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余年 第十八章 城門舊事非故人

作者 ︰ 貓膩

報院報里說的清清楚楚京都禁軍大統領的職務不再任而是交給了宮典宮典在京都平叛之後便重新拾起了大內侍衛統領的老職司如今又兼了禁軍統領倒也不是出奇之事。葉家對陛下的忠誠舉世皆知皇宮不再由大皇子負責安全當然只能交給宮典。

但現在的問題是大皇子不再擔任禁軍統領之後陛下會將他放到什麼位置上。邸報上沒有說京都里也沒有比較明確的風聲範閑看著手中的紙忍不住搖了搖頭。

京都內接連有幾椿非常重要的人事任命下這幾椿任命都是集中在軍方很明顯陛下是有什麼想法而且也開始在為大殿下挪位置出來。最令範閑注意的是京都守備統領蕭金華被除職調往南詔邊軍任副都督而征北營權知大都督史飛則被陛下一道旨意召回接任了十分要害的京都守備統領一職而史飛之上的那位燕京大營都督王志昆則是原地不動。

三項軍方大將調動絕對不尋常。範閑十分清楚這些軍方大將所扮演的角色也深深了解陛下對這些人分別不同的態度。比如京都守備統領蕭金華當年在京都叛亂時還只是十三城司的東華門統領因為他的立場站的穩生生將太子所屬秦家殘兵堵在了京都之內立下大功陛下才會讓其連升三級出任京都守備統領這也算是陛下對于忠臣的一個表態。

但範閑早就猜到陛下肯定不會讓這個叫蕭金華的小角色擔任京都守備統領太久一方面此人根基太淺難以服眾。難以承擔京都守備如此重要的職責。二來。蕭金華畢竟是出身十三城門司而陛下對于十三城門司在京都叛亂中的表現最為寒心。

皇帝最信任張德清。張德清偏投向了長公主。雖然事後皇帝將張德清凌遲致死株其三族。可是還是沒有泄掉心頭地怒氣蕭金華也算是受了池魚之殃不過這人想必應該清楚自己地符號作用此去南詔任副都督。也應該能接受。

而征北軍地情形又比較復雜。燕小乙被範閑殺死在山巔滄州旁的慶國征北大營牽涉入了謀叛事中兩年來不知迎接了多少次清洗。朝廷也一直沒有讓大將史飛正式接任征北大都督地職司。而只是讓他權知。受燕京大營王志昆地管轄。

大將史飛這十幾年來一直都是王志昆的副將這個安排應該沒有問題。但如今陛下既然讓史飛回京接任京都守備師統領。征北營大都督地位置便空了出來這是留給誰?

範閑搖了搖頭心想大概所有人都看的清楚與北齊國境交接處于天下風口浪尖的征北大都督的位置。當然是留給大殿下地。

看來皇帝陛下在休養生息兩年之後。終于開始一步步地布下自己地棋子。尤其是這兩個月內。監察院與定州軍強行穩定了西涼及草原上的局勢。皇帝陛下終于有余心來準備東北方向的一切。

只是大殿下如果要成為慶軍先鋒統師掌管最前線地十萬大軍。成為權重一方地征北大都督。那他則必須接受皇帝陛下另一方面地安排——納側妃待出兵之日便是大王妃下堂之時。

「老大可不是這樣的人。」範閑皺著眉頭想著陛下已經替大皇子將統領慶軍征戰沙場地所有道路都鋪墊好了。就等著大皇子能夠體諒他的苦心。走上這條道路問題在于大皇子雖然性好沙場可只怕也做不出這種事情來。

一想到回京後。便要在皇帝陛下的壓迫下被迫去做這等事情範閑心頭大感煩悶忍不住悶哼了一聲。這一聲雖然哼的極低卻把身旁的鄧子越和沐風兒嚇了一跳。不知道究竟生了什麼事情。

「沒什麼趕緊歇吧明天還要趕路。」範閑揉了揉眉心。對二人揮了揮手想了想後又把鄧子越留了下來。

他看著鄧子越沉默片刻後說道︰「你一直長駐上京城知不知道北齊人是怎樣看待史飛這個人?」

這兩年里史飛一直駐在滄州率著征北大營與一代名將上杉虎抗衡雖然吃了些小虧但勝在不急不燥把局勢穩定地極好。鄧子越想了想後說道︰「史飛將軍往年一直在燕京大營里任王大都督地副手聲名並不如何顯耀也就是兩年前去征北營後才漸漸被齊人所知。雖然滄州南北這兩年里並沒有大地戰事但在上杉虎地威逼之下依然能夠不慌亂光憑這一點至少證明了史飛此人地性情偏于陰柔能持。」

「陰柔?」範閑有些不贊同地反問道︰「如果僅僅是陰揉能持兩年前陛下怎麼會讓他擔下這麼重的擔子。」

鄧子

提司大人說的是什麼慶歷七年深秋大東山事所有人都似乎忽略了被燕小乙拋棄在滄州附近地北大營沒有想到那里的重要性。但範閑卻從來沒有忘記皇帝陛下還被困在東山之上時已經暗中下了密旨去燕京讓燕京大營隨時準備接手滄州北大營以防北齊人趁亂而入。

這是一個無比重要的任務燕小乙一死數千親兵大隊被俘如果沒有得力大將坐鎮只怕北大營真的要嘩變。而當時負責陛下這道極重要旨意地將領便是大將史飛。

如何收伏北大營的軍心具體過程沒有多少人知道但身為監察院提司地範閑知道在他看來史飛奉旨清軍的過程實在更像是一段傳奇。

大將史飛只帶了十幾個親兵便進入了滄州北大營中手里拿著聖旨輕輕松松地便控制了北大營。面對著十萬大軍這位將軍是哪里來的膽魄又有什麼樣的能力竟能讓燕小乙經營了數年之久地北大營像戰馬一樣溫順。

能夠做到如此大事的人物絕對不僅僅是陰柔而已。範閑的眉心愈來愈痛。總覺得有些陰影籠罩在腦海里。皇帝陛下屬意讓大殿下領兵北伐。這是意料中事但像史飛這樣地厲害人物。不在前線呆著卻調回京都任京都守備統領。究竟針對地是誰?

早在前太子出使南詔地時候。範閑便曾經推斷過一旦長公主方面的勢力如冰雪般消融緊接著迎接自己地便是皇帝陛下不留情的削權。以及宮中對于朝廷老一輩人物地無情打擊。這兩年里監察院被削權不少。但好在陛下對自己寵信日增一日。朝野上下沒有誰敢對自己做些什麼。而最讓範閑擔心地長輩們也從京都叛亂事。取得了最寶貴的經驗不等陛下動手便自動地消失在舞台之上。

父親大人早已經辭去了戶部尚書的職位老老實實地回了澹州養老。陳萍萍雖然還擔任著監察院地院長但早已不再視事將所有的院務都交到了範閑和言冰雲地手中。而且早已向陛下提出了辭官地請求只是陛下著實有些憐惜與他之間地情份。堅持著沒有允許。當然在老一輩人物之中最慘的還屬梧州地那位岳父大人在京都平叛事中。前相爺林若甫一著算差將自己埋在朝廷里的所有人都托了出來。交在了自己的好女婿手中本以為可以東山再起但誰能料到皇帝陛下安然歸京。這一切都成了如夢幻的泡影。

不止是泡影皇帝陛下深深忌憚于前任宰相大人的不老實。這兩年里把宰相當年的門人整治地夠慘雖然沒有用什麼陰厲手段卻也是將林若甫留在京都最後的實力都拔地干干淨淨。

關于這件事情範閑連說話的余地都沒有。他只有苦笑看著這一切看著自己的岳父大人在梧州惶恐害怕接連暗中上書陛下。請罪懇切。

好在皇帝陛下看在範閑和林婉兒的雙重面子上。並沒有繼續追究林若甫。

如此想來皇帝陛下意圖掃清地三位老家伙都已經很自覺地往舞台後方退去慶國朝廷已如鐵桶一般史飛調任回京都究竟是為什麼?這樣一個厲害人物不留在統一天下的戰爭之中卻調回了皇帝陛下地身邊針對誰?

難道是自己?範閑心里有些黯然不再想這些問題抬起頭對鄧子越輕聲說道︰「京都的事情你莫要理會。」

他頓了頓後說道︰「不論你听到什麼知道什麼都不要管……你要記住你是監察院的官員陛下的臣子我現在放你在西涼乃是為了慶國億萬百姓地性命著想你把這件事情辦好一切便好。」

鄧子越是進入啟年小組的第二個人他是被王啟年親自抓過來地在老王頭兒之外他便是範閑的頭號親信這幾年一直在北齊上京出任四處駐北齊總頭目的角色也知道提司大人是在提拔自己心中不盡感恩。此時听著提司大人語有不祥之意不禁怔然無語眼中滿是憂慮之色。

監察院接連三任四處北齊諜網總頭目分別是言冰雲、王啟年、鄧子越都是範閑最得力的助手而且如果不像王啟年那樣出意外將來他們都將是監察院最尖端地官員。

範閑靜靜地看著鄧子越︰「西涼的事情很重要你要好好地處理回京之後四處主辦的位置你先兼著這樣和其它七大處要起支援來也比較簡單但其余地轄區你暫時不要管還是讓言冰雲領著明白我地意思?」

「明白。」鄧子越點了點頭「謝大人恩典。」

「莫讓胡人踏入我疆域一步。」範閑盯著他的眼楮「我舍了這麼多

最信任的你放在這荒漠西涼路至少要兩年為了什楚莫要讓我失望。」

鄧子越心頭大凜單膝跪下鄭重說道︰「定不負大人寄望。」

範閑點了點頭沒有再說什麼倒是鄧子越的心中依然是感慨萬千他跟隨提司大人已有五年卻從未見過對方如此認真地交代一件事情更令他感到凜然的是。明明小範大人只不過是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但交代事情辦起事情來卻是那樣地平靜安穩。渾似一個在朝廷里沉浮了數十年的老家伙。

他遲疑片刻後說道︰「關于松芝仙令……」

松芝仙令是海棠這個消息總會慢慢地傳出去。但至少在眼下除了範閑之外。便只有鄧子越知道這個秘密。听到這個請示範閑沉默了起來。許久沒有應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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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數天後欽差範閑的車隊抵達了京都之外只是早在三天之前。範閑一聲令下所有的儀仗以及刺眼地東西都撤了開去。此行奉旨巡視西涼只是走了個過場暗底下的那個計劃才是重中之重加上京都里面又有些小麻煩範閑並不希望太過招搖。于是欽差儀仗搖身一變。便成為了監察院四處的車隊。

監察院地通行文書自然沒有什麼問題城門司的官兵也不敢去惹這些大爺。車隊在西城門外並沒有等候多久。便往城門內行去範閑掀起了車窗布簾地一角下意識里往外望去不禁想到當年第一次入京時曾經驚鴻一瞥葉靈兒馳馬而入的模樣。

葉靈兒如今應該已經到了定州王十三郎肯定要在年節前來範府報道。只是不知道她會不會跟著過來。範閑地臉上不禁浮起一絲寬慰的笑意。憶當年春重時節那女子身著淺色襦裙頭戴一頂白鹿皮帽子眉若遠山。眸子清亮……

忽然一道灰影從車隊旁邊沖了過去。險險地擦著範閑所乘的馬車這道影子度極快險些驚了監察院車隊地馬匹情況十分驚險。

監察院六處的劍手們下意識里將手握住了鐵 的手柄。隨時準備出手。

然而範閑已經看清了那道灰影搖了搖頭。那只不過是一個騎馬的小姑娘何必如此緊張。只是那個騎馬的小姑娘沖地如此之快完全不在意城門處等著地這些百姓菜農安全。讓範閑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那馬上應該是哪位權貴家的小姐不然也不會如此囂張範閑將頭伸出窗外眯眼看著沖進城門地女子看著被她馬兒驚亂地隊伍以及一位被嚇的跌倒在地的老農心情變得糟糕起來。

令他心情糟糕的原因很多但其中很重要的一條是因為那位權貴小姐騎馬居然著裙和葉靈兒一樣頭上居然也戴著一頂白鹿皮的帽子還是……和葉靈兒一樣。

「這是誰家地小姐行事如此不堪。」範閑問著車旁地沐風兒沐風兒一家都在京都一處做事對于京都權貴家地人員十分清楚。但今日沐風兒看著那個遠遠消失的馬兒只是搖了搖頭表示不知道。

倒是旁邊有一位出城迎接的啟年小組成員低聲說道︰「應該是王家的小姐。」

「王家?」範閑眉頭微挑心想除了燕京大都督王志昆家地女兒整個京都還有哪個王家敢如此囂張。京都叛亂已經過去了兩年燕京大營在平叛事中表現地格外出色不止是替陛下掃清了整個東山路而且還控制住了燕小乙的征北大營。如今王志昆遠在燕京而史飛卻已經調回了京都這便是所謂軍中的燕京派正是聖眷隆重之時。

「正是王大都督家的小姐據說是大都督感念聖恩心懷京都舊宅便讓這位小姐回了京都……如今地京都守備統領史飛是王大都督往年下屬這位王小姐以叔相稱這位王小姐據說最是喜愛當年京都葉大小姐的風采所以……「啟年小組成員低聲解釋著什麼一位優秀地下屬總是會替上司分析情況以免出現不必要的問題。

「想學葉靈兒?」範閑唇角地笑容有些怪異「我第一次在城門外見到葉靈兒時京都百姓會自動替她讓路我也未曾見過我那徒弟胡亂揮鞭趕人……」

看著這一幕他心里已經漸漸明白了宮中擬定的大皇子側妃究竟是誰面色漸漸陰沉起來說道︰「先不進宮繞到和親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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