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地有愛三百兩 刻骨傷

作者 ︰ 墨銀

竇阿蔻決定向傅九辛表明心意。

但是她遍尋不著傅九辛。

陳伯問她︰「竇小姐,你找少主何事?」

竇阿蔻不擅撒謊,結結巴巴道︰「我想找先生商量一下救我爹的事。」

「那真對不住了。」陳伯笑笑,「少主今日出去談事情了,回不回來也未可知。哪怕回來了,也要到晚上了。」

「喔……」竇阿蔻的失望之色溢于言表。

陳伯密切注視著竇阿蔻的表情,緩緩道︰「竇小姐,少主是做大事的人。但他自己卻並不是很將這大事放在心上,我們做手下的,也只能替少主除去所有拖累他牽絆他的阻礙,不管是物,還是人。少主心軟,我陳伯可不軟,竇小姐可知道青黛?她初時與少主相認時,我以為她是牽動少主心神的那個人,曾經暗地里動過手,沒有成功。後來發現,少主對她並無男女之情,她不是少主的軟肋,我才放過了她。少主的前途大業不容有任何閃失,也不容有任何無法控制的不安因素,你懂嗎?」

竇阿蔻不懂。她不知道陳伯忽然對她說這些話是為什麼,她慌亂地點了點頭︰「我知道了。」然後跑走了。

陳伯看著竇阿蔻遠去的方向,夾在指間的薄薄一把匕首縮回了袖子。

竇阿蔻很郁悶,她近來諸事不順,好不容易堅定了自己信念,卻找不到那個要表白的人。

「阿蔻!」青黛正從芝蘭閣中出來,遠遠瞧見她,熱情地揮起了手。

因為傅九辛的緣故,竇阿蔻始終對她喜愛不起來,她總覺得,是青黛搶走了先生。

「青黛姑娘。」不喜歡歸不喜歡,竇阿蔻還是老老實實地站定,同她打招呼。

「你干什麼去?」柳青黛好奇地打量竇阿蔻,她發現竇阿蔻今日似乎是特意打扮了一番。她的衣衫向來素淡,頭飾也只有一根骨簪,但她今日穿了一件粉女敕的裙衫,發上別了一朵剛采下來的桃花。

她這樣的打扮,在那些注意妝容的姑娘家眼里,恐怕根本算不得裝扮過了。青黛想,就算自己什麼胭脂也不抹,往竇阿蔻旁邊一站,也會比她艷色逼人多了。可不知為什麼,每當她望進竇阿蔻的眼里,就會覺得……這污濁的世上,卻是千般的好。

「我找先生,可他不在。」

柳青黛回憶了一番︰「是了,九哥哥說過今日要出門辦事的,倒是讓你撲了個空。」

竇阿蔻不做聲,原來先生什麼都對青黛說啊。

「這樣好了。你去九哥哥房里等他,他總歸是要回來的,我估計大概晚飯後吧。」柳青黛握掌成拳,往手上一敲。

竇阿蔻睜大了眼楮︰「我能去嗎?」

「可以呀。」柳青黛說得理所當然,「喏。九哥哥的丹華樓就在那邊。我可以帶你去。」

竇阿蔻猶豫了一會兒,她想,她只是去那里等先生,大概是沒有什麼關系的吧。

柳青黛主動挽起竇阿蔻的手,走在前頭,她進丹華樓如進自己的芝蘭閣,十分熟門熟路,竇阿蔻看在眼里,又是一陣黯然。

柳青黛並沒有陪竇阿蔻很長時間,她和竇阿蔻東拉西扯地聊了一會兒就走了。

竇阿蔻自從進了丹華樓,就不敢隨意亂看,柳青黛走了以後,她才敢站起來,隨意四處走了走。

丹華樓同傅九辛在竇府的房子一樣,冷清素淡,房內除了必要的家具與書,其余裝飾一概沒有,只有角落里一個白瓷花瓶里插了一支桃花。

竇阿蔻心里想,這確實是先生的品味。

她又往里走了幾步,繞過一架屏風,就是內室。一張床一座矮幾,床上鋪了青緞面的綢被。

竇阿蔻怔怔地在床上坐下,伸手模了模被子。

小的時候,她怕黑、怕冷、怕一個人。女乃娘雖然睡在她的外屋,但那鼾聲和咳嗽在深夜里听起來,卻更為可怖。她便偷偷下了床,裹著一副紅生生的錦被,繞過熟睡的女乃娘,一路在黑漆漆的園子里磕磕絆絆奔向傅九辛的屋子,待先生開了門,便二話不說爬上床,滾到床的內側,抱著先生的枕頭怎麼也不肯下床。先生初時板起了臉,說一通男女有別非禮勿動小姐清譽不可毀的話,往往他還在說的時候,竇阿蔻便臉頰貼著他的被褥,睡著了。

後來又幾次,先生便也隨她去了,甚至命人在晚上的院子里點起了燈,替偷跑過來的竇阿蔻照明——這曾是竇阿蔻最甜蜜的記憶,如此隱秘的喜樂。

等竇阿蔻反應過來時,她已經如同從前那般,抱著先生的被子躺在了他的床上。竇阿蔻快樂地在被褥里打滾翻身,鼻端充斥的都是先生的味道和氣息,就像回了家那般令人安心。

她剛開始對自己說,她只是躺一會兒,馬上就起來,起來後,還要替先生疊被子。可她這些日子既擔心家人,又因為傅九辛的冷淡而傷心,不曾睡過一個安穩覺。此刻被先生的氣息包圍著,就像小時候睡在先生身邊一樣,她居然不知不覺地睡著了。

黑甜一覺,睡夢中時間倏忽而過,待竇阿蔻迷迷糊糊醒轉時,天色已黑。

她孩子氣地揉著惺忪的睡眼,睜開眼一瞧,床邊站著的,可不是她心心念念的先生麼。

竇阿蔻使勁眨了眨眼,還以為是自己在做夢,可床邊那道挺拔的身影卻沒有消失,她歡呼一聲,從床上跳起來︰「阿辛!」

然後她看到了傅九辛的表情。他似乎是剛從外面趕回,衣上發上皆是料峭春寒凝成的露水與薄霜,他的表情,也是滿面清霜一般的寒冷。

竇阿蔻心里一跳,氣勢慢慢弱了下去。

「你為什麼會在這?」傅九辛沉默了很久,不帶感情地開口。

「我……」竇阿蔻結結巴巴,心想她不能再把這個機會給錯過,于是鼓足勇氣,握著拳猛地一抬頭,閉著眼楮一氣喊了出來︰「阿辛,我喜歡你!」

她臉上是滴血一般的紅,俏麗得如同天邊那一抹艷麗的晚霞。

她閉著眼楮等了很久,等來的卻是那個從小寵她慣她把世界上最美好的東西都給了她的男人毫無預兆的暴怒。

「你給我下來!」竇阿蔻被從床上拖了下去,裹著那副被子,狠狠地摜在地上。

她的下頜磕在堅硬的床角,嘴里立刻漫開了一股血腥味。

她尚不及反應,仍然當阿辛是她的先生那般,嬌嬌地沖他叫︰「阿辛,我疼。」

傅九辛充耳不聞,手上用力,猛地一拉扯,竇阿蔻重重地摔在地上。

沉沉的青色自她的身下蔓延開來,襯著她迅速褪色蒼白的臉,她再也忍不住,嘔出一口血來,星星點點濺在青色的被面上。

竇阿蔻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楮,像是在問傅九辛,又像是在問自己︰「什麼?」

「陳伯!」傅九辛喊。

「在。」陳伯應聲而入,看著地下狼狽的竇阿蔻,「竇小姐,請走吧。」

竇阿蔻忽然醒了,發瘋一般地沖傅九辛喊︰「阿辛!阿辛!是我啊!」

你不認識我了嗎,他的阿辛怎麼會這樣對她!

陳伯不耐,抓著她散亂的長發往屋外拖,竇阿蔻十指抓著地面,匍匐在地,揚起頭來哭喊︰「阿辛!我疼!我疼!」

于灰敗絕望中昂起的脖頸,彎成了一個凜然的弧度。

她于破碎紛亂中想,大概是她的喜歡褻瀆了他?大概是作為既是兄妹又是師徒的關系,她的喜歡讓他惡心?

她的淚珠滾滾而下,哭喊著︰「先生!我不敢了!我不喊你阿辛了,我也不敢喜歡你了!先生!先生!我再也不敢了!」

她不奢求了,她只要從前那個先生就夠了!

門檻極高,竇阿蔻被生生拖了出去,柔軟的腰間重重地磕過冷硬的地。她痛得一下子啞了聲,淚水嗆進喉嚨,咳嗽個不停。

竇阿蔻的耳邊嗡嗡亂響,她用盡了全力咳嗽,心里絕望地想,不如把心肝都一同咳出來罷!

屋里的那個男人始終靜靜地看著,終于開了口,卻是一句︰「竇小姐,自重。你這從小愛往男人床上爬的習慣,還改不掉麼?你以為這里仍是竇府嗎?」

啊啊……是啊!

這里早不是竇府了。

竇阿蔻早不是那個嬌寵一身的竇家千金了。

先生也早不是那個撿回來的少年了。

他是司幽國少主。

她又是什麼呢?

她真賤啊。

屋外早有听聞動靜的人在遠處探頭探腦地看熱鬧。秋客他們十三個人,一看是竇阿蔻被拖出來,心里立刻暗道不好。想上去幫忙,卻被陳伯一一盯了回去,最有辦法的蘇洛陽又被派去了外面,他們只能束手無策地干著急。

竇阿蔻被淚水迷了雙眼,她從來不知道自己有這麼多眼淚,像是要把整個心都溺葬其中。

陳伯下手極重,竇阿蔻半睜著眼,雙手模到自己腰側,那里,是徐離忍送她的刀。

她拼盡全力,速度極快,刀出鞘,劃出一個滿月的弧度,驚呼聲中,她被陳伯攥在手里的長發齊齊而斷,飄飄搖搖落了一地。

陳伯怔愣的瞬間,竇阿蔻已經搖搖晃晃站起來了。

見她手里拿著刀,陳伯霎時殺氣四溢,一掌襲了過去,竇阿蔻根本來不及躲閃。

「阿蔻小心!」秋客眼疾,順手彈出一顆石子,點了竇阿蔻的穴,竇阿蔻身子一歪,堪堪躲過了陳伯那一掌。陳伯凌厲的掌風自她的耳側飛過,竇阿蔻只覺得右耳一陣劇痛,她茫茫然然地想,大概是僅存的那個耳環,也被扯走了。

她倒在地上,沾血的耳環正落在前方。她想去撿,卻被人一腳踢了開去。

她終究是留不住了。

留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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