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不想見見寧姨娘,她明早就要離府,再見面還不曉得是何時。往後若是念叨了,想要見上一面怕是難事。」
雖說寧姨娘此事做得確實不地道,可好歹是生母,就算再怎麼氣惱,這臨別一見總還是要的。說句不中听的,要是以後彼此有個什麼不好,這決別都要成憾事。
清蘭搖頭。
「我早就同她講過,我有我的盤算,叫她別多想。可她卻只顧自己的意願,枉顧我的想法行事。她既然不能同我一條心,見來又何用。反正說不通,省得說來氣惱。」
清芷見她心意已決,不好強求,只得調開話題。
「如今你有何想法,打算怎麼辦。可以跟我談談,兩個人商議總比一個人悶在心里要好受。」
出了這檔子事,說好辦也成,說不好辦也難。
全看清蘭怎麼個意思,總得辦得她心里滿意沒想法,不會尋短見才行。
清芷有些頭疼,老太太曉得事情難辦,索性自己不出面,叫她來探問。
說句話還得斟酌字句,怕一句話沒說好,又勾起人家傷心回憶。總之,這差使,真不好當。
清蘭听罷也不吭氣,低著腦袋,當清芷正要反思自己是否說錯話時,她才攸攸開口。
「我還能想什麼,左右不過給人做妾的命。老天爺既然不收容我,我也只能順命。」
「若以妻之名將你嫁與趙世子,你可願意。」小姑娘,不要太悲觀。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怎麼可能,先不提我的身份,就是姨娘做下的這樁腌漬事,郡王妃也萬萬不會同意的。芷姐兒,你莫要拿我逗趣。我如今,再也禁受不起。」
清蘭此刻心灰意冷,只要不為高門妾,嫁到平常小戶人家為妻她也甘願。
「你先別想得太悲,只說你願不願意。這雖有妻名,卻不是正妻而是平妻,心氣高的怕是不會願意。不過你要是能在正妻之前生下長子,掙個誥命不是難事。雖說品級不如正妻,但足以保你在郡王府有一席之地,在外名聲也好听些。當然這只是我的想法,做不做得準全在于你。」
「若能嫁他,自是最好,畢竟我與他…」清蘭吞吐半天,終是沒說出口。這種事,實在難以啟齒。
清蘭覺得天大的事,在清芷眼里就是芝麻點小的事。不就是把襖子領扯了開,里頭還有幾層布裹著,不該看的還是看不到。
當然,她也就月復誹幾句,這種話要是真說出口,止不定得遭人如何排暄。
青嬤嬤大概第一個跳出來,守著她日夜背女誡端正婦德。
清芷從別別扭扭的清蘭這里得了話,便到寧氏那頭回話。
老太太倒干脆,夸完了她就直接一句話將事情打發給她去辦,自己倒是樂得當起甩手掌櫃。
于是清芷一邊唉嘆自己天生勞碌命,一邊匆匆去到小楊氏住處。
寒暄了幾句,就直奔正題,引來宣然大波是一定的。
「什麼,她寧可自盡也不願嫁我。」
趙明昭首先跳腳,嫡女不想嫁他背地設計陷害,庶女則明著輕生求死。
難道他北郡王府真就如此不濟,他趙明昭真就如此不堪,荒唐,簡直荒唐。
「侯府家的女兒哪有與人為妾的,你這般羞辱她,我姐姐性子烈,自然不肯。以姐姐的氣性,就是嫁到小官家做正室,也比給世子爺當妾要好百倍。」
清芷趁機煽風點火,時不時拿眼偷覷坐著沉默不語的小楊氏,觀察她的反應。
「她不想做妾,我就娶她為妻。」
反正娶定了,看她嫁不嫁。趙明昭鑽牛角尖里頭出不來,拍案就是一句。
小楊氏面上兜不住了,趕緊上前拉過兒子,小聲耳語。
「你這個漏風嘴,說的什麼胡話。那蘭姐兒是庶出,身份上就已經配不上。還有,若不是她姨娘貪慕榮華,何來這出煩心事。吃虧的本來就是咱們,你這樣隨口應允親事,咱們更是虧大發了。」
「君子一諾值千金,趙世子莫不是想反悔,說話不作數。枉讀了多年聖賢書,竟是隨意許諾出爾反爾之流。」清芷煸了風點著火,如今又添點油加些醋。話說到這份上,看他們如何抵賴。
趙明昭進退不能,不欲違了君子之道成了信口黃兒,可母妃之命又不得不從。
扯了扯頭發,一陣唉聲嘆氣後,無奈道︰「此事我插不上手,為妻為妾你們定奪,我只管遵命就是。」
小楊氏掩著袖口咳了咳,飲了口熱茶,才緩緩道︰「這事孰是孰非,芷姐兒心里頭亮堂得很,我家昭哥兒受此無妄之災本就委屈,我如今看在親戚份上不予追究就已是寬厚。芷姐兒為何這般咄咄逼人,非得將一個損了名聲的庶女栽到我家昭哥兒身上。」
有些時候該軟則軟,但有些事卻退不得一步。
清芷也跟著端起茶盅,掀蓋吹了吹,小飲一口潤潤嗓,仿佛調笑般道︰「事情已然發生,多計較無益。人呢,總得朝前看,想法子善後才對。我家姐姐的名聲是損了,可真要論起來,趙世子怕也摘不干淨。若是有哪個嘴巴閉不緊的奴才將這事漏了出去,說什麼世子爺欲對侯府小姐逞強施暴,這就難辦了。文人最重潔身自好名聲修為,世子出了這樣不名譽的事,年後的春闈還不曉得能不能進去。也許,一輩子禁考都有可能。」
拿你們郡王府重振家興作伐,這等大事容不得你不就範。
清芷偷偷得意,怪不得楊氏說她架子越來越大,她自己也體會深切。
沒法子,干一行得愛一行,她只是適應角色快而已。
趙明昭坐不住了,正要說話時小楊氏立即拉住他,冷眼看向清芷︰「我家昭哥兒不好,你家蘭姐兒也好不了。」
清芷無所謂的笑了笑。
「比起郡王府的興盛大業,一個庶女的名聲算不得什麼。」這時候就看誰唬得住誰了。
「明媒正娶聘為平妻,若育有子嗣,不論男女,均請旨封誥。我這般退讓,已是極致。芷姐兒要是執意貪那正室之位,那就請進宮求旨賜婚吧。」
一陣肅靜後,小楊氏先讓了步,一字一句咬著牙道。
當然不貪,說半天就為了等你這句話,而且結果還高出清芷的預想。
這樣一來,清蘭無論生男生女,誥命是絕對跑不掉的。
清芷背對著他們走至花架子前,撥弄著盆里的富貴竹,連聲嘆息。
小楊氏和趙明昭看不到表情焦急在心,到底成不成,痛快給句話吧。
清芷生生忍住笑意,整了整情緒,轉過身柳眉輕斂直嘆氣。
「罷,不過遭祖母一頓批的事。將心比心,你們不容易,我也不好多作為難。我這般妥協,別無他求,只希望郡王府今後善待蘭姐兒就是,這樣也就不枉我違了祖母的意擅自決斷。」
「那是自然。」
小楊氏見事情總算談妥,不由松了口氣。
清芷的要求也就算不得什麼,一概應下。
「什麼,她竟然能說服北郡王妃將庶女聘為平妻。」
趙謹煜回身看向九霄,手上仍旋著轉盤,將瓷尼拉成坯。
九霄點了點頭,沉默片刻,突然冷不丁冒出一句。
「王妃是個厲害人。」
眉頭高挑眼兒微眯,趙謹煜低頭盯著瓷坯,語氣悠哉道︰「爺的眼楮賊毒,何曾看走眼過。」
過了不久,瓷坯拉好,趙謹煜將雛形遞給陶瓷師傅,淨手後接過侍從遞來的黑貂斗篷慢慢踱出瓷窖。
「九霄啊,要是爺將親手做的瓷器送給未來王妃,王妃會不會驚喜得從此對爺言听計從呢。」
「爺,送給女子的玩意一般都是首飾頭面綾羅綢緞。」
就您獨特,想到送瓷器。再說,您就捏了個坯出來,算不得自己做的。
趙謹煜擺擺手,不置可否。
「論情調,你還真不及爺一半。爺要的就是這份與眾不同,何謂驚喜,這就是。」
趙謹煜拍拍九霄,「你也老大不小,多學著點,以後找媳婦絕對有大用。」
「真管用?」
九霄長年冷凍的冰臉,難得出現虛心請教的表情,趙謹煜大感受用。大手一揮,領頭快步前行。
「走,咱找個地方,喝口燒酒暖暖胃,爺再好好同你說道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