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地有愛三百兩 終歸家

作者 ︰ 墨銀

竇阿蔻默默無言地站起身退開去,把溪邊的位置讓給丁紫蘇。傅九辛從剛才開始就好像根本沒看到這個人似的,從頭到尾連眼風都不瞥一下,淡然自若地示意竇阿蔻︰他們該回去了。

竇阿蔻走了幾步,又忍不住轉身回頭看丁紫蘇,這可悲的女人此刻仍蹲在溪邊瘋瘋癲癲地喃喃自語,背影看上去倉惶而可憐。

「咳咳。」竇阿蔻裝模作樣地咳嗽兩聲,放慢了腳步,企圖拖慢傅九辛的進程︰「先生,我記得,我們好像有那本醫書啊……」

傅九辛看她一眼,嘴角一勾,算是回應了。

竇阿蔻挫敗,她就知道自己這點兒小心思在傅九辛眼里就根本不是什麼秘密,見微知著向來是傅九辛的本事。她干脆耍賴︰「先生,她挺可憐的,要不,咱把書給她吧?」

傅九辛回頭看她,竇阿蔻微微仰著紅撲撲的臉,眼楮眨巴眨巴,無限期盼地瞧著他,那眼里的誠懇和期待殺傷力巨大,令身經百戰的傅先生也忍不住心軟了一下,他輕輕嘆了口氣,把那句「婦人之仁」咽回肚子里,從包裹里拿出那本醫書,遞給竇阿蔻,以眼神示意她,去吧。

竇阿蔻有些不好意思,嘿嘿笑了一會兒,悄悄又走了過去,把書輕輕放在了丁紫蘇的身側。

傅九辛看著竇阿蔻的背影出神。這就是他的阿蔻,他本來以為這一次歷險讓她長大,也將她的心磨練得硬了一點,可其實她依舊是那樣柔軟的竇阿蔻,不是矯情,不是裝樣子,她的內心是一個神奇的地方,好似這世上這人間有再多辜負她的傷害她的事物,她也能坦然的釋然,就像原諒曾經的他一樣。

丁紫蘇不過是兩人歸途的一個小波折,別過她後,兩人正式踏上了歸途。此處離龍鳳鎮不遠,加上他們又是歸心似箭,半個時辰後,便遙遙看到了城郊那家茶攤支起的幌子在迎風招展。

幾個日夜的遇險逃難、末路狂奔讓兩人此刻看起來像兩個亡命徒,走在熱鬧的街上,人群自動自發離開他們兩尺遠,看著他們的眼神既帶著些鄙視瞧不起,又有點恐懼不安。

竇阿蔻正在興奮中,壓根沒有注意周遭人的反應,拖著傅九辛一路狂奔,很快就到了竇家那個小院子門口。

俗話說近鄉情怯,果然不假。竇阿蔻一只腳都跨進門檻了,臨了又硬生生剎住,抬手抿了抿頭發,抓著傅九辛的手緊了緊,才怯生生沖里頭嚷︰「爹,姨娘,我們回來了!」

三姨娘的反應十分劇烈。她吃驚地看著像是從死人堆里爬出來的小倆口,結巴了半天,忽然哎呀了一下,雙手重重地拍了一下大腿︰「你倆干啥去了?!」

倒是隨後聞聲出來的竇進財很鎮定︰「嚷什麼,孩子回來就好,趕緊進屋弄干淨,晚上做幾個好吃的,大家坐下來,這才是一家團聚。」

幾個姨娘幡然回神,燒水的燒水、煮飯的煮飯,各司其職四散開去。

竇進財冷冷看了杵在門口的女兒女婿一眼,不咸不淡道︰「還不進來?」而後率先抬腳就跨進了門檻。

竇阿蔻嘿嘿一笑,連忙跟上。這意味著竇進財已經看穿他倆干啥去了,心里雖有氣,但還是原諒了。

既然竇老爺都難得糊涂地裝作不知道他們瞞著他去干了些啥,那麼小夫妻就更不會蠢到主動提起,三個人心照不宣其樂融融的,坐下來一家親。

洗澡水燒好了,熱氣騰騰的一大桶搬到了屋內,小倆口被各自分開各自去洗澡,竇阿蔻把自己浸到水里去,頓時覺得裹在自己身上的那層泥殼 吧一下裂開了一條縫。

她把自己搓巴搓巴,直把那桶水洗成了黃河水,又換了一桶才洗干淨。熱乎乎的水把身體煨熱,熨帖得十分舒服。

竇阿蔻模著自己的肚子,那里還平坦得沒有一點凸起,可卻有一個小生命在悄悄地孕育著,這天地間的生命流轉生生不息,以一種令人敬畏的方式帶給竇阿蔻這一恩賜。

竇阿蔻猛地想起那天晚上她肚子的痛和褻褲上那點點落紅,雖說她後來幾天沒有什麼異常,人也精神得很,但她還是坐不住了,一下子從浴桶中站出來,匆匆忙忙套了干淨衣裳,松松挽了一個髻,就往外面沖。

沒想到她將將邁進花廳,便見到了一屋子的人嚴陣以待,那架勢倒像是三堂會審。她一出現在門口,幾個人的臉上不約而同地現出了緊張的神色。

傅九辛一個箭步上前,緊張地扶住她︰「阿蔻,你怎麼樣?」他踟躕了一下,好像有些猶豫,俯到她耳邊輕聲問︰「還流血嗎?」

竇阿蔻臉一紅,搖了搖頭。

傅九辛顯然松了口氣,可扶著竇阿蔻的手絲毫不肯放松。

竇阿蔻動容地側頭看了他一眼,這個男人顯然只是草草洗了一把,發根還帶著潮濕的水汽,眼下陰影濃重,一張英俊的臉有些蒼白,越發襯得他斜飛入鬢的眉如鴉翅一般。

三姨娘也緊走了幾步,把竇阿蔻引到屋里坐著的一個陌生人前,一邊絮叨︰「阿蔻,你怎麼這麼不小心,我說九辛這孩子怎麼才洗了那麼點兒時間就沖出去請大夫。你放心,九辛請來的是回春堂的聖手,龍鳳鎮都出了名的。你趕緊讓他看。」

這陌生人就是那回春堂的聖手大夫,慈眉善目的胡子一大把,正笑眯眯看著竇阿蔻。他身後跟著一個提了藥箱的藥童,看到這正主孕婦來了,嚴肅正經地排開了長龍般架勢,明晃晃的銀針、陶瓷火罐、艾炙筒艾葉一字兒在竇阿蔻面前排開。

傅九辛愣住了,這是要干嘛?他面色發黑神情嚴肅,攥住竇阿蔻手腕的手指一下子收攏,牢牢將那一小截細細的骨肉捏在手心。

老大夫瞥了自己毫無眼力見兒的徒弟一眼,伸指要把竇阿蔻的脈,他盯著傅九辛礙事的手耐心地等了一會兒,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他一眼,終于忍不住重重咳了兩聲。

「啊?哦?」傅九辛呆呆地松開了手,他自從得知竇阿蔻有孕,又被竇阿蔻的落紅嚇了一跳後,那智力就是飛流直下三千尺,一路往痴呆的方向轟隆隆地瘋狂奔騰。逃命時還沒怎麼發覺,這會兒那呆傻勁就暴露了。

老大夫照例問了問病灶癥狀,又凝神把了會兒脈,任憑在座眾人的各種眼神能把自己戳出個暴雨梨花針般的滿身洞來,他自巋然不動,一張臉端得平平淡淡,什麼油鹽醬醋都瞧不出。

半晌,他面容一松,樂呵呵地捋了捋胡子︰「沒事兒,一大一小都好著呢。早些時候流了點兒血,是因為被人撞了一下,又加之神思焦慮氣血奔騰所致,得虧小丫頭身體底子好,胎算是穩住了,我再開幾副安胎藥,平素留意著些,沒什麼事兒的。」

傅九辛繃得筆挺的身體一點點松下來,一臉鄭重地听著老大夫叮囑這叮囑那,那殷勤懇切的小眼神,差點兒讓老大夫扛不住。

竇阿蔻痛苦地扭過頭,不忍看這個精明的竇家賬房徹底墮落成了一個二傻,可扭過去的臉上,卻到底露出了一個甜蜜的笑。

入夜了。竇阿蔻被幾個姨娘團團圍著灌輸了一麻袋的孕婦須知,才被放回去和傅九辛重聚。

傅九辛早又徹底重新洗了一回澡,躺在傅九辛身邊,鼻端傳來他身上沐浴後的淡淡清香和水氣,肚子里的孩子安穩地成長著,窗外一脈清凌凌的月光透過窗欞水銀一般泄進來,這一切的一切都讓竇阿蔻覺得美好的不真實。

竇阿蔻回想過去這短短幾天幾夜的生死歷險,幾次以為會命喪黃泉,幾次以為路終人盡,可在這個寧靜的夜里,她所珍視的所有東西都安好地躺在她的手心,這真是一種幸福。

傅九辛懷揣著一顆二傻的心也很澎湃——盡管他面無表情。就在昨天的這個時候,他還在痛恨自己沒辦法保護好竇阿蔻母子,可上天還是眷顧他們的,峰回路轉有驚無險,失而復得的感覺令他更為珍惜竇阿蔻。

兩人各懷心思,劫後余生的感恩讓他們對彼此的感情更為深沉,那個夜里,兩人居然誰都沒有困意,耳鬢廝磨肢體交纏,好像怎麼也親不夠。這種親昵單純的不帶著任何一絲**,卻更顯深刻。

竇阿蔻抱著傅九辛的胳膊,想了想,輕聲道︰「先生,我其實還是挺遺憾的,沒有找到楚蝕劍。」

她把那間密室里的角角落落都翻了個遍,翻出給了丁紫蘇的那本醫書和不少武功秘籍,可怎麼也沒找著楚蝕。房中倒是有武器架,可上面陳列的都是一些普通的刀槍,也不像有楚蝕的跡象。

難道楚蝕其實並不在毫輝城遺跡里?或者是楚蝕已經隨著被炸毀燒毀的毫輝城永遠地埋入了地下?不管是哪種結果,竇阿蔻都覺得有些缺憾。

傅九辛倒不在意︰「有沒有楚蝕不要緊。你知道我在意的是……」他沒有出聲,但竇阿蔻知道他要說的是什麼,心里一樂,也就沖淡了對楚蝕的念頭。

那些血與淚、恐懼與絕望的記憶已經成為了過去,被封存起來。草長鶯飛,小夫妻的春天終于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又是周一了……一到周一就厭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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