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余年 第八十二章 大人物們

作者 ︰ 貓膩

冬已去春未至昨夜一陣寒風掠過明園牆外那初生的新嬾青丫頓時又被凍死了泛著不吉利的慘白。

明青達微微閉目。

他早就猜到了對方會選擇這個方案而且如果拋卻家族被算計的屈辱不言如果招商錢莊的東家真的入了明家的股雙方抱成一團資金會馬上變得充裕起來以後的展不可限量……甚至連東夷城和太平錢莊的臉色也不用再看。

明青達的心情略和緩了些斟酌片刻後說道︰「要多少?」

「三成。」大掌櫃松了口氣抬起臉溫和微笑道︰「全部的三成由官府立契死契。」

明青達將將才好了一些的心情馬上陷入了無窮的憤怒與嘲諷之中他望著大掌櫃輕蔑說道︰「三成?你家東家是不是沒有見過世面?區區四百萬兩銀子……就想要我明家的三成?」

「大老爺誤會了。」大掌櫃恭敬說道︰「全部的三成是指明家的股子總量並不包括朝廷里那些貴人的干股……我家東家雖然有野心但也沒有這麼大的胃口和膽量。」

明青達冷笑一聲長公主與秦家在自家里的干股數量極大如果你們說的三成是包括了這個干股的數量那倒真是好了看你們將來怎麼死然而對方要其余的三成這個數量也極為過分。

「不值這麼多。」他冷漠說道準備送客。

大掌櫃微笑說道︰「明家富甲天下手握江南不盡民生。良田萬頃房產無數這區區四百萬兩銀子當然不止這個數目……然而此一時彼一時現銀這種東西和資產並不一樣同樣是一兩銀子在不同的時刻卻有不同的價值。」

他繼續說道︰「這四百萬兩銀子若放在以往只不過是明家一年地現銀收入。當然抵不上三成的股子。但現如今明家正缺流水需要現銀救急。我家東家入股之後自然會大力提供.kzix.net銀錢支持……這四百萬兩就代表了更重要的價值……如今換明家三成股份。並不貪心。老爺子也是明白人當然知道我家東家喊的這個價已經算是相當公允了。」

明青達沉默片刻知道對方說的是實在話。

「茲事體大我雖是族長也不能獨斷我要再想想。」他端起了茶杯招商錢莊大掌櫃與他身後的年輕人告辭出去。

……

……

明蘭石從側方走了進來。看著父親惶急說道︰「父親不能給他們。」接著憤憤不平說道︰「現在才知道這家招商錢莊真***黑!居然從一年前就開始謀劃咱家的產業了。」

明青達看了兒子一眼有些不喜地搖搖頭不贊同他的話語說道︰「在商言商。這一年里如果不(手機小說網)是有招商錢莊的支持咱們家地日子還要慘些四百萬兩銀子的借據。加上後續地流水支持換取三成股子確實如他們所言是很公允的價格。」

「可是……」

明青達有些疲憊地揮揮手在今天與招商錢莊地談判中他看似自信卻在步步後退以至于內心深處對自己都產生了某種懷疑▔▔是不是這一年里被監察院連番打擊後自己的信心已經不足了是不是在範閑面前跪了一次做了無數次的隱忍退讓後自己已經缺乏了某種魄力習慣了被人牽著鼻子走?

可是……自己是明家當代主人!

明青達緩緩說道︰「在商言商但招商錢莊既然用陰的……我們又何必還裝成自己一直雙手干淨?」

明蘭石感覺後背一陣冷汗涌出吃吃說道︰「父親一旦事敗可是抄家滅族的死罪。」

明青達冷笑道︰「有長公主護著便是範閑也不敢亂來……區區一個招商錢莊算得了什麼?」

「可招商錢莊在東夷的總行肯定有帳目。」明蘭石看著父親忽然感覺到一陣寒冷覺得往常顯得睿智無比的父親大人現如今……卻漸漸變得愚蠢憤怒了起來。

「不管了!」明青達平靜睿智地眼眸里閃過一絲猙獰冷冷說道︰「東夷城的人找咱大慶要錢……誰耐煩理會?」

「要不然……要不然……」明蘭石喃喃說道︰「咱們賣地賣宅子吧?這筆銀子雖然多但不是還不起。」

明青達陰沉說道︰「你能想到的他們能想不到?朝廷嚴禁田地私下買賣如果是小宗的還好話可是這麼多田要賣出去怎麼能不驚動官府?一應手續辦下來至少要一年以後……招商錢莊寧肯損失三成也要提前還債為的是什麼?不就是逼咱們分股?」

老爺子忽然心頭一沉想到朝廷嚴控土地買賣的律條正是當年葉家女主人在世地時候強力推行的新政之一。

明蘭石面如土色地離開他猜到父親會做什麼但不知道父親會怎樣做只知道父親在明家面臨暴風雨的情況下在這一年地壓力下終于失去了理智……而他雖然依然極其艱難地保持著一絲清明認為與招商錢莊合作更好但是基于自己那件一直隱而未報的事情他也不敢開口勸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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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夜里蘇州城那條青石砌成的街道上忽然多了一些悉悉索索的聲音就像是被冬天困在洞里許久的老鼠忽然間嗅到了香美糕點的味道借著夜色的掩護傾巢而出。

然而老鼠只有三只三個穿著黑色夜行衣的高手輕而易舉地突破了招商錢莊的防衛。直接殺進了後堂。

錢莊地保衛力量一向森嚴加上招商錢莊的幕後身份暗底里請了不少江湖上的好手然而就是這樣的防衛力量卻阻不住那三名夜行人的雷霆一擊由此可見這三名夜行人的強實力。

最可怕的是來襲者手中的長劍劍上仿佛烙印著某種魔力破空無聲劍出不回。直刺有如九天降怒氣勢一往無前從不回顧。片刻間在錢莊的里鋪里留下了十幾具尸與滿地的鮮血。

而沒有人來得及出慘呼與呼救之聲。

然而這樣三位極高明地劍客卻在錢莊的後園里。遇到了極大地阻礙。他們明明看見了招商錢莊大掌櫃死死抱在懷里的那一盒借據契書卻無法把劍尖刺入對方地咽喉。

甚至是三人中領頭的那位絕頂高手也做不到。

因為他手中那柄開山破河的無上青劍此時正被一張看似柔弱卻實則內蘊無窮綿力的青色幡布圍繞著。

嘶啦啦三聲響劍客收劍而回雙手一握對著手持青幡的年輕人行了一禮。

武道之中自有尊嚴。暗殺到了如今這種地步便成為了武道上的較量。

此時青幡已經被那道極高明沉穩的劍意絞成了無數碎片上面寫地鐵相二字也變成了碎布片上的小黑點曾經化名鐵相如今化名王十三郎的年輕人手里拿著那根光禿禿的幡棍。看著對著手持青劍一副大師風範的黑衣人緩緩低頭回了一禮。

「請。」

黑衣人取下蒙面的布巾。一臉肅容三絡輕須微微飄蕩謹誠持劍將全身地精氣神盡數貫入這柄劍中輕啟雙唇說道。

以王十三郎天不怕地不怕渾然灑月兌的心性驟然看見這人的面容也不禁動容!

如果是範閑在此地看清黑衣人地面容只怕也會馬上轉身就走一刻不留。

……

……

雲之瀾東夷城四顧劍徒一代九品上劍術大家雲之瀾!

王十三郎右手緊緊握著幡棒瞳孔微縮十分緊張。

跟隨雲之瀾進入招商錢莊後院的兩位夜行人正是東夷城的高手他們看見雲之瀾持劍正面對亂十分恭謹地退到一旁在他們的心里對面那個持幡的年輕人雖然修為極其高深莫測但只要他不是大宗師或者是慶國範閑這種變態人物那就一定不是雲之瀾的一劍之亂。

王十三郎怔怔看著他忽然說道︰「您……的傷好了嗎?」

雲之瀾微微皺眉緩緩說道︰「閣下認識我?」

去年春天時雲之瀾單身赴江南一方面是暗中看著自己的女徒弟們修煉最重要的目標卻是想覷機刺殺江南路欽差範閑然而事情的結局卻有些痛苦一代劍法大家居然只是坐在漁船上遠遠看了樓上範閑一眼便中了監察院的埋伏。

時至今日雲之瀾對于從水中如鬼魅出現的那道劍芒依然念念不忘暗生寒意因為那道神出鬼沒的劍芒讓他受了出道以來最重的傷。然而他受傷的消息一直嚴格控制著想必南慶朝廷也不願意鬧出外交風波所以當王十三郎問他的傷好了沒有雲之瀾心里覺得有些驚訝。

王十三郎有些無奈地笑了笑說道︰「君乃一代劍客奈何為人作賊。」

雲之瀾笑了笑說道︰「閣下何嘗不一樣?」

「就算你把招商錢莊的人都殺了把這些契條燒了也不能幫到明家。」王十三郎嘆了口氣說道︰「這里留的只是抄件原件自然不在蘇州。」

「原件在東夷城的話明天應該就沒有了。」雲之瀾緩緩說道︰「我不知閣下何方門下但是明家對我東夷城太過緊要還請閣下不要阻攔。」

王十三郎說道︰「明青達已經完了。」

還沒有繼續說完一直安靜等在雲之瀾身邊的黑衣人開口說道︰「師父這人是在拖時間。」

王十三郎微微一怔現這名黑衣人竟然是位女子。說話的聲音極為清脆不由偏著腦袋笑道︰「思思也來了?」

黑衣人身子一震雲之瀾也好奇地看著王十三郎嘆息說道︰「沒想到您居然對我師門如此了解……真是有些好奇只可惜時間不多馬上蘇州府就要來人了。」

他緩緩舉起手中地劍劍尖微微顫抖遙遙指著王十三郎的咽喉。

「你不會殺我。」王十三郎說道。

「為什麼?」

「因為……」

王十三郎忽然面色一肅左腿退了半步青幡孤棍忽地一下劈了下來。左手反自背後握住棍尾右手一壓。棍尖挾著股勁意往下一壓!

破風之聲忽作忽息。只在空氣里斬出一條線來!

好強大的劍意!

……

……

雲之瀾瞳孔微縮緩緩問道︰「招商錢莊的東家究竟是誰?」

王十三郎猶豫了片刻緩緩收回青幡張嘴無聲比了個口型。

雲之瀾滿臉驚愕一現即隱無奈地笑了笑沒有多說一句話便帶著兩名女徒弟轉身離開後院。在將將要出後院的時候。他忽然回身說道︰「師弟保重範閑比你想象的還要陰險。」

王十三郎苦笑說道︰「大師兄如果你告訴了明青達相信我一定有機會看著範閑是怎麼把我慢慢陰死。」

雲之瀾沒有回頭雙肩如同鐵鑄一般的穩定。他沉默片刻後說道︰「他用這麼大的利益為賭注來試探你對他有幾分忠誠……我不理解。」

「我也不理解。」王十三郎緩緩說道︰「可能他很有自信就算我叛了他。他也有辦法把明家搞死他只是讓我主持此事順便看一下我的態度。」

雲之瀾說道︰「師尊的意思究竟如何?是明家重要還是範閑對你地信任重要?我才能決定應該怎樣做。」

「小範大人的信任最重要。」王十三郎誠懇說道︰「就算我與您聯手告訴明青達事情地真相幫助明家度過這次劫難可下次呢?……內庫終究是小範大人的師尊並不介意與異國地小朋友樹立起某種友誼。」

「那你剛才就不應該告訴我。」雲之瀾緩緩說道。

王十三郎笑著看了身後抱著文書滿臉警惕的招商錢莊大掌櫃一眼︰「就算我沒有告訴你但是誰也不知道暗中我會不會通知你所以還不如當面告訴你。」

「看來東夷城里也不會動手了。」雲之瀾嘆息著他並不是嘆息自己白跑了一趟而在贊嘆師尊那張愚痴面容下的深刻機心他也是直到今天才知道那位最神秘的小師弟原來出廬之後一直跟著範閑在做事。

「是的。」王十三郎低頭說道︰「如今是我在攻所以請大師兄暫退請保持沉默。」

「我可以退但我為什麼要沉默?」雲之瀾平靜說道。

王十三郎從懷中取出一塊小小的玉牌給他看了一眼。雲之瀾看見這玉牌馬上嘆息了起來搖頭笑道︰「門中一直都知道你是沒有劍牌的沒想到原來師尊給了你這一塊。」

……

……

這個世界上所有地人所有的勢力都在做騎牆草而東夷城一脈無疑是一棵參天大樹他如果往任何一方倒下去都有可能產生某種意料不到的結局再也無法飄回來。

所以四顧劍不能倒因為他的劍要守護著東夷城他必須對慶國的局勢完全判斷清楚才會做決定或者說如果有足夠強大的致命誘惑他才會出手。

因為範閑地突兀崛起他必須在範閑這邊投以足夠的誠意一部分的態度正是王十三郎。而他還在長公主那邊保留了一部分態度比如雲之瀾。

只有這樣日後慶國內部不論是哪方獲勝他都可以獲得相應地利益。

這就是兩手抓兩手都要硬。

而今天夜里對招商錢莊的突襲卻讓四顧劍的兩只手正面握在了一起開始較力只怕這個情況連這位大宗師也沒有想到。

範閑先出的手所以雲之瀾只好退走可是他不必沉默他完全可以告訴明青達真相讓他拒絕招商錢莊的入股但他看到了師尊的劍牌所以明白了在眼下暫時的局面當中那位大宗師更傾向于哪一方。

……

……

招商錢莊里一片安靜隱隱傳來前院的血腥味道。

先前一直警惕著的錢莊大掌櫃此時臉上早已回復了平靜溫和他對著手持青幡愣的王十三郎鄭重行了一禮恭敬說道︰「恭喜十三大人過關。」

王十三郎有些痴地偏偏頭半晌後嘆息道︰「人類的心真是復雜師尊和範閑真是……很有趣的兩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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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青達又一次習慣性地把目光投往明園高牆外的樹上心里有些淒涼想著明明冬天已經結束春風已然拂面前些日子生出的青女敕枝丫怎麼偏偏又被凍死了呢?

他知道現在擺在自己面前擺在家族面前的局面也有如嚴酷的冬天。明家百年之基本來哪里這麼容易被人玩死然而自從成為經銷內庫出品的皇商之後明家賺的多也陷的太深根本拔不出來漸漸成為了朝廷各大勢力角力的場所。

商人再強又哪里經得起朝廷的玩弄?不論是這一年里的打壓還是前幾個月的貨價操控以及那次惡毒到甚至有些無賴的石砸銀鏡……明家付出了太多血汗損失了太多實力整個家族商行的運作越來越艱澀。

如果他能月兌身明家依然能夠保存下來。

但他不能月兌身所以他需要解決問題。眼下擺在明家眼前最急迫的問題就是周轉不靈流水嚴重缺乏。要解決這個問題就需要有外部的支援。然而太平錢莊畢竟不是無底洞不可能永遠向明家輸血東夷城方面據說已經有人開始提出異議。而那該死的招商錢莊……

明青達的眉頭皺了起來咳了起來咳得胸間一陣撕裂痛楚。

如果招商錢莊要的不是明家三成股子而且手里頭握著足夠的籌碼明青達也不會做出如此喪失理智的反應他甚至願意和招商錢莊進行更深層次的合作當度過這一次風波之後雙手攜起手來賺盡天下的銀子。

可是……想要自己的家產?這便觸到了明青達的底線這是他弒母下跪忍辱求榮才謀來的家產怎麼可能就為了四百萬兩銀子便雙手送上?

可是……現在的明家還確實抽不出現銀來還這四百萬兩白銀就算招商錢莊用淺水價應契接近三百萬兩的銀子明青達也拿不出來。

他咳的更厲害了咳的眼中閃過了一絲黯淡失落與屈服。

雲之瀾又一次帶著他的人走了只不過上次這位劍術大家是傷在監察院手下這一次卻是瀟灑離開兩種分別讓明青達嗅到了極其危險的味道。前天夜里招商錢莊雖然死了不少人但是帳冊與借據沒有搶過來東夷城中的行動也根本沒有動靜相反江南路衙門搶先接手了招商錢莊血案派駐了重兵把守。

同時明家的私兵也全部被江南路總督薛清的州軍們緊緊盯著。

明青達知道自己已經無法再用雷霆手段被朝廷盯著一切只能從商路上想辦法而要解決目前明家的危機他只有選擇低頭。

他有些疲憊對身旁的姨太太說道︰「去請招商錢莊的人過來……你親自去態度要好一些。」

那位當年明老太君的貼身大丫環點了點頭然後提醒道︰「趕緊向京里求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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