭動著小爬上我的腿，裝模作樣地看著我看的地方，我好笑地摟過他，心中一陣甜蜜一陣苦澀，道︰「都吃成樣子了啊。」
劉糾把最後一顆糖葫蘆湊到我嘴邊，示意給我吃，我一口咬住，好酸，皺了皺眉，劉糾咧著缺牙的嘴笑，我一巴掌拍他上︰「小兔崽子，還不快下來，越來越重了。」
劉糾晃著一只小白兔面人，嫌棄道︰「怎麼是小白兔？」
我哼哼兩聲，不知道這小子怎麼從我身上拿到的，道︰「小白兔怎麼了，小孩子不都喜歡小白兔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