佞臣當道 卷三 割據 第七十八章 青青子衿

作者 ︰ 樓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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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清平的聲音忽而一軟,就像很久以前,我剛剛來到這里的時候。他的聲音很輕,似乎只有我能听見,像是喟嘆,輕輕地︰「小雨,你自己走。」又像是哀求,我的眼前模模糊糊的,淚水和雨水模糊我的視線,我只是用盡力氣,想要走出這里。

裴尚一劍砍斷秦晚的劍,縱步提上來,大喝︰「休想走。」

秦晚一個轉身拖住她,用斷劍糾纏,我一個踉蹌,摔倒在泥地里,鳳清平對我搖搖頭,有人過來拉我,大雨之中黑色靜謐而肅穆,火辣辣的一巴掌打在我的臉上,用幾乎是狂怒的聲音道︰「你還要傻到什麼時候?」

「你不懂」

曹敏言一把推開我,對著秦晚道︰「帶著走」見人去而復返,秦晚立刻回過神來,對著江久一個眼色,我連道︰「背上清平。」曹敏言默許,一人阻擋住裴尚,我看了她一眼,心中復雜,就算再不情願,我也必須承她這份情了。她究竟是一個怎麼樣的人?

殺聲震天,秦晚道︰「少主,不好了,江平王的人殺進來了」

江久四下看了一眼,道︰「朝北門走,那里有接應的人,鄭囂統領就在那里」說完,就撒腿跑了起來,這時候樓七也從雍翠宮那里出來了,與我正好會和,道咬了咬牙,還是道︰「你去碎園看看,別讓她死了」

樓七不明事情,秦晚解釋道︰「是黑紗的女子。」聞言,樓七表情大變,他可是在曹敏言手中吃過大虧,我道︰「雖然她身手了得,這次也承了她的人情,我不希望她死了,或者落在裴尚的手中。」

樓七點頭,卻只是一個人朝著碎園而去,足下腳步輕點,一個人反而容易隱藏行跡,其他的人朝著北門走。一路上遇到好幾撥人馬,這個時候亂極了,宮里有人逃出來,有的是劉環的黨羽,有的是殷子仲的,還有河間王的人馬,更多的是劉思齊的,鬧哄哄的,遇見別的人,只要不來阻攔,不用理會。眼見著城門就在眼前,卻見黑色的旗子浩浩蕩蕩包圍進來,那是黑甲軍的人

「別放人出去」領頭的不知道是誰喊了一聲,騎兵如水般涌進來,江久和秦晚大驚,我壓低聲音道︰「怎麼會這麼快」

大雨簌簌落下,江久弄來兩匹馬,一匹給我,另一匹給秦晚,道︰「外面有風火營的人,鄭統領應該就在外頭,小皇子已經安全出去了。一直朝外面走,別停」

我翻身上馬,遙遙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一身黑色軟甲的戎裝,眉眼間依稀可見的是些許紈褲,卻多了一絲陰狠與霸氣。劉思齊似是也看見了我,笑容中多了一絲玩味,大喊道︰「殷銀,不如你留下做客吧」

聞音,卻是深藍色戎裝的男子回頭,目光灼灼地望向我,縱馬上前,守在城門上,眉目間的英氣比之當年更甚,少年的成長仿佛就在一瞬間,是八重雲光。

「就只有這麼多人嗎?關城門」劉思齊一聲令下,秦晚忙道︰「少主,城門一關,我們就走不出去了。」

我心中猶如寒冰,劉思齊怎麼就算準了我在這個時候出北門?然而我身後高高的城樓上,卻立著兩個人,一個人面上掛著溫厚的笑容,一個面目深沉。前者正是那葉家庶子葉蘇杭,後者我卻是第一次看見,那人多少也有七旬,須發斑白,那雙眸子中卻閃著精光。

夾抄……嗎?

「嗖——」的一支箭矢破雨,從城外射來,對準的就是城樓上那位老者,那箭矢氣勢驚人,如虎嘯之氣,沖破雨簾,堪堪擦過劉思齊的八重雲光的頭頂,朝著城樓而去。

八重雲光反應極快,棄馬躍起,就要去追那枚箭矢。

一馬當先來的,一身白衣的縱橫,身後是數千騎,那挽弓之人大笑,完全與那箭勢不同的女圭女圭臉,圓而大的雙眼皮下,純黑色的眸子閃過一道精光。

「司馬大人,小輩有禮了。」

箭矢就要射進老者的眉心,那老者一動不動,眉眼間似乎突然有了笑意,眯起那雙眼楮,直直看著馬上的白衣男子,一人一刀擋下了箭矢,那支箭被一刀劈成兩半,射入身後的窗扉。裴尚的及時趕到,讓八重雲光輕輕舒了一口氣,一個回身,重新落入馬上。

「年輕人,好凌厲的氣勢。」老者聲音沙啞,卻沉著有力,我就算不認識也反應過來,這位司馬大人,就是傳聞中的相州司馬,那只老狐狸陳安,曾與竟州的老家主袁平江並稱,可惜袁平江死了,他還活著。

「愣著做什麼,快關城門,八重雲光,你要反嗎?」。劉思齊聲音中多有慍怒,對著八重雲光略一施壓,八重雲光看了我一眼,似有失落。我倒是不明,原來八重雲光終究听了八重英的話,站在劉思齊的一邊嗎?不知道等劉思齊坐上那個位子,他會不會相信你?然而你背棄劉環,僅因了這個,終身要落下清流黨人的詬病。

「關城門」劉思齊第三次大喊,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如果有誰反對,相信他會毫不猶豫地立刻就地斬首。這形勢,對于我們來說,可說是非常不利了。城樓上陳安的手高高揚起,幾乎就在同一時間,四周圍的高樓上都站滿了弓箭手,將我們團團圍住,前面是八重雲光親自守著城門。

城門緩緩關閉,聲音沉重,猶如這個數百年的皇城發出的深深哀嘆,一點一點,在我的視線中緩緩變小。

薛培的目光與我對視一眼,我知道,此時此刻,他也是憂心萬分,然而就在這個時候,一個人的手搭上我的腰,翻身上馬,用身體護住我,狠狠地一抽韁繩,吼道︰「走——」

當機立斷,毫不遲疑地就向前沖。我不知道他哪里來的力氣,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決定,不知道他那一聲走,包含了什麼情感,只是這一剎那,我的心里有什麼破碎了,我知道我再也找不回來的是什麼,那永遠消失的,永遠不會再見的,我曾經為之心動為之視為所有的人,在這一刻,將萬劫不復。

漫天箭矢落下,如黑壓壓的雨,帶著肅殺之氣,秋天仿佛來臨,沉重地壓著我的心肺,我能清晰地感受到身後的人僵直的身體,卻一聲不吭,一手將我拋出,我重重落入薛培的懷抱,發絲終究被沖散,回眸處,城門緩緩關閉,那個人坐在馬背上,仰起頭,斂眸。目光忽而變得異常柔和,然而他的身上,數不清的箭矢,他用身體擋下所有對著我的箭矢,用自己的生命換來我出城門的機會。

發絲散亂,深深地望著我,無聲地說著一個字︰走。

我仿佛用盡全身的力氣朝著他呼喊︰「清平——」卻是那麼遙不可及,再也喚不回他,他笑了一下,緩緩道︰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縱我不往,子寧……子寧……不……不……。」

薛培一把抱著我,調轉馬頭,馬蹄疾走。秦晚一箭穿透了肩膀,隨即跟上。我的腦海卻空空蕩蕩的,睜大著雙眼,目光中是鳳清平在石室里嘲諷的笑意。我知道,我知道他有他的驕傲,我知道他的父親易王劉詢是殷子叔親自下令斬首,他的母親,可以說是殷子叔逼死。他卻不得不躲在殷子仲的羽翼下,被迫喝下生生不離,我知道,他的不甘,他的不得已,他的仇恨。我以為,他是恨我的,即便在竹影婆娑中閑手煮茶之時,或者在落梅彈琴之時,又或者,從第一次救我的時候,那種恨意,一直掩藏得很好,我卻是知道他,他不遠不近,一直和我保持的距離,在經久別年,在朝朝夕夕,我知道。

那一日,正是初春時節,我看著那滿目的翠竹,不由道︰「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縱我不往,子寧不來」

我只知道他恨我,我不知道的是,他曾記下我無意間的詩句,他曾對我露出過溫柔的神態,如果他不是鳳清平,或者我從來不是殷銀,我和他以另一種身份相間,會不會,有另一種結局?

從來從來,我只知道,就算他恨我,他會一直站在我的身後,只要他站在那里,只要他活著,只要這樣,就足夠了。我永遠是殷銀,是殷家的家主,是正在長成的少年。我永遠不可以有愛慕,不可以告訴他我的心意,不可以穿著女裝,像普通女子一樣,告訴他,我喜歡他。

這個世界上,對于殷小雨來說,你鳳清平,比殷家,比朝堂都重要,可是你不知道。

我的頭好痛,我明明清楚地知道那是索魂香的毒快要發作了,可是我卻不想醒過來了,也許這樣也好,也許就此沉睡,就此離開,我可以輕松。

下輩子做一個普通人吧,下輩子可以遇見一個簡單的人,遇見簡單的感情,不需要站在權利的漩渦中,竭盡全力換來的,卻是這樣一場結局。

蘭玄庭說︰「你終將會屬于我,小雨,你逃不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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