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仙青蓮傳 第八章 金山寺訊

作者 ︰ 舟天涯

「圖之,你說什麼?我姐夫在金山寺?」許仙一把揪住鄭圖之的衣襟,大聲急問。「是啊。」鄭圖之道,他沒有在意許仙的失禮,反而安慰地拍拍許仙的肩膀,道,「漢文,別擔心,李大哥好端端的,他說要在金山寺做幾天法事,做完就回來。這是他讓我帶給你和許姐姐的家信,你收好了。」鄭圖之從懷中取出信簽,遞給許仙。許仙木然接過,連遜謝也忘記說了,鄭圖之也不會在乎,他和許仙貧賤相交,平素里卻是互為知己。金山寺啊!許仙油然滋生一種濃烈的危機感,這種感覺是如此的突如其來。「這恐怕就是先知的無奈了,那未來便如一座大山當頂壓下,偏偏無處可逃。」許仙默默想道。「漢文,怎麼了?高興的傻了?」鄭圖之卻沒察覺許仙輕微的異樣,見許仙呆呆不語,遂出言打趣道。許仙一家人感情彌篤,他是知之甚詳的。「那有,對了,我姐夫還說什麼了嗎?他又是怎樣到的金山寺?」許仙此時的心思怎能輕易向人透露,他收攝心神,向鄭圖之問起姐夫的具體消息。「別的也沒什麼,我看李大哥臉色不甚好,就沒多問,听小沙彌說,他是跟金山寺的新任住持法海禪師一塊兒到達寺里的,一起的還有一位受傷的捕快,我估模著,他們這次的差事可能不太順利。」鄭圖之道。「唔。」許仙心里有一沉,法海終于出現了嗎?「圖之,你們那車子還能多載個人嗎?」「你想去金山寺?行,我跟老何說聲,應該沒問題。」鄭圖之很爽快。他是在金山寺中抄寫佛經養活自己和臥病在床的母親,每天下學後搭乘金山寺進城買菜的馬車過去,夜宿金山,翌日早起再乘車趕回縣學。「不是我,是我姐姐,她听到消息定會去的,一個人走我不放心。我剛進了保和堂做事,這段時間走不開,讓她跟你一起過去。」許仙道。即使有空,他也並不想去金山寺,至少現在不想。「許姐姐?那今天怕是趕不上了,要不明天?」鄭圖之道。「好,就明天,我讓姐姐在南門外候著,到時咱倆從縣學趕過去。」許仙道。「沒問題。」鄭圖之應聲。接下來的課堂上許仙少有的心神不定。法海的出現,讓他真真切切感受到了時間的緊迫,這一天,終于是要來了啊!許仙也曾想過若是不娶白素貞,不知未來是不是會變個樣子,但是他卻從來沒有將這個想法付諸實施的打算,好象在他第有一眼看見白素貞的那一刻起,冥冥中就已經注定了她會是他的妻子,他雖然拖延著不去看她,可心底里早已默認了某種關系,只是一直沒有想好該如何面對這個世界罷了。而且還有最重要的一點,如果他真的那樣做了,單單只是心魔的糾纏,便會讓他終生無望仙道,更惶論這麼做是否真正有效了,要知道,劫數,絕對不是你想逃避就能逃避得了的。下學之後,許仙不顧同窗行人的詫異表情,一路奔跑回了家。他需要發泄。即使人.妖相戀,又礙著佛門和尚什麼事了,難道是嫌看著臉熱,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閑事,似乎也不能這麼說,那幫和尚個個老謀深算,斷不至于作出無目的的舉動,難道是立威?可也不像,和尚們有那麼淺薄嗎?再說巨妖大蘗多的是,「殺雞」怎也輪不到他們身上啊,真令人頭疼!到了家門口,許仙按下心中煩憂,高聲喊道︰「姐姐——姐姐,姐夫有訊兒啦。」他知許氏幾乎憂心成疾,此時得了李公甫的準信兒,當然是盡快告知許氏。「公甫說什麼了?他人呢?」許仙剛一跨進大門,就見許氏自堂屋里跑出來急聲問道,邊說邊拿眼瞅瞅許仙身後,顯是渴望看到李公甫的身影。「姐夫好著呢,他人在金山寺。」許仙自然知道許氏最關心什麼,接著取出信簽,遞給許氏道,「這是姐夫的信,你快看看。」許家早年家境不錯,許氏跟著許父也是識文斷字的,許父病逝後許家才敗落下來。許氏一把接過,邊看邊低聲道「佛祖保佑」。許仙卻听得心亂。「漢文,我——」許氏看完了信,欲待說些什麼,卻又遲疑著。「姐姐,你想去金山寺,我已和圖之說好了,明兒下午和他一塊兒坐寺里的馬車過去,我在保和堂走不開,你一個人我不放心。」許仙道。「明兒下午?好。」許氏心底慰貼,她覺得這個弟弟真的長大了。「對了,漢文,這訊兒是圖之傳回來的,他還說什麼了嗎?」「其他沒說什麼。」許仙道,他不想把鄭圖之的揣測告訴許氏,許氏心思瑣細,這一听還不知多憂心呢。「哦。」許氏也沒再多問。姐弟倆匆匆吃過午飯,許氏自去收拾明天出門應帶的物事。第二天下學後,許仙.鄭圖之兩人安步走出南城門,遠遠便望見官道旁長亭中有一個人影在那站著,卻不是許氏還是何人?「姐姐!」二人走到近前齊聲向許氏問候。「圖之不要多禮,鄭伯母身體好些了嗎?」許氏含笑問道。「家母還是老樣子,王大夫也說沒有什麼更好的辦法——」鄭圖之神情黯然地搖頭道,隨後,臉色卻由愁容轉為憤恨。「哼,盧家!」鄭圖之心底發狠,在許氏姐弟面前,他自是無須隱瞞什麼。想他鄭家祖上雖非大富大貴,但也是有數的書香世家,如今淪落到被人霸佔了祖宅,真真是奇恥大辱,難怪鄭母會一病不起!許氏姐弟感同身受,但江南盧氏樹大根深,僅僅是杭州城內一系盧氏旁支,便讓人覺得勢大難敵了。「我的錢吶——我的錢吶——」這把聲音之悲慘之情真意切,簡直有聞者心酸,听者落淚的神異效果,但伴著這聲音的卻是一群頑童嘻嘻哈哈的調笑聲。這怪異的聲音組合打破了許仙三人之間略顯沉悶的談話氛圍。三人抬頭望去,見是穿著破爛綢衣的大胖子蹣跚著向城門外走來。他頭發已然花白,但年紀應該不是很老,他邊走邊慘切呼喚著「我的錢吶——我的錢吶——」。「馬財迷,快跪下磕個頭,小爺我給錢。」「大胖子,來喊聲‘爹’,我也給你錢。」————這卻是那幫圍著胖子的頑童在肆意調笑著。卻見胖子果真跪下磕了個頭,又對另一邊喊了聲「爹」,然後巴巴地伸出雙胖手,頑童們也不食言,紛紛模出一枚銅錢拋在那雙胖手上,胖子珍而重之的收起,又送到口中一一咬過,才小心翼翼一枚一枚地放入身上的荷包中。「當啷」,銅錢卻從荷包中漏了出來,打在青石地面發出歡快的脆響,那荷包早已被人剪去了底部。胖子並不管滾落在地的銅錢,徑自一步一聲「我的錢吶——」蝓蝓而行。那些銅錢理所當然又回到頑童手中,類似的鬧劇再次上演。「漢文,知道那是誰嗎?」鄭圖之面帶譏誚地指著那胖子,向許仙問道。「是誰?」許仙確實不知道,許氏亦面露好奇。「馬恩鴻他老爹,想不到?那小子可沒少給人氣受,這也許就是報應。」鄭圖之頗為解恨地道。「馬恩鴻他爹?這怎麼可能?」許仙猶自不信。「怎麼不可能?像這些為富不仁的家伙,早就應該這個樣子了。」鄭圖之應是聯想到了盧氏,這話說的咬牙切齒的。許仙滿臉不可思議,這馬家家業可不小,怎會敗落得如此之快呢?他沒有鄭圖之對富家子弟的那種偏激心理,想到那馬恩鴻除了高傲異常,真要說有什麼弄到天怒人怨的劣跡,卻也從未听聞。這種打擊,也不知馬恩鴻受不受得了。「發生什麼事了?我前段日子才去過馬家商鋪呢。」許氏問道。「听說那馬家不翼而飛了一筆巨額貨款,不得已便把大半產業都賠了出去,那馬家商鋪指不定早姓了盧呢。」鄭圖之道,「漢文,記不記得馬恩鴻半月前娶親那碼事兒?」許仙點頭,說不定還是因為自己的緣故,攪了人家的一場婚禮呢,當然了,這些話只能悄悄地爛在肚子里了。鄭圖之繼續道︰「馬恩鴻要娶的女子姓盧,是盧家的一個庶女,要是沒有這個女人,馬家也不至于敗落的這麼快。」「這話怎麼講?」許仙道。「盧家能有那麼好心把女兒嫁給一個暴發戶的兒子嗎?我看那盧家從開始就不懷好意,這次的貨款失竊誰知道里面都有些什麼貓膩呢,世間有這麼巧合的事情麼?盧家女人剛剛嫁過去,貨款就不見了。你們等著瞧,馬家賠給大漢游商的鋪子要不了多久就會落到盧家手中。」鄭圖之分析道。「那盧家女子呢?發生了這麼多事,她在馬家怕不好待啊。」許氏道,同為女子,她自是更為關注女子的命運。「姐姐心腸真善!」鄭圖之感嘆一句,才道,「你們知道馬財迷為什麼發了瘋麼?就是那盧家女人逼的,我听說她聯合盧家,硬生生把馬家剩下的財產奪了去,馬財迷激憤交加,活活憋瘋了的。那女人也早就回盧家去了。」鄭圖之說完亦是嘆了口氣,盧家勢力越大,他報復起來就越不容易。「什麼?!!!」許氏姐弟齊聲驚呼。許氏這段時間憂心丈夫安危,又那有走門竄戶的興致。許仙上午在縣學中認真攻讀,下午在保和堂研醫學藥,空閑時間不是琢磨〈青蓮鍛玉功〉,就是凝神翻閱白玉簡,忙的不亦樂乎。姐弟倆人俱沒听聞過馬家驚變,這也是此一消息並未廣泛傳開的原因,而鄭圖之因為家恨,對有關盧家之事格外關注,故而才知悉內情。「這——這也太狠毒了!」許氏驚容未消,有點磕巴地道。許仙心有戚戚焉,「真是無法無天啊」,他亦被這殘酷的現實狠狠震撼了一把。「狠毒?當然狠毒,不狠毒他盧家能有今天嗎?」鄭圖之恨聲道。許仙听出鄭圖之語氣中的怨憤,卻是有些擔心,這盧家,可不好踫啊。「哈哈,許學兄,鄭和尚,你倆怎麼在這兒?」朱志文的聲音猛然在三人身旁響起,「許姐姐好!」這話卻是對許氏說的。許仙三人被馬家之事撼動心神,正自想事呢,竟沒注意到朱志文來到長亭外邊兒。「你們也是去西湖看船?咱們一塊兒走啊。」朱志文又道。「我們那有學弟這般空閑,一會兒要去金山寺呢,學弟,西湖的船扮好了沒?」鄭圖之在其他人面前,完全不見了那些陰郁神色,依然是一個風度翩翩的少年郎,也難得他對朱志文這個富家子弟並不反感。「那有那麼快,全部扮好怎麼也得在明天下午,反正後天跟上用就行。我說鄭和尚,你不會拉著許學兄去你家和尚廟。」朱志文笑道,他稱呼許仙「許學兄」,稱呼鄭圖之「鄭和尚」,仔細想想蠻有味道,且單從鄭圖之听之任之便讓人覺得其十分善于揣摩人心。「別油油腔兒,你一個人去西湖?這可不象你啊。」許仙插話道。「那怎麼會?他們在那兒逗馬老爹呢,我看見你們,就過來瞧瞧。」朱志文道。「哦?」許仙果然看見幾個同窗的身影在一伙頑童中間跟著笑罵起哄。「哎,馬老爹也是自作自受,那玄元觀的地盤兒是那麼容易謀取的嗎?」朱志文嘆息道,朱.馬兩家同為杭州大戶,兔死不免狐悲。「這又怎麼說?」許仙.鄭圖之問道。「嗨,除了修行者,誰又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從馬家密室取走貨款呢。」朱志文擠擠眼兒,卻是再也不肯多說一句。「這事怎麼又扯上玄元觀了?」許.鄭心中冒出同一個念頭。許仙把所知事件在腦海里串了一下,似乎隱隱明白了其中因由。馬家娶親問卦玄元觀,結果卻暴雨橫行,馬恩鴻不忿大鬧人家道場,還打死了一個小道童,許仙雖不清楚其後發生了什麼事兒,但听朱志文的意思,馬家很顯然借題發揮欲謀玄元觀。玄元觀地處杭州城內,佔地頗廣,馬家垂涎也是正常,以馬家的底蘊,恐怕並不了解玄元觀的真正跟腳。一個世俗商人,拿什麼和修行之士相爭地盤兒呢?飛蛾無知,又怎知烈火熊熊!如果事實真是如此,那許仙徹底無言了,誰讓他才是那只「煽動翅膀的蝴蝶」呢。「許學兄,鄭和尚,老朱去也,花會那晚我請你們,別忘了啊。」朱志文顯是見許氏在場,說話遮遮掩掩的,許.鄭二人面現尷尬,難道後天晚上真如他所請去品嘗什麼「清倌人」?朱志文揮揮手,樂呵呵地去了。時間不長,金山寺的馬車也便到了,許仙目送許氏.鄭圖之坐車遠去,也自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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