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阿蔻和傅九辛並排平躺在床上。這屋內一桌一椅,但凡擺設都力求奢華,除了那架瓖了琉璃彩石的屏風外,房頂上也嵌了幾顆夜明珠,此刻正與那琉璃金銀的光芒交相輝映,將那屋頂照得像是繁星燦爛的夜空。
竇阿蔻安慰自己,哪怕是等死,在如此美景之下,與心愛之人一同共赴黃泉,倒也不失為一樁美事。
她側了側身,想抓住傅九辛的手以求個安慰,不料傅九辛忽然騰地一下坐起來,唬了竇阿蔻一大跳。
「先生?!」竇阿蔻驚疑不定地撫著胸口。
「阿蔻,你看那里。」傅九辛的語氣有些波動,顯露出了他罕見的情緒激動。
竇阿蔻順著傅九辛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見他們上方那一方用大塊平整的磚石砌成的頂,瓖嵌了幾顆排列形狀奇特的夜明珠。
這……好像沒有什麼奇怪的地方啊。竇阿蔻眨了眨眼,心里納悶。但她又知道傅九辛不可能無緣無故讓她看,于是費了點心思去琢磨那幾顆夜明珠,看著看著,眼前看似毫無規律的排列忽然之間成了一個整體,竇阿蔻如醍醐灌頂般頓悟,激動地指著頭頂大叫︰「我們有救了!」
他們頭頂上,正是用夜明珠排列而成的機關圖,細看像是八卦陣圖,卻遠沒有那般復雜而繁復,但若不仔細去琢磨,一眼瞄過,也就這麼忽視了。
生門和出口就近在咫尺,他們卻平白錯過了這麼多天!
竇阿蔻和傅九辛互相凝視。什麼叫柳暗花明又一村,什麼叫踏破鐵鞋無覓處,他們現在算是知道了。
傅先生無所不能,他看了那陣圖一會兒,腦中默默地盤算推演,而後轉頭讓竇阿蔻走遠一點,只見他暗自提氣,在地上跑了幾步,就著沖勢踩上石桌,足尖一點,整個人騰空而起,在空中極漂亮地翻轉側身,像一尾身姿靈活矯健的魚。
竇阿蔻驚嘆連連,欣賞著傅九辛的空中表演。傅九辛凌空而起後,單手抓住粗大的房梁,另一手去搬弄那些夜明珠。
不出他們所料,這些夜明珠果然是可以移動的。傅九辛移一顆便端詳一番,再去移動另外的珠子。竇阿蔻不懂機竅,在地下仰著頭看,只看到那些珠子在傅九辛的擺弄之下漸漸演變成了奇特的形狀。
傅九辛把最後一顆珠子移到正確的位置,只听轟隆一聲,頭頂上嚴絲合縫的頂板開始顫動,石板摩擦石板的聲音令人牙酸。
竇阿蔻捂著眼楮躲避那些紛紛落下來的灰塵和泥土,傅九辛早在機關開啟之時就敏捷地躲閃開去,現在也落了地,和竇阿蔻一起等待機關靜止。
顫動的轟鳴聲過去後,窸窸窣窣落下的塵土在地上積起了薄薄的一層。竇阿蔻悄悄睜開一只眼楮,看到他們頭頂上方,靜悄悄露出了一個黑 的洞口。
兩人相視一眼,傅九辛當機立斷下了決定︰「阿蔻,你先上去。」
竇阿蔻輕功不精,得虧傅九辛在底下用內力送了她一程,才輕飄飄扶搖直上,扒住了那個洞口。
她掙巴兩下,鑽進那個洞口後,立刻伸手︰「先生,你上來吧!」
依傅九辛的功夫,其實用不著竇阿蔻伸出援手,然而他看見竇阿蔻滿臉焦急,一副可憐巴巴的望眼欲穿的模樣兒,不由自主地就把手伸了過去。幾乎是立刻的,竇阿蔻一把抓住他的手掌,往後用力一拉,兩人雙雙跌倒在洞里,氣喘吁吁地抱作一團。
這個黑 的入口里頭是一條坡度較緩的窄道,像是用手挖出來似的,十分逼仄,甚至無法直立。
兩人只能手腳並用,一前一後地像嬰兒一般的在這窄道里爬行。通道太窄,一抬頭就能撞到頂,那些岩石像山一樣地迎面向人壓來,幾乎令人喘不過氣來。
在幽閉狹窄的通道里爬行不是什麼愉快的感受,竇阿蔻覺得渾身不舒服,被壓抑得恨不得能舒展四肢大喊一聲,可看看前方,卻依然望不到盡頭的黑暗,不見一絲光亮。
黑暗中一點兒活人的氣息都沒有,只有岩石深處傳來的水滴的聲音,不緊不慢地一下一下擊打在岩石上,听得久了,這聲音好像就滴在心尖兒上,像是催命的腳步聲。
竇阿蔻心慌,空間狹小無法回頭看,也不知道後面跟著的還是不是傅九辛,竇阿蔻被自己的胡思亂想嚇得心驚膽戰,她停下來,怯怯地叫了一聲「先生」,她的身後立刻傳來沉穩的一聲︰「我在。」
竇阿蔻吁了口氣,憑空覺得踏實了不少,定下心來繼續往前爬。這窄道想必是設計者留的生路,但是大概用到它的機會不多,地上坑坑窪窪,還有不少碎石坷垃,竇阿蔻一路爬去,膝蓋並手肘磨破了不少地方。
窄道依地勢而建,最窄的地方甚至都無法膝行,人幾乎以貼著地面的姿勢如毛蟲一般蠕動而過,苦不堪言。
好不容易捱過了這一段,竇阿蔻覺著自己簡直被削了一層皮,好在眼前峰回路轉,地道逐漸寬敞起來,可容半人高,地勢也漸漸往上,雖然形勢好像並沒有什麼突破,但兩人至少不用連貼著地,一點一點蠕動身體了。
光明出現得總是出人意料。竇阿蔻起初只看到了前方朦朦朧朧的一圈光暈,麻木地想難道她是出現幻覺了麼。她閉眼再睜眼,眼前這光亮不僅沒有消失,反而隨著她的前進越來越亮,竇阿蔻思考了一秒,猛地跳起來︰「先——哎呦!」
她忘了身處窄道,冷不防腦袋結結實實地與岩石死磕了一下,她卻連呼痛都顧不上,興奮地指著那光亮大喊大叫。
人于極限之處迸發的力量是無窮的,更何況如今希望就在眼前,竇阿蔻連爬帶蹭,奔著向往的光明而去,日光照在臉上的一剎那,她雙臂用力在兩邊一支,猛地躥出了洞口。
傅九辛緊隨其後,兩人一齊躥了出來,大片大片辣的日光立刻將兩人淋了個一頭一臉,竇阿蔻睜開眼楮,直視那刺眼的日光,逃出生天的感覺如同破水而出,陽光雨露風沙雲彩,每一樣事物都如此美好。
傅九辛還有理智,捂住竇阿蔻的眼楮︰「阿蔻,小心刺傷了。」
竇阿蔻在他的掌心里眨眼,拿下傅九辛的手掌,嘿嘿笑道︰「先生,我們逃出來了!」
她往後倒去,放任自己的身子摔在豐茂的草地上,看著浩浩長空,內心的激動澎湃半天也無法平息。
傅九辛也放松下來,轉頭對上竇阿蔻的眼楮,兩人手握著手,一齊笑得像兩個傻子。
激動過後,兩人冷靜下來,開始考慮接下來該怎麼走。
傅九辛站起來,去附近走了一圈,回來時已經有了打算︰「阿蔻,你瞧這兒眼熟麼?」
竇阿蔻聞言仔細看了看四周,景致確實眼熟,好像曾經來過一般,她皺著眉頭努力回想,忽然一拊掌︰「是阿娘的墓!」
傅九辛點頭。
原來他們兜兜轉轉,陰差陽錯之下找到的出口,竟然離傅九辛娘親的墳不遠,就在這一片山頭上。
說也奇怪,這毫輝城的地下迷宮錯綜復雜,綿延百里,這唯一的出口居然是在傅九辛娘親的墳附近,不得不讓人嘆一聲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竇阿蔻認真地說︰「先生,我覺得一定是阿娘在天之靈在保佑我們,所以才讓我們誤打誤撞逃了出來。」
兩人在地下也不知困了多久,在地下又是逃命又是爬地,現在兩個人都灰頭土臉,歸心似箭,迫不及待地往龍鳳鎮的家里趕。
兩人打算去山邊的那汪小水潭里洗把臉就走,剛掬了捧水,忽然听見林中窸窸窣窣的,慢慢地走出一個人來。
竇阿蔻定楮一看,那人是丁紫蘇。
她也好不到哪里去,一頭長發亂糟糟地披在肩上,身上那衣服髒得看不出原來的顏色,和她平常精心打扮的模樣完全不一樣,簡直判若兩人。
竇阿蔻愣了一愣,不知道該對她說什麼話;傅九辛則是對竇阿蔻以外的人都不甚熱心,于是兩個人都詭異地沉默了,只是回頭繼續清洗手和臉,好像根本沒看見丁紫蘇這個人一般。
竇阿蔻慢騰騰地清洗著指甲里的泥土,看似從容自若,其實心思全在丁紫蘇身上,她很想看看丁紫蘇現在在干嘛,可背後又沒有眼楮,所以覺得全身不自在。
她正胡思亂想,水面上漸漸顯出了一個倒影,就在她的倒影旁邊。竇阿蔻嚇了一跳,一個猛子跳起來,手已經按在了刀柄上。
丁紫蘇渾然未覺傅九辛的殺氣和竇阿蔻的緊張,她喃喃地自言自語︰「找不到醫書……找不到醫書……他不會要我了……」
竇阿蔻驚呆了,眼前的丁紫蘇,好像已經是個半瘋了。
丁紫蘇盯著自己水中的倒影,慢慢蹲去,把水潑在自己臉上,露出一張白皙姣好的面容,她愛憐萬分地模著自己的臉頰,忽然又痴痴地笑起來︰「我還是漂亮的!美人!英雄都愛美人!沒有醫書有什麼要緊!」
竇阿蔻不知道這些日子來她遭遇了什麼,她同徐離忍狼狽為奸,在地下迷宮時向眾人下迷藥,這些都讓竇阿蔻萬分厭惡並且討厭她,可看到她現在這個樣子,竇阿蔻忽然又覺得可憐。
她從來沒有得到過真正的、不計較得失的、純粹的愛,她和徐離忍之間的關系,竟然要靠一本醫書來維系,說她是咎由自取也罷,自食其果也罷,起碼在此刻,她嘗盡了天下最苦澀悲哀之味。
作者有話要說︰剛剛把盜八看完。我會告訴你們其實我從頭到尾就沒看懂麼!嗷嗷嗷誰能來告訴我青銅門後頭到底是神馬啊!那個陰兵借道是怎麼回事啊!!我唯一看懂的就是小哥要在後面等十年啊!坑爹哪這是!我要去長白山找小哥啊啊啊啊啊!三叔我要HE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