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老爺賈富貴正卯足了勁和跟包隨雲打擂台呢,卻見一個十六七歲的美貌姑娘滿臉不高興的闖了進來。賈老爺當時就明白了,這個漂亮的小丫頭就是包隨雲的寶貝閨女。
他眼楮一亮,來來回回打量了有幾十眼,怪不得包家死活不吐口親事,這包家的丫頭確實是生得美,包夫人程氏他也曾見過的,那已經是個難得的美人了,這閨女竟比她娘還美上三分,難怪自家那個臭小子念念不忘人家,死活賴著他來提親。只是瞧著那包家丫頭面色不善,怕不是個面軟兒的人,自家那個臭小子未必能降伏得了呢。
如意進來先跟父親行了禮,歪頭瞅見那賈富貴的眼楮在自己臉上瞧來瞧去,又加上在外面听了那麼一出兒,本來是有些著惱的,可是偏這賈富貴老爺生了一副胖大的身軀,有一張彌勒佛似的胖胖的笑臉和大肚子,坐在那里就是明知耍無賴也帶著三分喜氣,眼楮一笑眯成兩道細縫,連眼仁兒都瞧不見,卻是夠喜感的。
如意本來冷著的臉瞧見賈老爺那副天生喜慶相也繃不住了,嘴角便忍不住翹了兩翹。金珠和玉串兩個丫頭跟在她後頭亦步亦趨的,猛然間也瞧見賈老爺那副逗人樂的尊容,都忍不住想笑,只得低了頭咬住了嘴唇死死忍著。
賈老爺從商幾十年,生就的一雙利眼,早就瞧出來自己這副天生的笑臉兒長相入了人家丫頭的眼,便自來熟的堆起笑來,大聲笑道︰「喲,這就是包家佷女兒罷,真是像朵花似的,哎,我那麼多的姬妾,怎麼就生不出來個這樣漂亮的閨女兒呢。包老弟,我可真是羨慕你,有你家夫人那樣的賢妻,又有一對聰明伶俐的兒女,這輩子算是足了。」
包隨雲便笑著讓如意上前與賈老爺問好。這賈富貴是京城里有名的富商,也是商業協會里的首腦,他和包隨雲早年便相識,生意上常有往來。這賈老爺生就一張和善的佛爺笑臉兒,性情卻是粗豪爽快,有啥說啥,包隨雲對他印象還算不錯。雖兩家私交並不十分親近,但在商業協會里和生意場上倒是經常在一處商討事情。
如意清澈的眸子望了賈老爺一眼,躬了躬身道︰「給賈伯伯請安,賈伯伯安好。」
賈老爺樂得小眼兒直發光,瞅著如意越看越愛,恨不得一把搶了去跟自家兒子成親,做自己賈家的兒媳婦兒才好,忙道︰「佷女兒不必多禮,我和你爹是老交情了,你救我兒子,伯伯應該多謝你才是。」
如意見他提起兒子來,便正色道︰「賈伯伯,你們父子怕是弄錯了罷?我從來不曾見過你兒子,又哪里認得他,更何況救他了?怕是你們認錯人了?」
賈老爺見她否認,急得一張胖臉汗都快下來了,揮著兩手努力瞪大兩只眯縫眼,道︰「沒認錯,沒認錯。佷女兒怕是忘了,我兒子說前些天他去京郊東陽湖畔會友,豈料舊疾發作犯了病,正是賢佷女兒出手相救,這才保住他一條命,佷女兒可是想起來了?」
如意一愣,身旁金珠輕聲哎呀一聲,低聲提醒道︰「姑娘,這賈爺的兒子莫非就是那個在湖邊犯了羊癲的公子?」
如意心里長嘆一聲,不會那麼巧罷?那個因服食了五石散引了舊疾發作的小白臉兒就是這賈家的公子?可是自己不過仗義救他一次,怎麼他就想不開非要以身相許了呢?他一個男子又不是弱質女流,不過當時被她扒了腳底鞋子,不會就賴上她了罷?
鎮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緒,如意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來,「哦?原來賈伯伯說的是他?這倒是真有其事,我前些日子帶著舍弟去湖邊玩耍,偶見一個少年公子誤服了不對癥的食物犯了癲癇,我略懂些醫理,便去幫了一下忙。這不過是小事而已,我早就忘了,原來他竟是賈伯伯的公子?賈伯伯回去後千萬記著告誡你家公子,那五石散不是好玩意兒,不是尋常人能吃得的,切記切記。」
這一番話既說明了自己是無意中救了賈公子,並和他無其它關系,又點出了這位賈公子身有宿疾,還服食過五石散那種禁藥,包隨雲听了臉上就有些不好看。他家好端端的寶貝閨女哪能給個病秧子,這老賈也真有臉來提親,若是早知道如此,早就冷茶送客了。
賈老爺見如意揭了自家兒子的老底兒,老臉有些訕訕的,紅了一片,胖臉上也出了一額頭的汗,表情頗有些尷尬。他前頭還和包隨雲說自家兒子只是身子單薄些,這下自打了臉面,又見包隨雲冷了臉,哪里還敢再提親事二字?只掏了懷里的綢帕出來抹汗,倒把好好一塊帕子濕了一大塊。
如意雖不喜歡這位賈老爺來說什麼親事,但對這位卻談不上什麼惡感,見他滿臉難為情的尷尬得很,心里也有些不忍,便主動說道︰「賈伯伯不必擔心令郎的身體,上次我在湖邊救他時給他施過針把過脈相,若是我沒記錯的話,令郎的身體雖有那先天宿疾,但是他身子底子卻是還可以的,只要用心調養,讓那病別再犯倒是沒什麼大礙。」
誰料這幾句話卻是捅了馬蜂窩,只見賈老爺一個胖乎乎的中年富商,竟然象只肉蟲似的蜷在椅上,肩膀聳動,兩行眼淚一把鼻涕的哭出來,「包老弟,賢佷女兒,你們定是心里怪我拎不清自家兒子斤兩就來提親,我也不怪你們,若換了我有這樣一個如花似玉的寶貝閨女兒,自然也不舍得她嫁給個有病的年輕人。可是我也是個做爹的,如今四十多歲了膝下才有這麼一個獨生兒子,自然從小如珠如寶的看待,含在嘴里怕化了,放在手心兒里怕摔了,偏他又生來就帶了那癲病,小時候犯過一回,把我和她娘的魂兒都嚇飛了,這些年京城名醫請了無數,誰都治不好他的病根兒,那次若不是賢佷女兒在湖邊救他,怕是他早就躺在棺材里了...我可憐的兒子啊...嗚嗚嗚嗚...」
包氏父女瞪大了眼楮相視一眼,誰也沒想到這麼個大男人講起兒子的病來說哭就哭,還哭聲持續不斷,痛心得如喪考妣,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家里有人去了呢。父女兩個不知道如何勸,只大眼瞪小眼等著他哭完再說。
程氏就在這個時候伴著賈老爺疼惜愛子的哭聲走進來,她秀麗的臉上絲毫沒有吃驚的表情,卻是意態悠閑的向賈老爺走過去,離著幾尺遠便站住腳,淡淡的說道︰「賈老板,莫要傷心,瞧讓下人們笑話。」
賈老爺從眼淚迷朦中瞧見一個秀麗的身影,用帕子狠擦了兩把眼淚,這才看清眼前站著的是包隨雲的美人夫人程氏,他頓覺自己在這樣一個美婦人跟前大放悲聲是有些失態了,忙收了眼淚,哽咽著道︰
「包夫人,您別見笑,我一提起我家兒子的身子骨來,就忍不住...哎,我實在是擔心他若是哪天去了,我就算掙下這萬貫家財又有何用?」說著又小心翼翼的瞄了包隨雲一眼,嘆氣道︰「包老弟你也莫要怪我失禮,我不過是听說了你家閨女品貌既好,又會醫理,想著若是我兒能娶上這麼一門兒媳婦,小命兒也算是牢靠些,這才厚了臉皮來說親事兒,哎...如今我也不提了,只求賢佷女兒看在你爹和我交情的薄面上,能否去給他看看病?他這兩天只說身子不爽,暈陶陶的連床也起不來了,找了好些大夫
也瞧不明白。」
程氏笑著搖了搖頭,走去坐在丈夫身邊,瞧著他不語。包隨雲被賈富貴弄得哭笑不得,這賈富貴的性子向來是這樣隨性,但談到生意時卻又精明得出奇,真不知他這兩極化的心性是怎麼得來的?
對這賈富貴包隨雲卻是承過他人情的,那還是三年前,包老太太身子不爽,大夫讓用上好的百年老參入藥補身,偏那時家里卻無百年的老參,只剩下些幾十年的人參,到藥鋪去買時卻又沒有合適的,卻是賈富貴當時不知怎的知道了包隨雲四處尋百年老參,把家里的兩棵百年老參給送來了,偏他還堅決不收銀子,只說到時包府再有了好參還與他便是了。雖後來包隨雲又尋了兩棵上好的百年老參,外加一棵上好靈芝送還回去,但到底有這個人情過往,便不好意思對這賈富貴太過苛責。
包隨雲依著本意卻是不想女兒去給賈家的兒子瞧病去的,一來雖然賈富貴說了不再提親事,但那賈公子畢竟是個年輕男子,女兒一個冰清玉潔的大姑娘去給個陌生男子診脈,到底不雅;二來女兒雖跟著她師父學了些醫理,但她卻不是藥堂里坐診的大夫,而是包家金枝玉葉的大小姐,隨便去給人看病傳到有心人耳朵里,怕是好說不好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