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劉听出那人言在此而意在彼,明著是說地板磚有問題,實際卻是取笑自己功夫不行,心中不由大怒,突然一個箭步搶上前去,右手自腰間沖出一記快拳,擊向那人心窩。他這一式正是太極拳「進步搬攔捶」中的一捶,出拳如輪,上臂催勁前臂送,整條右臂以肘關節為支點做曲軸連桿運動,內勁在傳輸過程中回環起伏不斷加速,其威力實在非同小可。那人倒也不敢大意,斜身一閃,迅速避在一旁。哪知小劉略一變勢,一個「撇身捶」又跟著追擊過來,攻勢絲毫不減。那人急忙向後一躍,退出三尺距離,總算有驚無險躲過一擊,他怕小劉繼續進招,突然大喝一聲︰「且慢!」
小劉及時收招止步,怒道︰「怎麼說?」那人厲聲說道︰「太極之道,講究以靜制動,後發制人。像你這種猛打猛沖的戰術,已經嚴重背離了太極旨趣!我且問你,‘陳式太極’的‘螺旋纏絲勁’你領會沒有?‘四兩撥千斤’、小力勝大力的理念你吃透沒有?誘敵深入、引進落空的戰術你掌握了沒有?」
他連發三問,氣勢咄咄逼人。小劉被他這麼一通數落,不由張口結舌傻了眼。記得當初自己學這門「陳式太極拳」的時候,最難領悟的,就是八面螺旋的纏絲勁,直到現在也沒有真正懂勁,那時教拳的老師不止一次批評自己的打法,說是一味求剛求快,善攻不善守,技術不全面。想不到自己身上這些不足之處,如今全被人看了出來,果然是「行家一落眼,便知深與淺」,看來此人算得上是道中高手,既然有幸踫上了,那可不能失之交臂。想到這里,小劉轉怒為喜,向那人拱手說︰「老兄真是個高人啊,剛才實在冒犯了。」
那人呵呵笑道︰「不妨不妨,年輕人知錯就認,善莫大焉。」小劉突然眉頭一皺,又道︰「老兄這麼有本事有個性,為什麼偏要跟常豹那種敗類混在一塊?」那人想不到他敢罵常豹為敗類,微一錯愕,隨即笑道︰「誰說我跟常豹混在一塊?是常豹那家伙死皮賴臉央我來武館考考你們,念在他管我叫大哥的份上,我不好當面推辭,這才過來瞧瞧。實話說吧,我並不是本地人,這次不遠萬里到你們沐陽來,自然身有要事,只不過路上剛好踫上常豹那家伙,一方面受不了他死纏爛打苦苦央求,另一方面也是順道經過你們武館,所以就進來觀摩觀摩,討教討教,交流交流。」
一旁的教練听了他這番話,終于消去了心頭顧慮,起初以為此人是瘟神常豹派來尋釁鬧事的,如今听他說只是前來交流技藝,自然也就不必提心吊膽了。于是,教練一陣哈哈大笑,滿臉熱情上前招呼,叩問那人高姓大名。那人長嘆一聲道︰「早些年,江湖朋友送了個‘神鞭李’的綽號給我,這名頭你們自然如雷貫耳了,其實我更希望你們記住我的法定姓名——李如意!唉,我這些年走南闖北,其實事事不如意,連一個像樣的對手都找不著啊。人生最大的痛苦,莫過于孤身一人踏上紫禁之巔,拔劍四顧,卻找不到決戰的另一方」
教練哈哈笑道︰「朋友萬里遠來,頗不容易,既是武林同道,不妨就在武館歇歇腳。咱們揚威武館四海納賢,來者不拒,等我向館長匯報一聲,聘你做高級教員如何?」李如意道︰「既然這樣,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想我神鞭李獨行天下,習慣了無拘無束逍遙自在的日子,本來不能隨便答應你的要求,只是念你盛情相邀,我若無端推拒,就是瞧你不起。常言道︰‘馬逢伯樂而嘶,人遇知己而死。’就看在你慧眼識英雄的份上,我破例屈就一回又有何妨?」當是時,兩人各懷心計,相視大笑。
其後,教練吩咐那個叫小梁的瘦子,安排李如意就在武館住下。李如意在館內轉悠了半天,基本了解了揚威武館的內部構造。該武館建築宏偉,處處畫棟雕梁,紅牆綠瓦,練功場、教學樓、演武廳、兵器庫、展覽館、會客室等硬件設備一應俱全,教員、學員的宿舍、食堂、浴室、娛樂場所等基礎設施完備無缺,集參觀、教學、表演、培訓等功能于一體,是當地規模最大的一家武館。據小梁透露,武館共有掛名學員千余人,正式學員三百多人,館長萬長青,于數月前率領大隊人馬出國巡回表演,至今未歸,武館大小事務均由總教練花雄民代為處理。跟李如意打交道的那名教練,自然就是花雄民總教練,小梁本人實名梁曉儔,叫小劉的愣頭青實名劉國聖,兩人都是花教練的得意高足。
花教練跟李如意相處數日,愈發相信自己有識人之能,因為李如意這人確有一身貨真價實的功夫,而且他口才極佳,可謂能文能武,正是眼下自己最需的將才。原來,當初萬館長帶隊出國表演,抽走了武館大量骨干精英,導致館內優秀教員奇缺,花教練不得不親臨一線教學,一天到晚連說帶比,累得口干舌燥手顫腳麻,雖然手下另有幾個教員功夫還算達標,怎奈他們的理論水平實在一塌糊涂,哪及得上李如意口似懸河宏論滔滔?因此,聘李如意做個高級教員,讓他滿心歡喜接下自己的教學任務,豈非一大美事?而李如意本人,平時最喜高談闊論賣弄口才,如今撈了這麼個基本靠嘴吃飯的職務,真是得其所哉。于是,雙方各嘗所願,皆大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