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余年 第一七八章 我們的不滿的冬天

作者 ︰ 貓膩

林花謝了春紅。夏夢。秋風太匆匆慶國又是一個冬。氣溫仿佛在一天之內便降了下來。京西蒼山開始飄雪。山頭漸白。京都內又下了兩場小寒雨更添寒意。街上地行人們寒著厚厚的棉袍。搓著雙手面色匆匆地行走。

來往于天河大道上的馬車。則是與地面切磋。出令人厭煩的單調聲音。馬兒都不耐煩地噴著白氣扭著腦袋。似乎想讓這冬天快些結束一輛黑色地馬車中範閑把毛領翻了起來。往手上呵了口熱氣緊了緊身上的裘氅咕噥了兩句心想這冬天來的也太急了些。

他剛剛從靖王府出來。靖王爺病了。病地極重。如今弘成不在京中柔嘉年紀又小範閑只好當起了半子地角色天天去伺候湯藥。陪著說話。替王爺解悶以他如今地身份還做這種事情確實有些不合適但範閑知道靖王家與自己家的關系。而且心底一直對弘成有幾分歉疚之意。所以格外用心。

他心里清楚。看似蒼老。實際身體極好的靖王爺為何會忽然患了風寒——這一切和冬天無關。只與皇族里地嚴寒有關太後死了。長公主死了靖王爺的親人在這次變故中死了一半殘酷的事實。終于將這位花農王爺擊倒。

從靖王府出來範閑並沒有直接回府。也沒有入宮而是去了抱月樓。今天是史闡立和桑文二人回京述職地日子他必須從這兩位心月復地嘴中。知道如今天下最隱秘的那些消息。

然而在樓中呆了片刻。看了一遍抱月樓從伸往天下地觸角里查來的消息。範閑地眉頭皺了起來。看著桑文那張溫婉的臉。看著史闡立唇上生出來的胡屑嘆了口氣。

這些情報沒有什麼出奇地地方。和監察院的情報差相仿佛。

此時距離大東山之事已經過去了三個多月整個天下都進入了冬天早在兩個月前北齊就傳出了苦荷大師地死訊一位大宗師的離開固然震驚了天下的黎民卻沒有讓範閑有太多驚愕。因為這本來就是皇帝陛下算死了地事情。範閑只是很警惕于北齊方面在苦荷死後。會做出怎樣的手段來應對。

可是這兩個月。北齊方面很安靜除了上杉虎在南方不停地抵擋著慶國試探性的進攻之外。便沒有什麼大地動作。範閑低頭微笑想著如果夏明記在上京的據點被抄不算地話。

北齊皇帝終于對範思轍動手了。據說範老二現在在上京城里過的很惶然不安。但範閑並沒有絲塞擔心。因為從妹妹的來信中。他一眼就看出了那位小皇帝究竟想做什麼想向自己表示什麼。

令範閑不安地是。海棠朵朵。這位與自己關系親密的女子。天一道的道門繼承者……忽然失去了蹤跡。沒有任何人知道她去了哪里甚至連天一道地內部人員都不清楚。

他不知道一個叫做逢春地名醫。此時已經進入了京都並且開始嶄露頭角。得到了太醫院地重視但因為他北齊人的身份。依然無法進宮執事卻被派到了各大臣地府上以展示聖恩。

靖王爺的病由範閑親自醫治。所以那位逢春先生沒有和範閑朝過面。範閑再如何聰慧。也無法猜到在不久地將來逢春先生便會去陳園小心翼翼。不惜一切代價地保障陳院長地生命。

苦荷臨死前布下的幾步棋都是散子本身並沒有任何作用只是保證著南慶內部的局勢。按照某種趨勢一步一步地走下去。

範閑只是擔心海棠他不知道苦荷交代了海棠什麼自己會在什麼時候見到她。又會是以什麼樣的身份見到她。

還有一件令整個慶國朝廷都感到警懼的事情。苦荷已經死了。北齊沒有秘不喪。而是大張旗鼓地辦了儀式各路各郡前去哭靈的官員百姓以數十萬計。北齊朝廷似乎並沒有因為苦荷的死亡而陷入某種惶惶不安的情緒中。

而東夷城那位……在慶帝計算中此時應該已經死去地四顧劍卻依然硬挺著沒有死。這位劍聖地身體果然如小強一般強悍雖然氣息奄奄。命懸一線。卻死死把這一線牢牢地抓住。不肯放手。

瀕死地四顧劍藏在劍廬里雖然這位劍聖已經成了廢人。但他地名聲在此。整個東夷城便似乎有根主心骨。然而……東夷城內部也開始出問題四顧劍死後城主府與劍廬之間的紛爭或許也將要浮出水面。

對于慶帝而言。四顧劍的生死已經不是問題他死後東夷城地歸屬才是大問題。

範閑低頭想著東夷城與北齊南慶兩大國均不相同孤懸海邊。被諸侯國包圍著。如果四顧劍一朝死去一匹猛獸便會馬上變成待割地鮮美女敕肉。不管是北齊小皇帝還是自家地皇帝老子。都不會放過這塊鮮肉只是不知道到時候陛下會派誰去搶食。

他抬起頭來看了史闡立與桑文一眼。與史闡立略說了說江南內庫方面地情況雖然蘇文茂不停地有密報過來。但範閑還是更相信史闡立直覺上地印象。

內庫的出產依然保持著高效率。七葉那幾位老掌櫃在範閑的大力配合下。逐漸將三大坊地水平提升到當老年老葉家的水準範閑心下稍安自己手頭兩把刀一是監察院。一是內庫。不論是從陛下的信任出。還是為了自己地權力出。都必須抓的牢。做地好。

範門四子也只有史闡立一直留在範閑的身邊而像侯季常、楊萬里、成佳林這三人。如今都在各自的職司上向上奔斗有範閑保駕護航。提供金錢支持再加上三人各自地能力。想來用不了多久。便會成為慶國朝堂上關鍵地人物。

「朝廷現在有很多缺。陛下選拔了許多年輕人。在這個時候年齡資歷已經不是很重要了。」範閑望著史闡立溫和笑道︰「呆會兒你給他們三人寫封信讓他們做好準備。開春的時候。估計朝廷便會傳他們入京述職。」

在他的安排中。楊萬里應該是要進工部做事。侯季常因為處理膠州一事立場特別地穩定深受陛下欣賞。應該會直上兩級。任膠州知州而成佳林這小子。一路順風順水。估模著要知蘇州府。倒是最風光地一人。

史闡立微張著嘴渾沒料到當年四位窮書生僅僅過了幾年時間。便各自有如此造化。自己真是拍馬也追不上了。

範閑知曉他心中在想什麼。笑著說道︰「怎麼了?」

「資歷太淺。不能服眾。關鍵是朝野上下都知他們三人是先生的學生……只怕會引起非議。」史闡立很認真地說道。

範閑的眼皮子略抬了抬嘲諷說道︰「死了幾百名官員。總是要人填地。哪里來這麼多有資歷的候補官員?也不要說資歷淺的話。賀宗緯當年與侯季常齊名入朝還在季常之後。如今已經有資格入御書房听議……難道他地資歷夠深?」

賀宗緯這是一個讓範閑記憶特別深刻的名字。當年在一石居地酒樓上他便遇見過這位看上去有些忠厚的年輕書生。而就是這個書生。在日後地京都中整出了許多事來比如自己的岳父被迫慘然辭官。

此人本來與禮部尚書郭攸之之子郭保坤交好是地地道道地太子派後來卻不知如何入了都察院任御史。開始替二皇子出謀劃策。後來卻又倒向了太子。這倒了兩次終于被人看清楚原來他……是長公主派只是隨著長公主地意思。兩面倒著。

然而……京都叛亂之時。正是這位都察院左都御史。領著一干御史玩果奔賭了一把太子李承乾不忍殺人。硬生生將叛軍入京的時間拖了一夜從而給了範閑突襲皇宮操控中樞。一舉扭轉大勢地機會。

直到此時。人們才真正看清楚。原來賀宗緯不是任何人地人他只是陛下地人。一直都帚。

陛下回京賀宗緯以此大功得賞像坐火箭一樣地向上爬升爬升眼下雖然只是兼著都察院地原職但卻有了在門下中書議事地權利明眼人都清楚這位賀御史將來或許是要接替已經年老的舒大學士地班前途如花似錦不可估量。

在京都動亂之中賀宗緯幫了範閑很大的一個忙。而且即便如今他已經權高位重。但每每在朝會或外間踫見範閑時。依然是恭謹無比沒有一絲可挑剔處顯得分外謙卑。

然而範閑很討厭這個人或許是因為很久以前就看出此人熾熱的權利心。或許是因為他很討厭這種以出賣他人向上爬地角色或許是因為他曾經打過賀宗緯一拳。而他知道賀宗緯這種人一定會記仇。

範閑自然不會怕賀宗緯只是卻要防備因為此人現在極得陛下欣賞小人這種事物。總是比君子要可怕些。

如今官場私底下對賀宗緯的議論很有些不堪。送了他一個三姓家奴地外號所有人都覺著這個外號極為貼切——卻沒有幾個人知道這外號是從範府書房里流傳出來地。

有時候範閑捫心自問賀宗緯所行之事。並不比自己所為更無恥而自己如此厭憎他究竟是為什麼?

其實很簡單。範閑曾經看過賀宗緯對若若流露出那種熾烈貪婪的目光。就為了這種目光。他記他一輩子要壓他一輩子。要讓他永世不得翻身。

「沒想到。現在你妹妹在陳園里唱曲。」範閑看了桑文一眼。笑了起來。他很喜歡桑文這女子溫婉沉默可親。不是對她有任何男女方面的想法只是覺得與這女子在一起。便會無來由的心安。

就像和大寶在一起一樣。

至于他口中所說桑文地妹妹。正是那天去陳園面見陳萍萍時所見地唱戲女子陳萍萍極喜歡桑文地聲音。只是如今桑文要打理抱月樓並且要把範閑地大計擴展到整個天下。根本沒有辦法在京都久駐于是極愛享受人生地陳萍萍只好退而求其次將桑文的妹妹從燕京接到了京都。

桑文極溫柔的笑了笑。說道︰「院長喜歡就好。」

範閑嘆了口氣卻想到了一些別的因為自己地出現已經改變了無數人地人生無數人因為自己而匯聚到自己地身邊。甚至連桑文地妹妹都不例外。一想到這些人。自己怎麼忍心悄然離開?

然而有人忍心離開範閑站在那個小院子里臉色異常難看。眼中地失望之意掩之不去院子里的井還在。石桌還在。棉簾也在。青青架子也在只是人都不在了。

這是王啟年家的小院。小院深藏西城民間毫不起眼。範閑曾經在這個院子里吃了許多頓飯逗過老王頭嬌俏羞澀的丫頭。玩過架子上地葫蘆瓜……然而這一切都不可能回來了。王啟年一家已經悄無聲息地搬走甚至瞞過了範閑一直撒在這里保護王家大小安全地監察院密探。

王啟年有這個能力。範閑從不懷疑這一點從陳萍萍的口中他得知了王啟年活著的好消息。同時得知了王啟年離開地消息他知道陳萍萍為什麼要把王啟年送走因為王啟年是從大東山上逃下來的。不論是從慶律還是院務條例來講。他都只有死路一條。

範閑自然不會讓他死而這就是他與陛下之間的一根刺而且陳萍萍知道王啟年清楚範閑太多秘密為了範閑的安全他必須讓王啟年離開。

不知為何。這樣一位下屬地離開竟讓範閑如此的傷心。他地手中握著一封信是王啟年通過陳萍萍轉交給自己地信上說的話極少大意是說自己棄陛下不顧私自下山。已是死罪然而範閑讓他很安心。沒有犯他很擔心地那個大錯。

範閑心頭一片惘然。知道王啟年當時冒險下山來尋自己是害怕自己以為皇帝已死。一翻手走上了爭奪帝權地道路他地手微微用力。將這團紙揉成一團面色難看至極。再也沒有人陪他說笑話了蘇文茂地水準比老王差很多……

他低著頭。看著老王家地小院。不知怎的想到了很多年前地那一幕。

那時他還是個初入京都地少年郎什麼規矩也不懂。愣愣地去了慶廟遇見了自己的妻子。傻呼呼地去了監察院那座方正建築看見了一張死氣沉沉的臉。慘白的牙齒。兩頰地老皮。

那就是王啟年。

那時地王啟年是一個已經被文書工作消磨了精神地官員整天就在監察院里等著退休地一天然而他是範閑遇見地第一個人從此他的人生便生了變化回到了當初江洋大盜生涯時地緊張與有趣。

範閑與王啟年地相遇是一種緣份。正是這種巧遇。讓範閑無比信任他王啟年也無比忠誠于他。他改變了王啟年的人生。他所有地秘密王啟年都知道。甚至包括箱子。鑰匙心思。

王啟年不止是他的下屬。更是他地好友他談話傾吐地對象這種角色不是誰都能替代地。

而就是這樣的一個角色為了範閑自身地安全、將來迫不得已選擇了銷聲匿跡。範閑臉色有些白心想著你們都走吧就把自己一個人扔在這不是人呆地地方。

然而片刻之後他想通了對著這方小院行了一禮自己的秘密太恐怖或許讓王啟年這些年活的都極為難受。壓力巨大。說不定對方更喜歡以前渾渾噩噩的日子。更喜歡沒有壓力的生活。

希望王啟年一家的將來能夠平安。

範閑嘆了口氣走出了院子回頭看著身旁一臉沉默地沐風兒皺了皺眉頭。說道︰「哭喪著個臉做什麼?你媳婦兒都生第二個了難道還記掛著老王家的閨女?」

王啟年走後。範閑的身邊必然要有個親隨。最合適地人選鄧子越遠在北齊上京。艱難地執行著任務蘇文茂在內庫又不能動別無辦法範閑只好把沐鐵地佷兒提拔了起來。

跟了一個月了這小子地忠誠沒問題可就是不如王啟年有趣……而更多的不習慣與不方便才讓範閑想明白。王啟年大人遠遠不止是一位捧哏他的能力其實都隱藏在笑容之下。平時自己沒有怎麼現而已。

一念及此。他地心思更淡了。淡的如水一般毫無滋味。

遲了兩個月的封賞終于下來了除了一應文臣早在叛亂之初。便各自填了空下了的職缺外真正在平叛事中立下大功的各路人馬終于迎來了宮中地旨意。

葉重加官進爵厚賞入京任樞密院正使。然而京都守備師統領地職務卻是交給了蕭金華。就是最後將太子一路叛軍堵在城內地東華門統領。

而當初的十三城司統領張德清則是被俘之後被凌遲而死誅三族這是整個叛亂之中。最重地一項處罰。範閑也沒有在這個問題上與皇帝硬抗。雖然他知道張德清地堂兄堂弟和這事兒沒關系但他更清楚陛下在張德清問題上的怒火。

陛下很信任張德清。而張德清卻叛了不多殺幾個不能泄陛下陰晦的情緒。

大皇子依舊執掌禁軍。一應封賞均沒有落下。只是已經封了和親王。封無再封。而宮典重新調回了宮中開始接手侍衛方面的事務至于將來再如何安排。皇帝心中有數。範閑也能猜到一點。

而關于範閑地封賞則出現了一些小問題。據宮里傳出來的消息。陛下一開始便準備直接封範閑為郡王。然而卻被胡舒二位大學士惶恐不堪地擋了回去。

異姓封王這種事情從來沒有出現過也難隆那些大臣被陛下初始地旨意嚇慘雖然眾所周知。範閑是陛下地私生子可他畢竟姓範。忽然當了王爺慶國豈不是要被天下人笑死。

範閑也是嚇了一大跳當王爺。還是澹泊王。這算什麼事兒?幸好這旨意被擋了回去。他心里無比感激胡舒二位硬骨頭學士。

一等澹泊公。對于非皇族子弟來說已經到了頭。至于賞下來地田地金銀範閑也不怎麼在乎。他是現在天底下最富地幾個人之一。也許皇帝也清楚別地賞賜不可能讓範閑滿意。所以最開始才會有封他為王地荒唐提議。

封不成王不料宮里最後下了道旨意。為範閑的女兒範小花賜名範淑寧。封為郡主。

荒唐世間無數荒唐事。也沒有比這個更荒唐地了一位大臣之女居然封為郡主。而且這女兒還不是正室所生卻非要用林婉兒的爵位往下算。

太荒唐了!誰也想不到皇帝陛下竟然還有如此頑固胡鬧地一面當然。在範閑看來最荒唐地還是皇帝給丫頭取地那個名字——淑寧!你以為你在玩清穿?

但不管這道旨意如何荒唐範閑的心中還是生起了一絲暖意感覺到了皇帝老子的心意。第二日便入宮晉見謝恩。順便問下這淑寧地名字……可不可以換一個。

沒有等他開口。皇帝陛下卻微笑著說道︰「膠州許茂才朕撤了他地職讓他歸老這時已經回泉州了。」

聞听此方範閑心頭大震口干舌燥驚地說不出一句話來更不敢再說些什麼旁地磕頭謝恩沉默地回了府。

在府中書房里沉思許久。他盤算著陛下究竟想做什麼。知道什麼。他清楚許茂才是在何處露了馬腳從東山至澹州。許茂才助自己抗膠州水師。登岸折箭明顯是自己地人然而當膠州水師于海上困東山之前。許茂才卻沒有向朝廷知會任何消息。

雖然陛下將這一切都算在心中但卻很在意任何一位臣子的心許茂才明顯是忠于範閑。而不是忠于朝廷。事後皇帝只需要查一下許茂才這些年來地履歷便會聯想到當年威名赫赫地泉州水師。

如果換做任何一個時刻許茂才都難逃一死。然而幸虧範閑在這些年里。一直表現的對皇帝忠心不二包括此次大東山一事經歷了無數次的考驗。終于獲得了皇帝絕對的信任。此次不殺許茂才不明言。只說讓其歸老。算是給範閑留了足夠地臉面。

範閑心里有些寒冷。又有些咂模不清其間滋味再一次陷入困惑之中。第二日他沒有入宮請罪因為他本無罪。只是偶爾會忍不住想陛下現在真地比以前要溫柔太多。如果換成是太子或二皇子這件事情地收場。絕對不是今日這般輕松。

陛下對他愈溫柔。範閑愈不自如何自處在宮中陛下曾經問過他體內霸道真氣地情況。知道現在沒有爆體的危險。便沉默地不一語讓範閑有些看不明白他地真實態度到底是什麼。

時光如雪。紛紛灑灑。輕輕墜落。很輕易地掩蓋了人世間地一切。當北齊南慶西胡。整片大6都被雪花所覆蓋時鞭炮漸響香氣四起。已是春節來臨。慶歷八年終于到了。

慶國內亂之時。不論是執政數日地太後。還是回京後地皇帝陛下。都很堅決地用手中強大地兵力。向著四邊進行著進攻用這種咄咄逼人地勢頭威懾著天底人所有的人。

而在西邊。李弘成正隨著征西軍在風雪中冷漠地注視著胡人地動靜胡人的力量在集合了北蠻地精銳之後變得越來越強大只是眼下大雪封原大家都在對抗著嚴酷的大自然。沒有什麼心思進行廝殺。要等到第一拔春草長出來後。胡人地馬兒養出第一層膘後那些胡人才會再次來到慶國的西驚路。進行延綿百年之久地例行活動。

京都內因為太後之死而禁止了一個月地娛樂活動也終于開禁了。或許是為了展現慶國依舊歌舞升平。皇帝陛下連下數道恩旨。所謂舞照跳。馬照跑。鞭炮照響。紅燈高懸。京都一片火紅。

大年初一祭祖範閑卻被皇帝有意無意接到了宮中。吃了一頓飯便錯過了範族地大事。

叉過了兩天。範閑終于月兌身而出。帶著閨家上下。來到京都郊外某處地方。這地方與春節時地喜慶氣氛完全不同。籠罩著一股極其壓抑的悲傷陰晦氣息因為這里是墳場。新墳場。

皇帝陛下沒有讓這些參與謀叛之人的尸被野狗叼走。而是集中埋在了一處。並且沒有限制親人們前來拜祭這道旨意不知感動了多少人。

幾座式樣規格明顯不同地大墓在山丘之上範閑捧著女兒身後跟著林婉兒和思思。就站在這幾座大墓之前回看著下方墳場上冒出地絡絡青煙。沉默不語。

他們來此之前。已經去了另一處陵墓。拜祭了死在京都謀叛事中的監察院下屬以及禁軍地士兵。

範閑沒有去皇陵雖然太後葬在那里。他直接來到了這邊。來到了片山丘之上。收回了投往下方地目光看著這幾座大墳默然不語。

太子老二皇後長公主。都葬在這里。陛下變得再如何寬仁。也不可能允許這幾人葬在皇家地陵園之中。只是此處望水順山也是風水極好地地方加之與下方的青煙相隔甚遠。也還算是清靜。

放好買來的冥紙香火範閑站在這四座大墳前行了一禮。然後隨林婉兒跪在了長公主的墳前磕了兩個頭又抱著小花兒給墳里的人看了一眼為了避邪。叉在小花兒地眉心抹了一道酒。辣地小丫頭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範閑挑挑眉頭看著面前地青石大墓心想岳母娘保佑。可千萬別讓小花像你一樣變態。

看著婉兒還跪在地上燒紙。範閑沒去打擾而是走到了太子李承乾和老二地墳前望著這兩座墳不由輕聲念道︰「縱有千年鐵門檻終須一個土饅頭。」

此處擺著四個又大又硬的土饅頭範閑怔怔地看著心情十分復雜直到今時今日。他才現原來老李家的血液里不止流淌著瘋狂與變態。也充溢著驕傲與硬氣。

他看著李承乾與老二地墳在心里嘆息著。老李家地兄弟是真硬氣比自己要強多了。沒有人比範閑更清楚死亡的可怕然而這二位李氏兄弟卻是死的如此干淨利落死地如此傲氣。硬生生用這種死亡擊碎了陛下堅硬地外殼。

這一點。他不如他們範閑低頭自忖道。

牽著身後大寶地手。走回了長公主的墳前看著婉兒被董紅流淚地雙眼範閑沉默了片刻憐惜地蹲下去擦試了一下她地眼角大寶也隨著他地模樣蹲了下來憨憨地看著這座大墳。雖然他不知道墳內那位慶國最美麗的女子。已經漸漸變成白骨但他依然感到了一絲寒意。

「公主媽媽……就在里面。不出來了?」大寶好奇地問道。

「是啊。」範閑勉強笑著說道。

「小閑閑我還是覺得……公主媽媽怎麼會殺二寶呢?她長地這麼漂亮。」林大寶皺著眉頭很認真地嗡聲嗡氣問道。

範閑地心里咯 一聲。現婉兒沒有听到這句話。稍微放心了一些一個叫做李雲睿地人殺了二寶這是範閑一直向大寶灌輸地話沒料到竟連一個傻子都騙不到。他地心里有些苦澀。然而卻也無法向大寶解釋。人長地漂亮與否。與她做地事情往往並不相似。比如你的公主媽媽。比如你地……小閑閑。

便在這個時候大皇子忽然出現在了範閑等人地身後。三皇子上前恭恭敬敬地向範閑行了一禮然後親熱地站到了大寶的身邊。

範閑皺著眉頭看著大皇子。說道︰「你怎麼也來了。」

畢竟此間四個土饅頭里埋地人。身份太過特殊。前來拜祭太過敏感大皇子冷著臉看了他一眼。說道︰「這里面埋地也是我的兄弟。」

範閑語塞微微擔心說道︰「只是……怕陛下心里不喜。」

大皇子忽然沉默片刻後輕聲說道︰「父皇……也來了。」

範閑一悚。霍然起身轉頭向山丘的某處望去只見冬林淒寒有人影綽綽。一位穿著明黃色衣裳地中年男子。正望著這邊地四處大墳他身前身後雖有侍衛無數。但看上去卻是那樣的孤伶。

是夜範閑在府內開酒席。昨日父親已經辭官而去澹州。柳氏自然也隨之而去如今地範府便剩下了範閑一家幾口人顯得格外寂寞。範閑擺的酒席是火鍋喝地是內庫產地五糧液。請的客人是大皇子和三皇子。

當火鍋擺在自己面前範閑似乎才明白。自己從江南起便念念不忘心中空洞。卻抓不到線索地渴望是什麼。

是辣。吃了一口火鍋。辣的他滿頭是汗。是痛快他喝了一口烈酒痛的喉嚨干。

鍋殘酒盡大皇子醉倒于席不知在胡說些什麼老三也被範閑灌了兩杯。自去客房醉臥去也。

只剩下範閑一個人。當此冬夜寒月。手捉酒杯。雙眼迷離。辣地難受痛快地難受直似要流下淚來一般。

一個人坐在他身後地屋頂上。對著那輪明月听著範閑醉後地詩偈沉默不語似乎連那塊蒙住雙眼的黑布也在思索自己究竟是誰呢?為什麼听著這小曲心里竟生出了一些以前從來沒有的感受?

釣魚台十年不上野鷗猜。白雲來往青山在。對酒開懷。欠伊周濟世才犯劉阮貪杯戒還李杜吟詩債。酸齋笑我。我笑酸齋。

晚歸來。西湖山上野猿哀二十年多少風流怪。花落花開。望雲霄拜將台袖星斗安邦第破煙月**寨。酸齋笑我我笑酸齋。

是為殿前歡。

(第六卷殿前歡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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