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海夷珠 第二卷 驟雨風流 第八十九節 金英評婚

作者 ︰ 垂枝銀杏

店小二聲音亮堂。不但金英听著了,霏珠在屋里也听听大概。她一面推開李滄,一面整理衣裳,開窗透氣,取了一把銅錢,讓店小二先將後話說給金英,再由金英講給她听。

金英趁這個開門的工夫,往屋里死命掃了一眼,見床上被褥齊整無人,懸著的心才收下一半,帶著店小二坐到大廳里去听後半截故事。霏珠復關好門,招呼李滄坐下吃飯︰「我餓了,來一起吃飯,回去時把我準備下的土儀帶去問候康王叔叔。」

李滄點頭,這幾天大約憋著一場雨,天氣悶得很。客棧里又不涼爽,沒幾棵大樹遮蔭,屋子都曬透了,再糾纏下去,人也似火爐一般,只怕要汗流浹背了。在銅盆中撩水洗過手。先挑了幾樣燻烤野味並炖肉,揀作一盤,放到霏珠面前,說︰「平常多吃些實在東西,好歹養胖些,模著不硌手。」

滿盤子肉菜被霏珠全部推回去,稱天熱,油膩膩的不愛吃。她不想踫肥肉,望一眼桌上並無心愛的排骨,便只把筷子往青菜堆里伸。

「你這樣可不行,既然不愛吃油膩東西,明天到府里去。我那里也有烤肉串子,叫人把精瘦位置烤來吃,保管不帶油腥。在過幾日,宮里就要開宴賜冰了,到時候可以好好消暑。」李滄倒了一杯酒,當水一般喝下去,仔細詢問霏珠可有忌口,愛吃哪幾樣東西。

霏珠隨意墊補點飯菜,慢慢喝湯,講了明日去不了通王府︰「二公子已經派人到你們七姑姑家收拾住處了,明天就要搬過去。哎,你先跟我說說,七姑姑多大年紀?喜靜喜動?」

李滄不听這句話尤可,听到要借宿七姑姑家,手里的碗筷一放,臉色一沉。道︰「不能去。明天跟我回通王府,找處僻靜院子。我不去尋你惹事生非便是,何必要麻煩七姑姑。」

「為什麼不能去,總得有個緣由吧。難道七姑姑家是蛇潭虎穴?放心好了,憑它是什麼地方,我只要帶上我那五個親姐妹丫環,一人一棒椎,也吃不了虧。再者說,她是你姑姑,我是她佷兒媳婦,莫不是七皇姑瞧不起我這個窮親戚,你怕我去了自討沒意思?如此,便不去。」

「七姑姑極其愛惜晚輩,只是……」李滄暗地里埋怨弟弟,安置到哪里不好,偏偏選七姑姑。七姑姑的駙馬爺形同虛設,那邊養著滿府的小廝與樂班子雜耍班子和門客,實則全是男寵,供七姑姑取樂罷了。倘若讓個待嫁姑娘進去燻陶十天半個月,每日見慣了各樣美男子,出來時看他還順眼麼?

想著霏珠又是個性子上來時「讓往東。偏往西」的脾氣,越不讓去的地方,說不定她越要去看個究竟。琢磨半晌,李滄「只是……」續不上一個合適的說辭。

霏珠見李滄沉默不語,臉色也不好看。把椅子挪到他旁邊,並排坐了,問︰「只是什麼?朋友之交尚能開誠布公,今天與你親近些了,反倒有事瞞我不成?你且說說,七姑姑那里是有你的老相好呢還是小相好?我不惱你,說吧。」

霏珠握住李滄的手,這可是件大事,十八層玲瓏寶塔穩不穩,全仗著地基那一層呢。

「沒,你想多了。」李滄覺得還是少讓霏珠接觸男寵泛濫的七姑姑家為妙,現編了一套理由說道︰「七姑姑家人口眾多,門客也多,房子自然顯得少了,不比我家人口單薄。你去了她那里,一來是地方窄少住不爽快,二來平白給她府上添麻煩,你去了,不得費些力氣給你專門騰出幾間屋子來?先前听說駙馬姑夫身子不大好,別去打擾他老人家靜養了。搬來通王府還省得再往外抬聘禮。」

霏珠盯著他的眼楮直直看了一會兒,丟開手撇嘴說︰「哄我玩,二公子白天怎麼沒說這些話。」李滄無奈,一一列舉通王府的好處,依照著霏珠舊時所愛,拿府里的點心師傅等讓人動心處來誘她。

「才不要提前住進通王府。你不怕別人說閑話。我一個女兒家,不希望將來被說品行有虧。如今本姑娘拿著的可是幽州戶籍,清白人家。」霏珠果斷拒絕了裹著糖衣的入住邀請。點心麼,橫豎將來只會多,不會少。

「原來你在意的是旁人閑話。這個好辦,對外只稱你在七姑姑家,迎娶時,轎子仍從公主府上發,我只要你人別住在那邊就行了。先來通王府熟悉熟悉環境,最近還練習畫畫嗎?通王府有個天然湖,深得很,卻極清冽,冬夏恆溫,如今我每日都下水游一兩遭。鑿太液池時,通王府尚未修建,工匠們還曾想過從這湖里引水過去注太液。你若去了,也學墨池那般格局,在湖邊專門搭一座亭子供你臨湖作畫,如何?」李滄就勢舀了一勺子粥,遞到霏珠嘴邊,送與她咽了。

「姑娘,大公子,外面有兩個小子。說是奉了二公子之命來給大公子送東西。」金英敲敲門,打量著那兩個從客站門口領進來的面生小廝,一個瘦得猴兒一樣,另一個胖得眼楮都擠沒了。她所見過的正心陳十一等人,都是標致齊整的,此刻很懷疑倆小廝是不是通王府的人。

等他們進屋請安後,金英才知道原來高門大戶里也有不好看的小廝……心里合計著丫環們是不是也有不好看的呢?想到自己忽然從斜雨樓那脂粉美人隊里,隨姑娘進入通王府「不好看」丫環群中,豈不是襯得好看些。金英胡思亂想,莫名有了優越感。

小廝捧上各自帶來的砂鍋,用處在變聲期的奇怪聲音稟道︰「二公子命小的給大公子、石姑娘送來滋補藥膳。問大公子今夜在何處歇息,明天設家宴邀了元大人,讓知會大公子一聲。」

李滄打發走小廝,揭開砂鍋蓋看了看,把兩份都舀出來給了霏珠,在耳邊低聲告訴她︰「本沒做那些事,弟弟卻怕累著我們送來湯水。這罪名,我算是白擔了。以後還望自覺加倍償還才是。」

霏珠嗔他一眼,攪攪碗里,藥香與米香撲鼻而來,不過是些滋陰補氣的食材,往常也見過好些種。嘗了嘗,比慧姐做得更有香氣,落口是甜的,無半點苦藥味,便將李滄那個通王府里養著好廚子和點心師傅的說法信了多半。因怕上火,只吃一碗,另一碗留給金英。

待李滄也吃飽後,霏珠才喊金英進來,把店小二講的再復述一遍,消消食好送李滄回去。

金英嘆氣道︰「不怕姑娘公子笑話,我听那小二哥講了一會兒,竟不是個好下場,自古紅顏多薄命,又雲紅顏是禍水,官老爺判王家小相公的婚書在先,王家還沒等守過熱孝,就歡歡喜喜趁了別人家的喜,避過孝,將新婦迎娶入門。姑娘你猜怎的,娶過不到百日,又散了。」

李滄不明就里,霏珠便把前話跟他簡單說了說,一女與兩家先後訂下婚約,嫁給後訂的。過了幾年,那頭一個寫婚書的,又要娶她。

「金英啊。我就知道那個姓王的娶了她,兩個人都不會幸福。你想,王生娶的別人媳婦,又這樣急迎進門,生下女圭女圭算誰的?對那位新媳婦來說,人家喜歡的是孟生,新丈夫無疑是強行趕走了她的心上人麼。」霏珠感嘆一番。

金英搖搖頭,扇著扇子說︰「姑娘沒猜對。兩人散伙可不是為官老爺判婚書的事。」

「那是為何?此婦不敬長輩?抑或怨他熱孝娶妻?」李滄問。

金英又搖搖頭,學店小二的語氣說︰「花開兩朵,各表一枝,單說這孟生回家去後,又氣又恨又悲,害了一場大病。」

「何時學會說書了?還‘花開兩朵’呢,你先把頭一朵表完了再表孟生那朵。」霏珠笑著指指桌上那碗藥膳,「講不明白這碗就不給你補了,補出個女先生來,天天各表一枝的,我可打不起賞。」

三人說笑一回,講至那對新夫妻散伙的緣由,竟然是脾氣秉性一點都不合。王生一直愛慕她,娶到家中當寶貝疼著,婚約在前,那婦人傷過幾天心也就丟開了。

可日子一久,王生先前愛慕的舉止漸漸成了累贅,越來越受不了新婦事事樣樣都有條不紊,鞋子衣襪,該放于何處皆有她的定則,萬不可錯了或混著來的。看上去固然好,但這條規矩框到王生的生活中,他便覺得處處受限,明明回到家中,想疏散疏散,也不得自在。

這事兒說大不大,簡直算不上什麼,磨段日子互相適應也就罷了。一個是心有舊情性子烈,一個是從小憧憬著的美好婚姻和美好初戀夢想幻滅,某日大吵一場,緣份盡了,各自散伙。

霏珠听完立刻詢問李滄是否喜歡把衣物都擺放在特定位置。李滄皺眉答道︰「這事得問正心,我還真不知道……向來是他服侍穿衣。」

金英繼續講,說到最後,那位不幸的婦人決定給她母親守靈,誓不再嫁了。「紅顏禍水啊。若她似我這般丑些,就不會被兩個男子看上了。」金英給整件事打上評語。

「不、不。又不是她的錯,官老爺一手鑄就了判定婚書的錯誤。直接判給迎娶的人不就沒有後來這許多事故了嘛。偏又來把錯推到她身上。」霏珠自然要給金英講述一番大道理,免得她也受這種思想荼毒。

飲完茶,李滄告辭,讓霏珠收拾好行李,明天他派人來接。霏珠開始不想答應,後來念起店小二講的那些事,略一轉念,暗道糟糕,不知不覺思想也要變成金英那樣了。遂點了頭,應允搬進通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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