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命,貴不可言 四十

作者 ︰ 秦秋

四十

途中趙謹煜帶著清芷到了一個僻靜小院,換了家常便服,又乘上一輛外觀樸素的馬車。清芷茫茫然隨行,忽然想到,難道不是要回府。于是掀簾瞧了一會,發現路線真的不對,連忙看向趙謹煜。

「夫君這是要去哪里。」

「帶你去個好地方。」趙謹煜神秘笑笑,便不再言語眯著眼養神。

神神秘秘的,清芷念叨完繼續欣賞窗外景致。馬車行進在河岸邊,三月里來春光明媚,暖日朗照。岸邊楊柳依依,微風中輕輕擺動,如少女舞動裙擺,搖曳多姿。

到了岸口,馬車停了下來。趙謹煜睜開眼,不待清芷推拒,就直接將她抱下車。

大庭廣眾的怪羞人的,清芷忸怩著想從他懷中下來,掙扎中听到一聲調笑。

「哎喲喲,青天白日朗朗乾坤的,夫妻倆這般恩愛,分明讓人瞅著眼紅。雲茂兄,咱們這兩個孤家寡人,可憐哦可憐。」趙謹坤佯裝哀怨相,直沖寧雲茂擠眉弄眼。

寧雲茂並不理會,上前同趙謹煜夫婦招呼一聲,看著清芷微頷首,算是見了禮。

趙謹煜將清芷放下,牽著她往岸口停著的最大一艘朱紅漆身精美船舫走去,寧雲茂尾隨其後。趙謹坤見無人理他,模模鼻子,悻悻然跟著上了船。

上了二樓雅間後船便離了岸,緩緩沿岸行駛。

此船外頭華美不說,內里也是金漆玉雕。屋內各式擺件,大到半身高的彩瓷,小至掌內玉盅,皆是精工巧琢技藝卓然。

清芷把玩著手中的玉盅,柳眉輕揚鳳眼微醺,專注迷人。玉白的素手與杯色相映成輝,引得人直將眼兒魂兒膠著其上,舍不得移開。美人撫玉,真是令人遐想無限,座上男子皆為之失神。

正欣賞得起勁,突地一雙大手覆蓋上她的,清芷抬眼不解的望向身邊人。

趙謹煜奪過她手中玉杯,輕哄道︰「不過一個小玩意,有什麼好琢磨的。娘子若是喜歡,帶回去便是。」

「對對,嫂子要是喜歡,整艘船帶回去玩都成。反正都是三哥的,愛怎麼玩隨你,即便拆成破爛三哥也高興。」

就是別再擺出這般惑人的表情,人生一大悲事就是好不容易看中的女子,卻是他人婦。更痛苦的是,此女子不但沒有遠嫁,還嫁給了自己的親哥哥,抬頭不見低頭見的。

趙謹坤其實弄不大清楚自己對清芷的感情,她嫁給三哥,他除了失落遺憾更多的卻是祝福,沒有半點嫉恨。三哥這些年來少有真心開懷的時候,但在小嫂子面前笑得實心。三哥快樂,他也開心。

「你離開幾年,不曉得口味變了沒有,點的都是你以前愛吃的。」寧雲茂拿過木牌遞給趙謹煜,「再點些夫人愛吃的吧。」

清芷傾身看了眼木牌上的菜名,金絲酥雀,杏仁佛手,香栗雞斬,一排掃下來愣是沒幾樣認識的。

名字取得確實不錯,就不曉得味道如何,清芷沒吃過也不好亂點一通,但笑道︰「我不挑嘴的,你們盡管點些自己喜歡吃的就是。」

趙謹坤忙不迭擺手道︰「嫂子不用想著為三哥省銀子,他是東家,我們都是為他賣命的小雜役。不趁機宰他一頓,實在不甘心。」

「是啊,他兩袖揮揮一走就是五年,留下一堆爛攤子,讓我們著實費了不少苦心。如今吃他一頓,不算甚麼。」寧雲茂難得搭腔道,這幾座船上酒家他可是出了大力氣,不好好削削趙謹煜,他意難平。

清芷彎著嘴角挑眉看向趙謹煜,眼神問道,夫君,我是宰還是不宰呢。

趙謹煜回以一笑,扔了菜牌在桌上,喚來掌櫃,指著牌子一點。

「上頭的菜式每樣給爺來一份,吃不完就分給店里的伙計,算是犒勞他們。」

「是,爺。」掌櫃諾諾應道,復又笑問︰「爺要來點什麼酒水,清的還是烈的。」

「夫人在這里,當然不能上烈酒,來兩壺清酒就是。」趙謹煜瞪了眼掌櫃,好似他多此一問。

趙謹坤又是一陣擺手,道︰「這可不行,大喜之日我給你擋了酒去,第二天起來渾身酸疼,好一陣難受。弟弟我舍身為哥,今天三哥非得好好給弟弟喝個痛快。」

「小四,信不信哥現在就將你扔下水去,給你提前醒醒酒。」趙謹煜給清芷斟上茶水,慢悠悠道。

「小嫂子,你看看你家男人,」趙謹坤對著清芷憤憤道︰「總是能將威脅人的話說得如此理直氣壯,輕飄飄幾句,道出我多年來的辛酸。你得管管,必須得管管。」

清芷為難的看著趙謹坤,你是他親弟,他都舍得虐待。她一個新媳婦,不是更得謹言慎行。

「醒醒酒也好,人清醒就不會做錯事。」這樣算不算是安慰。

趙謹坤瞪大眼,不可置信的望著清芷嘟嚷︰「不得了不得了,不過一日而已,小嫂子怎麼就和三哥一個調調。小嫂子,你可得緊著心,千萬別給三哥帶壞了。」

「她是我娘子,當然得同我一條心。」趙謹煜心情大悅,眉眼間都透著歡快。要不是顧忌有外人在,早就將清芷攬入懷中使勁捏捏揉揉,再親親模模。

寧雲茂瞧著兄弟倆逗趣不禁莞爾,轉頭看向還愣在一旁的掌櫃,吩咐道︰「就按三爺說的辦,來兩壺清酒。」

「你們都是一伙的,就我是外人。」趙謹坤眼珠子在三人身上轉了一圈,甚覺無趣,干脆低頭喝著悶茶。

清芷倒覺得有趣,這個坤王是個妙人,好玩得緊。

「今日是為賀我新婚大喜,小飲即可。小四若想喝得過癮,回府後你抱灌痛飲,沒人敢攔著。」趙謹煜說完趙謹坤,又笑看向寧雲茂︰「二來則是賀雲茂鰥居多年總算梅開二度,實在不容易。小四和你都是親事將近,準新郎倌還是少飲些酒為好,免得酒後不小心惹出風波,壞了情緒。」

「是哪家小姐?」清芷聞言急得月兌口而出。

見三男齊齊錯愕的看著自己,忙呵呵干笑道︰「我只是在琢磨,國公爺這般品貌哪家女子才能配得上。」

「娘子,你怎能在自己夫君面前夸贊別家男子,我可要醋了。」趙謹煜不滿的將清芷小臉撥回,正對著他。

清芷安撫的瞅了他幾眼,又將視線調開。

「是毅勇侯郭家二小姐,據聞和王妃關系甚好,堪稱親姐妹。」寧雲茂可不想趙謹煜對他有何誤會,再說清芷既已是王妃,他和她那些算不得什麼的過往還是早些忘了的好。

清芷听後懸著的心總算安然放下,環姐兒能夠得償所願,她也跟著高興。

伙計們端著菜點上桌,趙謹煜支起筷子殷勤給小媳婦添菜。

看得趙謹坤嘖嘖直嘆,「我真懷疑我雙眼看到的,你莫非不是我三哥。你這模樣,弟弟我實在有些難以接受。」

「哥在教你怎麼疼媳婦,學著點。你本就長了張討嫌的嘴,再不學著做事只會更加不討喜。」

趙謹坤氣惱得直想撓牆,掃了眼船板狀似有點薄,無奈之余只能低頭猛吃菜,兼生悶氣。

在三哥嘴里討些便宜,怎麼就這麼難呢。

「不要啊,放開我……」

外頭傳來女子哀泣求助聲,趙謹坤本就氣兒不順,听得哭泣聲更是火大。

「爺就想專心吃個菜,怎麼就這麼難。哪個該死的王八蛋竟敢當著爺的面,強搶民女,爺倒要見識見識。」

趙謹坤撂下銀筷,火氣沖沖的打開窗戶探頭看去。隔船不遠的岸邊,一群家丁模樣的男子正拉扯著一名妙齡女子,而為首的錦衣男子腆著個大肚子,走路一瘸一拐,笑得一臉奸邪。

「又是李恆,」趙謹坤回身看向趙謹煜,埋怨道︰「三哥,當年你怎麼不把這小崽子兩條腿都給打瘸。這小子太不安分,瘸著一條腿還敢在外頭行凶作惡。」

趙謹煜一邊吃著菜,一邊涼涼說道︰「我是想這樣來著,當初不曉得是哪個家伙突然大發善心,攔著我不讓。」

他那會其實並沒想著救人,純粹是因著婚事不如意,借機發泄而已。論起來,只有小四這種古道熱腸的愣頭青喜好路見不平,自己又沒兩下子,總是扯著要他拔刀相助。

揪著眉頭想了想,趙謹坤忽的模著腦袋傻笑道︰「好像是我這家伙,這回堅決不攔,三哥想怎樣隨意。」

「哥正忙著在,沒空。」趙謹煜舀了勺蒜泥涼粉放在清芷碗中,說是酒樓名菜,囑清芷嘗上幾口。

侍候媳婦也算正經事,趙謹坤撇撇嘴,擔憂的看向外頭。他這手不能挑肩不能抗的,出去了也無用。

「還是待在船內為好,大婚在即,不宜為這種事橫生波折。」

寧雲茂見慣了這類欺男霸女的勾當,不說面不改色但也習以為常。京中一些大家公子的德行確實令人不齒,但若是事事都出頭,很容易得罪某些權貴。雖說是皇子,也不宜樹敵太多,徒增隱憂。

「可總不能不管,任由他胡來。」

一提到李恆,清芷仍是心有余悸。

若那時太夫人允了李府的親事,如今受苦受難的就成了她,想想都後怕不已。對岸上的女子,自是同情萬分。

趙謹煜放下筷,大手裹著清芷一雙小手輕柔摩挲,雙手交纏的熱度讓清芷惶惶的心逐漸安定下來。

「小四,每回都是你說要救人,可救人後你兩手一撒什麼都不管。柳巷的四名藝伶在我府上可是白吃白喝了五年,這回說什麼都要送走。你給我惹的禍,你負責接收,我明早就派人給你送去。」

清芷側目,原來紅橙藍綠四個侍婢是青樓女伶,還很不得趙謹煜待見,怪不得可憐兮兮的要在她手下做事。

「行,」趙謹坤听著外頭愈顯淒厲的尖聲,一咬牙,點頭道︰「都是無依無靠的浮萍女子,總不能讓她們露宿街頭。我答應就是,三哥快去救人。」

「但願你不會後悔,」趙謹煜深深看了眼弟弟,朝著門口喊道︰「九霄,下去救人。報上我的名號,速戰速決。」

寧雲茂嘆口氣,神色復雜。

「看來你是真的不打算避忌了。」

「為何要避忌,這都晦氣尋到門口了,害得我家娘子都沒能好生吃口飯。」趙謹煜玩著清芷的小手,沉聲道︰「娘子受了委屈,做夫君的當然要好好為她出口氣。」

又拿她說事,清芷扁扁嘴,不說也許她會更感動。

趙謹坤則將腦袋探在窗外,雙眼忙碌的盯著岸上情況。看著九霄一手抓一個,一腳一個飛踹,將人打得七零八落,他忍不住拍手稱快。

腦袋縮回來,興奮的直瞅趙謹煜。

「哥,不管你心里咋想的,弟弟我絕對站在你這邊,同你並肩作戰。」

「你說的,要你做什麼都行。」趙謹煜追問。

「自是如此。」趙謹坤拍胸口許諾。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甚好甚好。」

趙謹煜狹長眼兒微眯,笑得精光四溢,好不歡快。

清芷左看看右瞧瞧,暗自攛掇,這笑容,一看就是在想方設法算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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