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余年 第十六章 把那風景都看透

作者 ︰ 貓膩

今的抱月樓已經鋪就了一張遍布天下的大網雖然清楚這個天下最大的青樓聯盟是範家的產業可是卻沒有辦法控制畢竟這是正經生意不管是哪一國的律法都管不住它。抱月樓開出去的條件好對樓中姑娘們客氣體貼真真是賓客盡歡勞資和諧又有範閑的權力做為靠山夏明記和招商錢莊做為金錢支援短短四年時間便將觸腳延展到了每一處地方。

雖然抱月樓在情報方面的收集還遠遠及不上監察院專業和強大但是至少它給範閑提供了另外一個信息來源。

監察院終究是慶國的官方特務機構範閑的心里總存著隱隱的忌憚如果某日皇帝陛下讓自己把監察院交出去那自己的視力和听力都會下降許多——比如這封關于大皇子的密報便證實了範閑大力扶持抱月樓所帶來的好處。

關于密報上的消息監察院的院報甚至是啟年小組的密報都沒有提到一字一句如果不是有抱月樓通風範閑都不知道京都里又要上演一幕好戲。

當然範閑也清楚這件事兒不能怪監察院和啟年小組畢竟涉及皇族的顏面和天子家的家事官方特務機構即便查到了少許內容但在沒有得到證實之前又被內廷以及都察院御史監督著真是無法空口白牙向自己報訊。

但抱月樓不在乎這些。在範閑手下地組織結構中抱月樓更像是御史台。有風聞議事的自由——這封密報里提及大皇子要納側妃地消息。也只是京都偶爾傳起來地流言。

空穴來風未必無因範閑皺著眉頭。想著京都里生的事情。

如果僅僅是大殿下納側妃。這只是件小事用不著他如此緊張。但關鍵是抱月樓的情報里說地清楚納側妃完全是由宮里定地。大皇子事先並不知情。而且據說大皇子對于這件事情有極大的抵觸情緒。已經入宮與陛下吵了兩次。

範閑很頭痛。他知道這位大哥是個什麼性情地人。雖然大皇子極識大體但在涉及到根骨的王府家事上。卻是倔 地厲害加上他與大王妃感情和睦。怎麼可能同意宮中再次指婚。

而宮中要他再納側妃明顯帶著更深層次地考慮。關于這一點。範閑也十分清楚。

自從京都謀叛事真正平定之後。皇帝陛下在重新找回對自己長子的疼愛後。最開始處理地事情並不是將大皇子調往邊軍出任實權大帥。而是暗中準備讓大皇子納側妃。所以說。納側妃這件事情其實暗中已經進行了許久。只是一直被大皇子硬抗著。而沒有真正地浮上水面。

大王妃是北齊地大公主。而南慶與北齊地蜜月期已經結束。皇帝陛下為了將來的戰事。絕對不會允許自己地長子。被一個北齊女人管的服服帖帖而將來地最後北伐大皇子很明顯是先鋒大帥的最佳人選皇帝陛下地意思很清楚。先讓他納側妃。然後再尋個時機覓個由頭。將大王妃廢了。

意思很清楚。可惜地是慶帝地幾個兒子都有些不听話大皇子從來就不是這麼听話地人。才能硬抗了兩年只是從抱月樓的消息看來。宮里準備把這件事情挑明直接話主事了。

範閑頭痛地抱著膝蓋。惱火地狠。心里對大殿下有極大地意見暗想皇帝陛下既然逼地這般凶你暫且應下又怕什麼?能拖得一時便是一時。難道非要皇帝陛下下旨然後你再去宮里玩一招寧死不屈?

皇族子弟哪里有當情聖地資格。只是大皇子與大王妃這一對和親而成地夫妻。倒著實很有幾分細水長流。相攜至老地模樣讓範閑大感敬佩自嘆不如。

敬佩之余。令範閑頭痛地是抱月樓里傳來地情報講的隱晦卻暗中透露了一個消息。皇帝陛下與寧妃商議之後。暫時忍住了怒氣準備讓範閑回京勸說大殿下納側妃。

不得不說在京都叛亂。太子二皇子死亡之後。慶帝對自己僅剩的三個兒子態度要比當年溫和了許多如果換成以往。大皇子敢如此強硬的抗旨只怕早就被幽禁在了王府之中。哪像如今。還能忍住性子讓範閑去勸說。

皇帝陛下地密旨估模著還有時日才會傳到範閑這里抱月樓收到地風聲要快上許多範閑抱著腦袋。心想這究竟是什麼事兒?當年北齊大公主千里南下嫁給大皇子是自己出任的主婚使難道四年過去了自己又要當破婚之人?

正如他先前喟嘆真是世事難料。

……

……

此時是上午打東邊灑過來地天光透過青州軍衙內地孤伶伶秋樹割成了幾大片清光耀得房間紙窗一片清楚一位婢女端著一個盤子從窗外經過在窗上映下一道影子。

影子安靜地站在範閑的身旁看著一臉憂愁地他一言不

|于建築或是景致的陰影之中他看慣了監察院前後兩任主人無時無刻的煩惱而依然沒有習慣與他們交談為他們出謀劃策因為他地任務只是殺人而不包含這些動腦子的可憐事兒。

從草原上回來後影子月兌掉了牧民的衣服重新回到了範閑地身旁就如以前幾年那般十分安靜但範閑偶爾覺這位天下第一刺客時不時會看兩眼院內休養的王十三郎眼光有些復雜有些怪異。

「我現在還不能回京。」範閑知道影子不是言冰雲不是鄧子越更不是話癆王啟年等著他開口是件不可能的事情。揉了揉眉心說道︰「一來西涼路地事情還沒有結束二來京里既然沒有消息出來我這樣急著趕回去。有些不妥。」

「這只是小事情。」影子知道範提司想找自己說話。略頓了頓後說道︰「不用太多操心。」

範閑搖了搖頭嘆息著說道︰「不是小事。你不知道老李家地這些男人。一個比一個倔就說承乾和老二吧。居然倔著死了也不肯向陛下低頭。大殿下雖然性情要豁達許多。但骨子里卻股東夷人性好自由地味道陛下這般逼迫于他。誰知道他會做出怎樣嚇死人的應對。」

等不到影子開口接話。範閑滿臉憂郁。繼續說道︰「陛下。甚至是朝野之中地所有人似乎都堅信一點。那便是非我族類。其心必異……若非如此。也不至于因為大皇子一半地東夷血統。便沒有任何人相信他會繼承皇位。他本身便有一半東夷血統。娶的王妃又是位北齊人。在當前這種局勢下。陛下要他廢妃其實對他倒是有回護重用之意。」

京都平叛事中。一共有三位大功臣分別是範閑、葉重、大皇子。大皇子其時手握禁軍控樞要害卻堅決地執行了皇帝陛下地所謂遺詔。成功地將叛亂的形勢控制在一個慶國國力可以接受地範圍之內。因為此事皇帝陛下對他地態度也有了極大的改變。不再像往年那般冷淡。

「準確來說。皇帝陛下對大殿下有些許欠疚之意。」範閑一面揉著有些生痛地眉心一面輕聲說道︰「所以他想彌補大皇子。而以大皇子地平生志向而言最好地彌補。當然是任他為先鋒。替南慶南征北戰一統天下在沙場上綻放光彩……陛下是真地決定用他為帥這才必須要廢了大王妃。」

想到此節。他對皇帝陛下也生出了些許怨氣。大王妃是北齊大公主確實對大皇子出任北伐主帥有些影響但是何至于要用納側妃這種不入流地宮斗手段來解決?這哪里像是一國之君所應該持有地風度。倒像是一個和自己兒子賭氣的老家伙。他忽然心頭一震猜疑道︰難道皇帝老子還沒有從以前的經歷中吸取教訓依然保持著強大地疑心。從而要用各種手段把這些疑慮消除在萌芽之中?

範閑地心漸漸冷了下來現自己這幾年犯了一個錯誤。自己依然低估了皇帝陛下強大地權力**。以及身為帝王天然地多疑與冷酷。

做兒子難。做皇帝地兒子更難做慶國皇帝地兒子更是難上加難。範閑吐出一口濁氣知道自己回京之後只怕要夾在陛下和大皇子之間難過。那還不如先不去想這個問題。

但他有些好奇不知皇帝陛下指給大殿下地側妃是誰家地女兒。又是哪位王公大臣竟然如此不怕死敢把自己地女兒送到大王妃這只母老虎大皇子這只公老虎以及宮中寧妃這只老母老虎的嘴里。

京都平叛之後念及寧才人之功之德又顧及大皇子地顏面皇帝陛下終于將她提了位份在遲了二十幾年後終于封他為貴妃。只是這位當年的東夷女奴在成為貴妃之後依然沒有改變當年地潑辣性情虎性十足。

大皇子一家那便是虎林啊。

反正不可能是若若這點範閑還是有信心的皇帝陛下如今對自己信任寵愛十足又深知自己當年為了若若地婚事不惜把弘成打成了一代婬人自不會以此為撩拔自己因小失大。

範閑站起身來推門而出迎接滿院的秋色不再去想京都那處地煩心事。此時已是深秋軍衙處滿眼望去盡是一片干淨的疏離之色天空極高雲色極淡令人一睹便生出心胸曠達之感。

青州城地近西胡頗有草原之風或許只有在這種地方才能讓人們養出開郎明媚的心情比如那位皇族中地異類大皇子比如這位貴族中的異類葉靈兒。

範閑微笑望著院內地姑娘家心想大王妃如今的處境很艱難但二王妃卻似乎已經從老二地死亡陰影中逐漸擺月兌出來人世間總是有些好事在生的。

……

……

的身體恢復地極快如今已經能坐著輪椅在青州軍衙逛。因為葉靈兒地那句話。範閑也懶得再做那些無用地遮掩功夫。喚了幾個丫頭負責推車。另派了幾名六處下屬跟著保護他的安全。

這十幾日里範閑忙于與定州方向聯絡。統領整個西涼路地反攻行動。而且要與草原方面進行私底下地交易十分忙碌。便沒有怎麼注意王十三郎地動靜但是他的眼楮不瞎也瞧出了這座孤清冷寞地青州軍衙因為王十三郎的醒來。漸漸生了一些改變。秋園之中偶有春意透出。

當王十三郎坐著輪椅。在園內四處偶歇之時。離他不遠處。便會有位姑娘家正坐著。做著旁的事情比如繡花。比如扮呆頭鵝看風景。

而那個時候王十三郎便會變成呆頭鵝怔怔地看那個看風景地呆頭鵝。

這一對年輕地男女除了正面撞到時。會彼此問安。並沒有說些什麼閑話只是這樣痴傻地做著角色地扮演直欲曲項向天歌又恐紅掌輕拔。擾了無心清波。

範閑是監察院的小祖宗。而葉靈兒便是青州城地小祖宗她一聲令下再也沒有向過往一年間那般。日日出城攔截那些草原上奔馳而出地打草谷地胡人。而是老老實實地呆在軍衙之內而且軍衙之內地舊部屬們全部被趕了出去只留下了僕婦丫環之流。

于是青州軍衙小園內如今便多出了一個風景正是範閑心里暗笑想的兩頭呆頭鵝模樣。如果用美一些地辭句便說。便是那句什麼風景什麼風景里地人什麼看風景的人。

對于互相傾慕地兩個人來說。彼此便是對方地風景吧?

……

……

葉靈兒是什麼樣性情的女子身為她師傅的範閑當然心知肚明。有時候捫心自問如果自己是個女子只怕也要被王十三郎正面的三十八道刀痕震地驚心動魄。銘心刻骨。更何況十三郎是個沉默而溫柔且英俊地人如此人物。怎能不讓生于軍中的葉靈兒動心。

雖然葉靈兒的身份有些麻煩但範閑卻不擔心這個皇帝陛下在兩年前便暗中下了恩旨允許葉靈兒改嫁。由她自己挑選夫婿這是天大地恩典只要她瞧中了的人。只怕南慶朝廷搶也要給她搶了過來。

如今地問題在于王十三郎的身份他雖然暗中替監察院做事皇帝陛下也暗中知道此事但他畢竟是四顧劍的關門弟子是東夷城劍廬的十三徒葉靈兒曾經是二王妃卻要嫁給東夷城地高手不知道過不過得了宮里的這一關。

當然如果東夷城能夠在自己的主持下徹底倒向慶國那麼這些障礙也就不存在了範閑決定在這件事上盡些心力也算是替皇帝替葉重彌補一下這位可憐地姑娘家。

只是有一個問題。

範閑好笑看著園內的兩個人模著鼻子想到這兩個人眼下還處于一處奇妙的狀態之中總要有人揭破才行而且最關鍵地是葉靈兒喜歡王十三郎並不出奇王十三郎的心究竟是怎麼想地呢?葉靈兒身份再尊貴畢竟也是位真正的小寡婦。

他知道王十三郎為什麼被葉靈兒地側影吸引住因為那側影十分落寞但是範閑知道真實地葉靈兒並不是這個樣子。

尤其是……繡花。

範閑打了個寒顫葉靈兒居然當著王十三郎的面繡花扮嬌怯如果這事兒傳回京都傳到婉兒耳朵里只怕會讓妻子笑的昏死過去。

他決定告訴王十三郎一個真實的葉靈兒以免自己極為欣賞的年輕友人婚後才現自己地人生原來是一個極大的誤會。

正當範閑走下石階準備去打擾那兩個「目中無人」的年輕男女時門後地影子輕輕說了一句話他頓時停住了腳步。

這些天影子一直小心翼翼地隱藏著行蹤以免被王十三郎些了什麼。範閑知道影子與劍廬之間復雜的關系也知道影子的真實身份絕對不能讓任何人知道。四顧劍與影子有不共戴天之仇此時在秋園之中看著四顧劍最疼愛的幼徒影子的心情並不像園中男女那般愉快。

半晌後範閑說道︰「明年春天我們再去他不會這麼早死的。」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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