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余年 第四十八章 牆里秋千牆外道

作者 ︰ 貓膩

天邊已有魚肚白庭院里晨風微拂光線卻依然極暗假山旁邊的那人一身粗布衣衫腰間隨隨便便插著一把鐵 子臉上蒙著一塊黑布卻像是和四周的景致建築融為了一體一點聲音都沒有出來甚至連存在感都顯得極為縹緲只怕就算有下人從他的身邊走過去都不會現他。

範閑看著面前這位與自己朝夕相處了十六年的親人一想到這麼久沒見了心里竟是說不出什麼感覺恨不得把他揍一頓……卻肯定打不過對方要撲上去哭一場?五竹叔可不是個愛煽情的人。

于是乎他只好搖搖頭強行抑下心中的喜悅走了過去然後現五竹叔的手里正拿著一把小刀不停地雕著什麼東西走的近了些才現是在削木片。

「幸虧不是雕女人像……不然我會以為你變成了盲探花那個無惡的李尋歡。」庭院里一片安靜範閑忍著笑說道︰「那我會吐出來的。」

五竹很令人意外地點了點頭說道︰「李尋歡這個人確實很無恥。」

這下輪到範閑愣了半晌後才說道︰「你知道李尋歡?」

五竹將木片和小刀放回袖中冷漠說道︰「小姐講過這個故事而且她最討厭這個男主角。」

範閑笑了起來說道︰「看來我和我老媽還真像。」

……

……

片刻之後二人已經出現在了範府三間書房里最隱秘的那間四周雖然沒有什麼機關但沒有範閑的允許。根本沒有人能靠近這間書房連範尚書都默認了這個規矩。

「說說吧這半年都干什麼去了。」毫無疑問範閑對于五竹這些日子的失蹤非常感興趣。雖然從那塊小木片上已經證實了自己地猜想但像這麼驚天的八卦消息總要從當事人的嘴里听到才會顯得格外刺激。此時他似乎早已忘記了自己體內像小老鼠一樣瞎竄的真氣也忘了自己似乎應該先問下叔自己該怎麼保命而是直直盯著五竹地雙眼。

他還給自己倒了一杯昨夜的殘茶自然沒有五竹的份因為五竹不喝茶。

「我去了一趟北邊。」五竹想了想似乎是在確認自己的行程。「然後我去了一趟南邊。」

範閑很習慣自己叔叔這種很異于常人的思維並不怎麼惱火于這個回答的無聊。而是耐心問道︰「去北邊做什麼?去南邊又做什麼?」

「我去北邊找苦荷。」五竹說的很平靜並不以為這件事情如果傳開來會嚇死多少人「打了一架然後去南邊。去找一個人。」

範閑呵呵笑了起來一代宗師苦荷受了傷自然是面前的瞎子叔使的好手段。旋即想到一個問題皺眉關心問道︰「你沒事吧。」

五竹微微側頭看著自己的左肩︰「這里傷了已經好了。」

依舊言簡意賅範閑卻能體會到其中地凶險他與海棠交過手更能真切地感受到海棠的光頭師傅那位天底下最頂尖的四大宗師之一地實力應該是何等樣的恐怖。五竹叔雖然牛氣烘烘但讓對方受了傷自己難免也要付出些代價只要現在好了就行。

「為什麼要去動手呢?」範閑皺起了眉頭。

五竹說道︰「一來如果他在北齊我想你會有些不方便。」範閑點了點頭如果當時出使之時苦荷一直坐鎮上京城僅憑自己的力量是斷然沒有可能玩弄了北齊一朝的武裝力量搶在肖恩死之前獲得了那麼多有用的信息。

五竹繼續說道︰「二來我覺得自己以前認識苦荷所以找他問一下當年生了什麼事情。」

範閑霍然抬起頭來吃驚地看著他忽然間腦中靈光一閃想到了肖恩臨終前關于那座永夜之廟地回憶皺著眉頭輕聲說道︰………也許……叔還真認識苦荷至少當年的時候。」

接下來他將山洞里听到的故事全部講給五竹听了希望他能回憶起來一些什麼重要地事情。比如五竹叔與神廟的關系小時候听五竹叔說他和母親是一道從家里逃出來的那這家……難道就是神廟?

五竹沉默了許久沒有出現小說里常見的抱頭冥想痛苦無比抓頭卻什麼也想不起來的情形他只是很簡單地說了一句︰「我想不起來。」

……

……

于是輪到範閑開始抓頭了他低聲咕噥道︰「這叫什麼事兒呢?」他搖搖頭驅除掉心中的失望問道︰「受傷之後為什麼不回京?都已經傷了還到南邊去找人做什麼……噫是不是葉流雲在南邊?」

五竹冷漠地搖搖頭︰「南邊有些問題……在確認苦荷認識我之後我去了趟南邊想找到那個有問題的人可惜沒有找到。」

範閑更覺頭痛這半年自己在北邊南邊鬧騰著感情自己這位叔叔也沒怎麼休息和北齊國師玩了出打架認親的啞劇又去南邊尋親不過苦荷既然認識五竹……對肖恩說過苦荷能有今天這造化和當年的神廟之行月兌不開關系當時他就認識母親不過那時候母親和五竹並不在一塊兒啊。

南邊有問題地人?那又是誰呢?範閑腦子轉的極快馬上想到了在上京時曾經接到的案宗慶國南方出現了一個冷血的連環殺人犯而言冰雲更是極為看重此事準備日後要調動陛下的親隨虎衛前去找人。不過既然連五竹叔都沒有找到那人只怕小言同學將來也只有失望的份兒。

他深吸一口氣將這些暫時影響不到自己的事情拋開。向叔叔匯報了一下自己這半年來地動作便連自己與海棠那個沒有第三人知道的秘密協議都說了出來沒料到五竹卻是沒什麼反應。

範閑自幼就清楚五竹叔不會表揚自己。但自己整出這麼多事連肖恩都滅了又將二皇子打的如此淒慘您總得給點兒听故事的反應吧?

似乎查覺到範閑有些郁郁不樂五竹想了想後開口說了句話聊作解釋︰「都是些小事情。」

也對自己與二皇子之間地斗爭在五竹及陛下這種層級的人物看來和小孩子爭吵沒多大區別。至于那個秘密的協議或許陛下會感一絲興趣但五竹叔肯定漠不關心。範閑想明白了這點。不由自嘲地笑了笑很自然地伸出自己的右手說道︰「最近手老抖你得幫我看看。」

得知了範閑體內真氣有暴走跡像的五竹依然冷靜的不像個人。說道︰「我沒練過不知道怎麼辦。」

生死之事範閑終于抓狂了。壓低聲音吼道︰「連點兒安全系數都沒有的東西……我那時候才剛生下來你就讓我練……萬一把我練死了怎麼辦?」

「小姐說過這東西最好。」五竹很冷漠地回答道︰「而且以前有人練成過。」

「那自然有人練廢過。」範閑毫不客氣地戳中叔叔話語中的漏洞。

五竹毫不隱瞞︰「沒有什麼太大的問題頂多就是真氣全散變成普通人除非你愚蠢的在最後關頭還舍得這些所謂真氣。」

範閑氣結您是個怪物當然不知道真氣對于一般地武者來說是何等的重要。如果自己失去了體內的霸道真氣不說壓倒海棠朵朵這天下那麼多地仇人隨時隨地都可能把自己給滅了。

「那現在怎麼辦?」他像示威一樣舉著自己正在微微顫抖的右手惱火說道︰「難道就讓它不停抖著學吳尾達?現在只是手抖等我體內真氣再厚實些只怕連都要搖起來了。」

五竹抬起頭來眼上的那塊黑布像是在冷酷地嘲笑面前的範閑︰「你不練了真氣自然就不會再更多了。」

……

……

一語驚醒夢中人。

範閑早已經習慣了每日兩次的冥想及武道修行根本沒有想過停止不練此時才醒悟過來在找到解決方法之前自己先應該做地就是停止修練無名功訣上的霸道真氣雖然在對戰之中想必體內的真氣還是會很自然地展壯大但總比自己天天喂養著要來地慢一些。

他點點頭嘆息道︰「只好如此讓大爆炸來的更晚些吧。」

五竹忽然開口說道︰「費介給你留過藥的。」

範閑愣了愣沒想到他還記得小時候的事情點了點頭解釋道︰「那藥有些霸道我擔心吃了之後會散功。」

五竹低著頭似乎在回憶什麼事情忽然開口說道︰「應該有用雖然只能治標。」

這時候範閑可不敢再全部信這位叔叔的話畢竟這個害死人的無名功訣也是對方大喇喇地扔到自己的枕頭邊上的苦笑著說道︰「這些事情以後再說先說說你的事情……我說叔啊以後你玩失蹤之前能不能先跟我說一聲。」

「有這個必要?」五竹很認真地問道。

「有。」範閑連連點頭「出使北齊地路上我一直以為你在身邊那箱子也在身邊……所以我膽子大到敢去欺負海棠朵朵哪里想到你不在……這樣搞出事來會死人的。」

五竹遲疑了片刻後說道︰「噢知道了。」

範閑心里松了一大口氣他自幼習慣了五竹呆在離自己不遠的地方比如馬車中比如雜貨鋪里比如海邊的懸崖上進京之後五竹叔在身邊的時間就少了許自雖說他如今的實力已經足以自保但他明白隨著自己在這個世界上的展自己會面臨越來越多的挑戰。有這樣一位叔叔守在身邊會讓他覺得世界全是一片坦然大地整個人會有安全感許多。

「我打算搬出去。」範閑輕輕咳了一聲「住在後宅里還是有些不方便。人太多了你不可能和我們一起住。」

五竹偏了偏頭很疑惑為什麼要為了自己住進來就要搬個家。

「婉兒還沒有拜見過叔叔你。」範閑很認真地說道︰「你是我最親地人總要見見我的妻子。」

五竹緩緩說道︰「我見過。」

「她沒有見過你。」範閑苦笑了起來「而且你總一個人在府外漂著我都不知道你會住在哪里你平時做些什麼這種感覺讓我……嗯有些不舒服。」

五竹再次偏了偏頭。似乎明白了範閑想要表達什麼牽動了一下唇角卻依然沒有笑。緩緩說道︰「你處理不過我不希望除了你妻子之外有任何人知道我在你的身邊。」

範閑喜悅地點了點頭接著卻想到一件事兒為難說道︰「若若也不行?我還一直想著也要讓她見見你。」

「不行。」五竹冷漠說道︰「就這樣吧。你辦你的事情去就當我沒有回來一樣。」

範閑嘆了幾口氣听著書房外面已經隱隱傳來人們起床地聲音。只好揉著手腕走出了書房。

書房之中五竹那張似乎永遠沒有表情的臉終于露出了他五百年才展露一次的笑容而且這次笑容顯得多了一絲玩笑的意味似乎是在取笑範閑不知道某件事情。

秋圓之中草染白霜天上日頭溫溫柔柔。範閑裹著一床薄薄的棉被半躺在圓中的一方軟榻之上聊作休息。偶爾咳嗽幾聲但比昨天夜里已經是好了許多。圓內一角處豎著個秋千幾個膽大的丫環正在兒那蕩著淡色的裙兒像花朵一樣綻放在長繩系著的小板上秋千旁思思和四祺這兩個大丫頭正滿懷興致地看著臉上偶爾流露出艷羨之意但自矜身份卻是不願意踏上去一展身手。

範閑眯著眼楮看著那處看著秋千上那丫頭的裙子散開像花又像前世地降落傘裙下的糯色褲兒時隱時現讓他不禁想起了那部叫做孔雀的電影。

一只手從旁邊伸過來喂他吃了片薄薄地黑棗這棗片極清淡切的又仔細很符合他的味口。他三兩下嚼了有些含糊不清說道︰「不在父親那孝順著怎麼跑我這兒來了?」

婉兒和若若分別坐在他的身旁服侍著這個毫不自覺的病人。若若微微一笑說道︰「老呆在房里我也嫌悶啊哥哥病了還有興致來圓子里看丫頭們蕩秋千。」

婉兒恥笑道︰「他哪是來看秋千是看秋千上地人還差不多。」

範閑也不辯解釋笑著說道︰「看景嘛總是連景帶人一起看的。」接著高聲喊道︰「思思別做小媳婦兒模樣!想蕩就上去蕩去。」

這話容易產生歧義他出口之後就搶先自己愣著了好在旁邊的姑娘們沒有听出個所以然來只有他自己在那里尷尬地笑著。他略作掩飾地咳了咳忽然想到件事情問著身邊的婉兒︰「這秋愈寒了你看家里圓子里那些菊花都有些蔫凍上次說過宮里要在京郊辦賞菊會怎麼還沒個消息?等初雪一落想看也沒處看去難道宮里那幾位不怕掃了興?」

婉兒白了他一眼笑著說道︰「是比往年要晚了些不過傳來的消息大概是要去懸空廟看金線菊吧那些小菊花耐寒的狠應該不怕的。」

範閑忍不住搖頭知道賞菊推遲和京里最近的熱鬧總是分不開關系。最近這兩天京都里的大勢已定雖然很多人都以為在這個時候自己應該強撐病體才能鎮著二皇子那方但他自己心里明白監察院做事並不需要自己太操心所有的計劃都已經定了又有小言看著分寸掌握的極好應該無礙。

他地身體稍已經微好了些不過依然裝病不去上朝听參也不肯去一處或是院里呆著只是躲在家里的圓子里當京都病人像看戲一般看著老二在那邊著急。

「高些!再高些!」

範閑躲在軟榻之上在妻子與妹妹的服侍下看著那邊膽氣十足的思思踩著秋千越蕩越高直似要蕩出圓子飛過高牆居高凌下地去看京都的風景忍不住笑著喊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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