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仙青蓮傳 第四章 風雨異事

作者 ︰ 舟天涯

許仙邁步踏出家門,一路往縣學而去。他的心情頗為愉悅,這不單單是他感受到了久違的親情滋味,更是因為他有了一個決定——守護這份安寧,很簡單,但在這個仙佛的世界里,卻並不容易做到。不過,人生在世,不正是要挑些有難度的事情來做,才不會顯得寂寞無聊嗎?避過一個對面而來的行人,許仙繼續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他的決定非是一時熱血,而是深思後的舉措,原因並不復雜,卻有幾分無奈,因為他是許仙,真的許仙,既然避無可避,何不放開手腳,搏他個朗朗晴空?許仙的心前所未有得平靜下來。可以肯定,他應是身在《白蛇傳》那個仙俠時空,他想到了那把油紙傘,還有那個名叫青兒的丫頭,白素貞的姐妹,不就是一條名喚青兒的青蛇嗎?白素貞,青兒,法海,觀音——一個個人名自心頭快速掠過,這些認識或不認識的人將要自己余下的人生中演繹各自的精彩嗎?真是值得期待啊!許仙哈哈一笑,轉入青仁坊,縣學已是赫然在望。「許學兄,許學兄——」許仙停住腳步,心神自記憶中摘出一個名喚朱志文的矮胖子,回頭一看,果是此君,現正氣喘吁吁地向他跑來,一邊費力避開身旁的人流,一邊嚷嚷,「哈哈,在此踫見許學兄,老朱無憂矣。」許仙莞爾。這個朱志文是他為數不多能談得來的朋友,而且總是能不知不覺和人拉近距離,他揚聲道︰「還有一刻鐘才到辰時,學弟不用擔心夫子的戒尺。」「嘿嘿,那是,那是。」朱志文道,言語間已追上許仙,二人並肩前行,「學兄可比平時來得晚多了。」許仙道︰「昨日淋雨著了寒,所以多睡了會兒。」他卻是信口胡諂。「淋雨——」朱志文口中喃喃有詞,也不知想到了什麼,雙眼竟似要冒出綠光來。「朱學弟,你怎麼了?」許仙見狀奇怪,問道。「啊?!」朱志文回過神,先搖搖頭,又「嘿嘿」笑了幾聲,才道,「學兄昨日未去馬恩鴻家,卻是錯過了一場好戲,嘿嘿,那場雨真他娘的湊趣啊。馬恩鴻那小子昨天娶親,學兄知道?」見許仙點頭,他又道,「這新娘子正坐花轎呢,那雨就嘩啦啦地瓢潑了下來,結果有個轎夫腳下一滑,慘了,這連轎帶新娘子一下子就被摔了開去。嘿嘿,那小娘們兒好不容易爬出花轎,不想接著被老天爺一番撫弄,連上到下轉眼間就全濕透了,那一遭光景,女乃女乃的,簡直要比‘倚翠’的小阿嬌誘惑得多了。」朱志文咂咂嘴兒,接著冒出來句,「真是便宜馬恩鴻那小白臉了。」許仙听地笑噴了口。這倒不能算他刻薄,實是這馬恩鴻眼高于頂,向來鄙夷寒門學子,要不就憑著同窗的情分,他怎麼也得隨喜隨喜才是。許仙如此想著,心里卻不期然地飄過一道白衣似雪的影子,赫然是西湖望亭中的蛇妖白素貞——。「不過,這精彩還在後頭,」朱志文繼續道,「姓馬的小子急切切跑上去攙扶,不料那小娘子毫不領情,一巴掌扇得馬小子鼻血長流,還撕扭住不放了。嗨,真是悍婦啊悍婦!」感慨完畢,才又道,「我們不能眼看著馬學兄吃虧不是,自然是一擁而上,把他們——那個分開——嘿嘿——」許仙听他笑得猥瑣,那里還不明白這家伙是借著勸駕的機會大吃特吃人家豆腐,遂撇撇嘴道︰「學弟爽透了,當心馬恩鴻找你拼命。」「怎麼會?」朱志文滿不在乎地道,「就憑他臉上的巴掌印兒,學兄這幾天想見他也難,何況當時人那麼多,他憑什麼單單找我?再說了,就算他找來了,我又會怕他個綠頭龜嗎?」許仙一想也是,朱馬二人家世相若,論財力朱家還稍勝一籌,朱志文確實不懼馬恩鴻。況且這種事情鬧大了,對馬恩鴻半點好處也沒有,是個聰明人都知該如何做了。縣學學衙中人來人往,到處可見行色匆匆的青衣士子。朱志文一掃先前的張揚神采,整個人變得穩重文雅起來。他其實並不矮,只是過于胖了些,此刻這一番凌然作態,卻別有一種威如山巒的特異氣質。許仙心里暗贊一聲,這家伙變臉的功夫倒是爐火純青。在他的印象里,朱志文算得上風月場中的高手,也可能是生意場上的天才,但獨獨不是讀書的料子,若不是他家里逼迫,怎也不會走上科考這條道。雖然朱志文屢屢保證自己不用科考照樣光宗耀祖,卻都被他家老頭子毫不猶豫地駁回了。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這話雖非絕對,但智慧明禮之輩卻比常人更易出人頭地,這是不爭的事實,而且,在帝國體制下,科考得意方是入仕的坦途。朱氏宗族在江陵府一帶數輩經營,可謂富甲一方,商而優則仕,這不單單是宗族發展的需要,更緣于那一縷難以言說的憂患意識。朱志文人非愚蠢,模模糊糊體味到了老父的真意,不過自家人知自家事,他精于術算,惰于經史,要想科考聞達,卻是極難,因此常借憊懶舉動排遣少年意氣,以示抗爭。然而,夫子所布置的課業,他都不差分毫的照章完成了,長此下來,性子竟是變得堅韌了許多。此外,他憑著天生的交游手段,在士子中聲譽極佳,對寒門子弟更時有仗義疏財之舉,所以贏得了不少人的真心相待。焉知今日之少年,不是來日之顯宦?套用一句老話叫做「莫欺少年窮」。許仙自然洞悉了這其中的微妙之處,人與人相處,豈是「談得來」這三字輕易囊括得了的?許仙以前只是個認真踏實的普通士子,有什麼值得朱二公子看中的,無非「投資」罷了。不過,這也並非什麼壞事,許仙一笑置之。和朱志文分開後,許仙悠然步入自己所在的三號學堂。縣學按入學先後區分為五個學堂。一號學堂中多為剛從蒙學升上來的稚齡士子,亦有因考核不過關而留讀的舊生。五號學堂中除了按正常途徑升入的即將結業的縣學士子,也不缺外間為博取功名而下苦攻讀的書生。(書生為離開縣學衙的士子,鄉試得中者為秀才,余者淪為書生)按帝國學律,五個學堂的士子皆有參加鄉試的資格,但中者往往都是五號學堂的士子。因為科考制度的嚴密合理,少有出現許仙前世記憶中年少高中的例子,在這個世界中,即使天資卓越,會試中元也得在二十五歲左右,三十多方臨宦海更是平常之極。當然,此界人的壽命也比地球高出許多,或許是靈氣充沛的原因。杭州城中除開縣學衙,尚有專供豪門顯宦子弟就讀的州學衙,規模數倍于縣學衙。許仙腦海中浮過這些最基本的資料,人也在自己的書案前安坐下來。周圍的同窗低聲吟哦者有之,倦怠瞌睡者亦有之。數道略帶驚奇的目光掃來,顯是對他來遲表示不解,許仙微微一笑,略作回視,算是打了招呼,接著也便打開詩書。他準備改變許仙一向予人的「書呆子」形象,但此事急切不得,當從點滴小事做起。一陣清脆的雲板聲響過。學堂里瞬間變的靜悄悄的,瞌睡者也被相鄰的人捅醒。辰時已到,夫子來了。在帝國中,不敬師長可是罪過不輕,誰也不想背著「品德不修」這四字考語。首堂課是《論語》,執講的柳夫子旁征博引,見解精闢,許仙深覺大有所獲。夫子們大多是屢試不中的書生或秀才,這些人學問盡是有的,惜乎時運不濟。許仙由此記住了博通經義的柳夫子,思謀私下里請教的機會。他發現,這樣听講比他獨自默經更易領會文章精髓,畢竟他雖然胸有錦繡,但卻缺少一條串珠連玉的金線,而柳夫子恰如引線的毫針,實于他大有裨益。要知學識技巧不像境界感悟等無形的東西,須得不斷體悟磨練才有融會貫通的可能。待到《論語》課畢,許仙忙上前叫住柳夫子,表達了自己的意願,不想柳夫子看他有晌,才道︰「老夫除了在此講經,亦是盧氏家學的西席,與漢文怕無緣分。」許仙一听,亦覺遺憾。盧氏乃江南豪族,許仙寒門小戶,自無進其族學的機會。柳夫子收起講義,徑自離去。接下來的兩堂課是《春秋》與《禮記》,夫子論調中規中矩,無甚出彩之處。下學之後,許仙婉拒了朱志文等人吟風弄月的游宴,施施然出了學衙大門。他誠然想領略記憶中的西湖煙雨,但卻不願呼朋引伴,這江南風光不同于大漠黃沙,且宜靜賞,人多反倒失了韻致。安步走出青仁坊,卻見一隊衙役拘著數行人犯自正街馳過,人犯中有道有俗,不少人形容淒慘。許仙眼尖,瞥見一人依稀便是馬恩鴻,欲待細看,那隊人卻走的遠了。他心中好奇,連忙和那些看熱鬧的人一樣急步跟上。「嘿,馬家那小子有種啊,還真就去砸了人家‘玄雲觀’。」人群中一個三十多歲的高瘦漢子幸災樂禍地說道。「這位大哥,姓馬的為何好端端地去砸人家道觀,這不斷人香火嗎?」旁邊一人問道。「好端端的?兄弟消息不靈光呦!昨天那馬恩鴻成親,送了二百兩銀子去‘玄雲觀’測了良辰吉日的,結果大雨一下,一場喜事辦的好不鬧心,馬家小子當場就放出話來,說是要那些騙人錢財的臭道士好看,這不就扛上了。」高瘦漢子賣弄道。「原來是這樣,馬家高門大戶的,這下不就丟盡了臉面嗎?」又一人道。「誰說不是呢?馬家家僕下手那叫一個狠吶,我親眼瞧見一個道童當場就咽了氣。」高瘦漢子繼續炫耀道。「啊!」人群中一片驚呼。「鬧出人命了?不曉得段大人會怎樣判呢?」一個書生模樣的人道。「大人的心思誰能猜透,跟上去瞧瞧。」「對啊,去衙門看看。」人群起哄道。許仙卻沒了跟上去的念頭,通過高瘦漢子的賣弄和眾人的議論,結合早上朱志文所講,他大致明白了事情的起末,想不到只因一場大雨,竟生出這種事來,馬恩鴻也算是霉運當頭了。想到大雨,許仙心中情不自禁地涌現出西湖望亭里的一抹旖旎。蛇妖白素貞姐妹?這場大雨會不會和她們兩人有關系呢?許仙卻是憶起了《白蛇傳》中白素貞初遇許仙的場景,豈不正是煙雨迷蒙傘為媒?這和他自己的遭遇實在有太多相似之處了。如果那場雨真是白素貞為了邂逅自己而用法力催發的,那馬恩鴻和「玄雲觀」的道士還真是遭了無妄之災呢。想想就覺得不可思議了。許仙不記得《白蛇傳》中的許仙是如何與白素貞發展戀情的,但他明顯不想那麼快就與報恩的白蛇妖相識,腦海中有太多的混雜思緒了,他得找些時間認真地理一理。所以,去白府還傘的事情便被他無限期的壓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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