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我先到。」雲澤快言快語，又嘲弄地笑道︰「王妃都摔下馬了，還談什麼輸贏。」
「臣妾說的是，誰的馬先到那棵梧桐就算贏。」顏霽坐在那里，不慌不忙，「臣妾的馬先到了，難道不是贏了嗎？」
她的聲音沉靜如天上的流雲，並不和雲澤針鋒相對，卻帶著讓人啞口無言的力量。在座的人有的面露微笑，有的暗暗贊許。雲澤急得一跺腳，轉向皇上，「父皇給兒臣評評理。清裕王妃連馬背都坐不穩，光從言語里找破綻，算不算投機取巧？」
皇上擺了擺手，寬和地一笑，「朕看來，王妃是故意落馬罷。」
此言一出，眾人都神色一凜，重新打量著顏霽。誰都沒想到，她原來是故意跳下馬，減輕了馬兒的負擔，讓它贏得比賽。清裕王妃看似一個柔弱女子，膽子也太大了，從那樣飛馳的馬上跳下，非死即傷。
「皇上恕罪，臣妾急于救人……」顏霽踉蹌地起身跪倒，譽徹扶住了她的手臂，正不偏不倚觸在她的傷處。顏霽痛得倒吸了口冷氣，斜了他一眼，又是故意的？他到底想怎樣！
譽徹忽然明白，忙松開手。他看顏霽怨懟的樣子，張了張口，還是沒說什麼。
「無論如何，都是清裕王妃贏了。朕赦免阿寂。」皇上終于下了赦令。阿寂默然磕頭，關凌也連連謝恩。
顏霽松了口氣，自己也真是著了魔，為了救個小丫頭，差點把命也賠上。
正午的陽光明烈，明黃色的旌旗如波濤翻涌，威武的號角吹起，金吾衛立列兩邊。眾臣恭候皇帝起駕，臨走前皇上還特許清裕王妃回行宮休息。
阿寂心事重重地看著丫鬟們護送顏霽離開，回頭卻見譽徹還沒有上馬，也望著顏霽離去的方向。阿寂低下頭，「阿寂給主人惹禍了，請主人責罰。」
「算了。」譽徹站在幾步之外，隨意地望了望別處。
「沒想到王妃會跳下馬來。」阿寂面色平白如初，剛才的風波已如雲煙消散。
譽徹眉峰一挑，淡淡地一句︰「要說斗狠，誰能比得上她。」宮人牽著馬在一旁等候，譽徹過去飛身上了馬，一旋馬頭就要離去，忽然想起了什麼，「拿些止血的藥給她。」
阿寂略微一怔，雖人人都說清裕王風流多情，其實王爺最是笑臉冷心，這還是他第一次關心別人。阿寂頷首稱是。譽徹掃了她一眼，「本王只是希望你送了藥，就無需再心懷感激了。」
他的語氣平淡隨意，卻讓阿寂打了個冷戰，王爺這是在警告她。阿寂頭低得更深，「是。」
傍晚落日西斜，晚風吹動著新生的芳草，空氣里也浮動著清新萌動的氣息。顏霽坐在小河邊的大石上，看著湍急打旋的河水出神，腳尖勾著鞋子來回搖晃。
「大捷了！翊國之戰告捷了！」風送著若有若無的喊聲，好像從另一個歡欣鼓舞的世界飄來。顏霽腳尖頓了頓，繼續眺望著遠方沒入地平線的落日，打了三年的戰爭終于結束，昨天的遠行游子成了今天的歸人，多少女子要對鏡妝扮，多少孩子盼回了父親。
而今夜的行宮，也要徹夜狂歡了。
「行舟山水間，踏碎水中月。流連花弄影，艷羨影下鴛。」顏霽和著涓涓水聲，輕輕哼唱著小曲。靜謐的遠山上掛起朦朧的月，天地間好像只剩下她一個，一呼一吸都無比清晰。
「泥融巢中燕，心懷檐外天。」晚風蕭瑟，讓這聲音也透著幾許沉郁。
顏霽沒想到身後有人，一驚之下腳上的鞋子落入水中，被迅疾的河水倏忽沖遠了。她隨手就月兌下另一只鞋扔進河里，兩只水粉色的繡鞋相伴漂遠。
顏霽這才回頭，這狐狸偷听就算了，還接話嚇人。她柔柔一笑，「見過王爺。」那日在昌河長公主的生辰上喝醉酒，顏霽雖然不知後來發生了什麼，但不用想也知道，自己在譽徹面前一定儀態盡失。她一直想挽回形象。
「本王出來走走，不料看到王妃暴殄天物。」譽徹的目光幽幽，悵惘地看著水流的方向，「多好的一雙鞋。」
顏霽狐疑地打量了他一眼，要說譽徹心疼那雙鞋，鬼才相信。可看他的樣子，確實與往日不同，諷刺中帶著幾許說不出的落寞。
「艷羨影下鴛。鞋子也是成雙成對的，丟了一只，另一只就算再漂亮，也沒有意義。」顏霽淡淡地感慨，夕陽的光芒映著她的側臉，如同一尊靜好的雕像。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最後譽徹悠悠嘆了一聲，「王妃要回去麼？」
顏霽剛想起身，忽然反應過來，自己剛剛把鞋扔了！這是野草叢生亂石四處的郊外，只穿著襪子怎麼回去？譽徹這是明知故問。
「我……」她有些尷尬，只好先打發走譽徹再說，「這里風景很美，臣妾還想再坐一會兒。」
「王妃一說，本王也發現這里很美。」譽徹笑眯眯地看著她。顏霽牽強地笑了笑，回過頭去。天都黑了，看什麼風景，想看笑話還差不多。
兩人又陷入沉默。顏霽坐在漸漸變涼的石頭上，看天空如墨染，一點點黑下去，看月亮周圍逐漸有了星星，看連綿的遠山也變成了黑魆魆的影子。她覺得自己再坐下去就變成石頭了。
顏霽回頭，只見譽徹依舊站在那里，好像根本不知道時間流逝似的。夜色模糊了他的面目，唯有一雙眸子閃著星輝。曠遠的寧靜中，他的身形挺拔而孤獨。
「王爺？」顏霽打破了寂靜，她不想耗下去了。
「王妃何事？」譽徹好像才發現顏霽的存在，許久沒有說話，他的聲音帶著迷人的沙啞。
「臣妾沒有鞋，求王爺背臣妾回去吧。」有夜色掩護，道破自己的窘境就不那麼難了。她當然不指望清裕王彎下尊貴的腰，真的背她回去。只是自嘲而已，說完她自己也笑了。
譽徹轉過頭，縱使夜色黯淡了一切，她還是能看見他眸中一閃而過的戲謔，「王妃丟鞋的時候就該知道，大公無私的姿態，未必買得到別人的感激，還可能自己遭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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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到了一個沒有網的地方，每天收了工，要上山上網，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