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除了清玉關在屋內,主子們都到了個齊,在府里修建的灶王像前上貢求福。
就連身子虛弱的清蘭也蹣跚著步子前來祭拜,祈求新的一年平順。
第二日小楊氏收拾完行李,到寧氏院內拜別後就匆匆踏上了回程。
其間兩人已經商議好,年後就給趙明昭和清蘭互換庚帖訂下親事。
因著吉日不好定在皇子大婚前頭,要等到清芷完婚後再擇良辰過聘迎親。
說來半年時間都不到,小楊氏只好急著回府開始籌備相關事宜。
小楊氏急匆匆離開,風風火火不回頭。
楊氏則是苦哈哈一步三回頭,一想到兒子醒來後見不到娘大哭,女乃媽哄不停的可憐模樣,心里不由得打起了退堂鼓。
可一轉頭看到痴痴呆呆神情渙散的女兒,鼻頭又是一酸。
隨即咬了咬牙,蹭的一下快速上了車,生怕自己反復後悔。
寧姨娘更是頻頻回頭,上了車還在掀簾翹首期盼清蘭能來見她一面,直到馬車起動才緩緩放了簾。
清芷目送她們離開,發現自己並沒有想像中那般開心,只是松了口氣。
人活世上都不容易,但願她們真能反省自身好好過日子,別再瞎折騰。
尤其是清玉,清芷看不出她到底是不是在裝瘋,暫且當她是真瘋吧。
只希望她今後別在整出什麼妖蛾子,安樂才是福。
府里少了使壞的人,頓時清淨不少。清芷少了煩心事,安然待在閨中縫制嫁衣。
幾日很快過去,容淼夫婦趕在除夕前到了京城。
府里剛送走人又回來人,寧氏自然開懷,大擺筵席為二人接風洗塵。
忙活了大半天,清芷一家才得以關上房門好好說會話。
清芷將進京後發生的事簡要講述一遍,張氏听得心驚膽顫,撫著清芷臉頰,滿眼心疼道︰「我兒受委屈了,早知如此,我是萬般都不會讓你進京的。」
言語間橫了眼容淼。
「都是你父親,說什麼擇婿當進京。他自己輕巧一句,可憐了我兒在府里這般如履薄冰。」
容淼模模鼻頭,陪笑道︰「我還不是為了女兒能有個好前程,我兒是有福之人,自是有菩薩保佑轉危為安。」
「是啊,母親莫要傷心,糟糕事都已經過去,母親只需往好的地方想便是。」清芷跟著出聲安撫。
「你們父女慣會一唱一和,左右說不過你們,」張氏捏捏清芷鼻頭,笑嘆道︰「是啊,不好的時候都熬了過去,如今咱家雙喜臨門,實乃大幸。改明兒去寺里上個香,多捐些香油錢,以感謝菩薩保佑才對。」
「雙喜,」清芷疑惑不解,「除了女兒出嫁一喜,還有哪般喜事?」
「這個,」張氏忽的紅了臉,說話吞吞吐吐的,半天吐不出一個字。
清芷不明所以,茫然望向容淼。
容淼舉手咳了咳,咳了好一會兒,才期期艾艾的說道︰「再過九個月,你就要多個弟弟或妹妹。」
「真的,這可是大喜事啊,」清芷促狹笑道,「何需遮遮掩掩的,應該好好慶賀一番才是。」
「哎喲,羞煞我了,哪好對外大肆宣揚,」張氏仍是一臉不好意思。
「你都要嫁做他人婦,我這才懷上第二個。不出幾年我的孫兒都要出世了,這叔佷間差不了幾歲,還不得亂了輩分玩作一塊去。」
「這有什麼,華哥兒和良哥兒只差了一二歲,還不是好好的井水不犯河水。」
「互不想干也不好,叔佷間還是要親熱些,彼此有個照應。」張氏念叨幾句後,瞥了眼容淼,將清芷拉到一邊轉身背對著他,悄聲問道。
「你初葵可有來過。」
「前些日子就來了。」
張氏听後笑眯了眼,滿意的直點頭︰「果然是有福,這事也來得時機剛好,洞房花燭總算不會空置了。」
一時高興忘了降低聲調,容淼刻意轉開身還是听了個遍,忙退到門邊專注盯著門窗上的鏤空圖案,仿佛什麼都沒听到。
這回清芷的小臉蛋紅了個透,一直到脖頸下。她瞅了眼容淼,又拉拉張氏。
「母親快別說了,好生羞人。」
「這有什麼好羞的,是女人都要經過這一遭,」張氏貼近清芷小聲說道︰「今晚待你父親歇下,我就來你屋里好好指教一二。若是什麼都不懂,洞房那晚可得難受得緊。」
清芷尷尬得不行,這種事她一黃花大閨女也不好說道什麼,只得不停的點頭做乖順狀,打算就此揭過。
「母親,您懷了身子,要多休息才是,累著了我弟弟,我可不答應。」
「你怎的知道是弟弟,要我說多添個女兒也不錯,」
張氏現在倒是看開了,子息之事,命里有時終須有,命里無時莫強求。
再說女兒又不是不能光宗耀祖,就說她的芷姐兒,竟然能做了王妃,這是何等的榮耀。
就是一輩子只有生女命,她也心滿意足了。
「我說是就是,」清芷篤定的直點頭,哄著張氏道︰「在路上奔波了大半月,母親身子又重,不如早些去歇息。您現在什麼都不要操心,安心養著身子就是。」說完朝容淼擠擠眼。
「是啊,你這幾日掛念著芷姐兒,都沒能好好睡個安穩覺,趕緊回屋早些歇下。我如今還不困,和女兒絮叨幾句再回屋。」容淼正色道。
清芷接著繼續哄了幾句,才將張氏哄回了屋。
「母親如今倒是越發孩子心性,父親平時怕是有得哄。」清芷笑看向容淼。
容淼頗不在意,淡笑道︰「年輕時你母親跟著我吃苦受累,愣是沒抱怨過一句。如今日子有了好轉,耍些小性子,我自是由著她,沒甚大不了的。女兒莫不是要勸為父重振夫綱,無需無需,還沒到那般地步。」
「不勸不勸,」清芷抱著父親胳膊,甜甜笑道︰「勸了多少回也沒用,何必再勸,浪費口水。」
「小丫頭,」容淼擰著女兒鼻頭,忽而感慨道︰「也才十四而已,竟然就要嫁做□。為父這心里頭,是高興又不舍啊。你嫁的不是一般人家,而是世間最高貴的皇家,今後要面對的恐怕更難更艱辛,為父又怎能放得下心。」
「既然放不下心,父親為何又拖煜王帶話要女兒安心呢。」
「婚事都已賜下,再擔心都是徒然,索性安下心,想想往後日子該怎麼過。」語歇了一會,容淼想到未來女婿,不由露出贊許的神情。
「依我看,煜王是個能成大器的。他身份尊貴,卻能放下架子禮賢下士。對我這個未來岳丈也是禮遇有加,還特意飛隼傳信,告知我賜婚一事囑我放寬心,著實誠意有加。女兒嫁與他,必然不會遭慢待。」
清芷惆悵點點頭,身在官家,婚事難自主。
趙謹煜這樣的更是提著燈籠都難找,她只能強迫自己接受,順便自我安慰,沒準以後真能日久生情呢。如今她只能這般祈禱,希望一切往好的方向發展。
「總之,相信為父準沒錯。」
容淼對趙謹煜出人意料的信賴,叫清芷有些模不著頭緒,總覺得其中不對。
無奈對著容淼磨了半天,他愣是不松口,只是露出意味深長的笑意。
清芷乏了力,只得作罷。
不告訴她,她就自己慢慢揪出真相,正好找些事做。
第二日清早,禮部尚書親自陪著容淼夫婦進宮叩謝皇恩,因著年前早已免朝休沐,宮中又戒了嚴,皇帝可免宣。
容淼夫婦到乾清門東階下,面北而跪行了叩拜禮便算完事。
接下來便是正月里,各種喜慶自不用提。
雖說楊氏清玉都不在,但並沒有損了年味。她們本就是冷性子,如今不在,府里少了楊氏這個嘴絆子,一家倒更和樂。
就是容磊有時候想跟容淼套套近乎,又擺不下架子,鬧鬧情緒而已。
雖說日子和樂,但正月里頭要做的事可是不少,光是拜年這一樁清芷就累得夠嗆。
每日不是在家迎客,就是出外訪客,京城里的貴族大家都得拜個夠。
不是說定親女子要好好待在閨中,為何正月又能開特例,清芷憂愁了。
等到一圈拜下來,清芷踫到床就直接趴下,睡了一小會才被初景喚起沐浴。
熱氣升騰煙霧繚繞的水面,鋪滿玫瑰花瓣,濃郁香氣四處飄散。
清芷抬起玉白縴手,輕輕在水面揮動著,帶動一波又一波水紋。
水波蕩漾,玩得不亦樂乎,疲憊一掃而空。
「小姐,還是早些起來吧,泡久了小心著涼。」
初景端著剛燒好的熱水進了盥室,將浴盆里的水舀出幾瓢,又兌了熱水進去。
清芷站直了身,香肩微露,雙手仍在水里打著劃,攪得玫瑰花瓣七零八落。
「放心,小姐我身子好著呢。」
美美的泡了一澡,清芷身心愉悅,靠在盆邊閉目養神,任由初景為她按摩後背。
忽然听得外頭一陣「咕咕」叫。
清芷眉眼彎彎看向初景打趣道︰「最近這叫得真夠頻繁的,可惜不是給小姐我傳信呢。」
初景依舊禁不起調侃,迅速紅了臉奔出去,然後匆匆的踱回來。
手中抱著一個小型的豆青釉青花瓷,看上去做工很是精致。
「小姐,煜王送您的。」
「給我的,」清芷納悶不已,伸手接過瓶細細翻看著,瓶身上的紋飾竟都是大朵綻開的水芙蓉,千姿百態美麗非常。
全是水芙蓉的青花瓷,清芷暗自咕噥,這人又在鼓搗什麼,心思難測。
不過說句實話,這瓷瓶她還蠻喜歡的。
「有帶話沒。」
「帶了,說是煜王讓您收到瓷後給他回個信,他也好知道您是喜歡還是不喜歡。明晚九霄大人會來取回信。」
喜歡當如何,不喜歡又該怎樣。清芷撇撇嘴,拍掉心里頭突然竄上來的一丁點小喜悅。
細想想,花瓶,不是個好詞。她真要懷疑他是穿來的,故意送這個笑她花瓶美人,內表空虛。
這信,不好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