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余年 第四十二章 京都外的夜

作者 ︰ 貓膩

「還記得去年我使黑拳打了郭保坤京都府要拿我問案嗎?」

「狠得。」

「還記得今年春闈案刑部要拿我問案嗎?」

「狠得。」範思轍有些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心想哥哥說這話難道還是想提醒自己慶律之威嚴?可問題是這兩椿案子最後都不了了之只是證明了在慶國這種地方權勢依然是凌駕于律法之上明顯是個反面教材啊。

範閑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說道︰「兩次里你都手執棍棒把官差打……雖說主要是因為你囂張霸蠻的性子但你對我這相處不到兩年的哥哥總是有一份情誼這一點我相信自己沒有看錯。」

範思轍臀上全是傷痕吃痛地咬著下唇說道︰「那你先前下手還那麼狠!」

範閑笑了笑說道︰「一來是真生氣了這不瞞你二來不把你打的慘些怎麼能讓京都里的百姓將來真的相信咱們老範家家風依然嚴謹?一半做戲一半真。」

範思轍忽然怔怔說道︰「哥北邊那麼重要的事情……就真的交給我?」

範閑應道︰「你先證明自己的能力再說。」

範思轍一咬牙露出一絲狂熱的神色恨聲說道︰「成!我一定能行。」

範閑點了點頭又看了一眼正在弟弟身邊熟睡的抱月樓紅倌人眉頭微挑說道︰「昨天抄樓之時我現這個女子對你確實有幾分情意……我是你哥哥當然清楚你的心性很硬很狠。不過該柔軟的時候也可以軟一下或許你會現生活會有趣許多。」

範思轍畢竟年紀尚小初涉男女之事。面露尷尬微紅應了一聲。

兄弟二人又在車廂里說了些什麼此時馬車微微一頓二人知道到了分手地時候。範閑搖搖頭說道︰「此去艱險雖然你對我一定還有怨懟之心不過想來今後你會了解到我的良苦用心……至于父親那面你更不要有任何怨恨之意要知道這個世界上除了父母兄弟之外很難有人會真心對你好。你小小年紀就被逐出京都柳姨自然傷心父親只怕也不會很好過。」

範思轍面色黯然地點了點頭。看著範閑走下馬車的身影想到今後的日子不由心中一空眼眶里泛起潮意說不出地難受。

「哥。早些接我回來。」

範閑走下馬車的身影僵了僵應道︰「放心吧我會很快搞定一切的。」

看著逐漸消失在夜色中的馬車。範閑不由一陣恍惚自己算不得一個好人為什麼卻苛求思轍做一個好人?或許自己先前的解釋是對的人與人之間的關系實在是很微妙汪精衛想來不希望自己兒子也當漢奸希特勒或許更喜歡自己的兒子去畫畫。

當然這兩位沒有機會實踐給範閑看不過他看過肖恩與莊墨韓這兩兄弟的數十年起合。深以為然戚戚焉戚戚焉。

那一對傳奇般的兄弟肖恩暗中為莊墨韓做了多少事已經沒有人知道了但是他一直將自己隱在黑暗中顧忌兄弟地清名而死不相認已經是很了不起的事情。

莊墨韓在七八十歲已經快油盡燈枯個人聲望也已經到達人生頂點的時候為了自己地兄弟月兌困不惜拋卻了自己一生所稟之信念千里迢迢來南慶構陷範閑所付出的代價並不僅僅是表面上那麼簡單而是完全舍棄了莊大家最珍惜的東西。

很湊巧的是這兩位當年的風雲人物去世之前都是範閑陪在身邊。

範閑看著遠去地馬車心中一陣感嘆不知道思轍究竟會不會記恨自己更不知道在遙遠的將來如果有一天自己像肖恩一樣陷入黑暗之中不可自拔思轍會不會像莊墨韓一樣不惜一切來救自己。

夜風吹拂過京都外的山岡範閑自嘲地搖了搖頭心想以思轍地性子頂多肯為自己損失幾萬兩銀子……如果這銀子的數目再多些恐怕這貪財狠心的小家伙就得多估量估量了吧。

……

……

言冰雲站在他的身邊忽然說道︰「你真是一個很虛偽的人。」

範閑很感興趣地問道︰「為什麼這麼說?」

「你利用身邊的一切人但讓人覺得卻像是你在為對方好……」言冰雲的唇角微微翹了起來。

範閑平靜回答道︰「你沒有兄弟根本不能了解這種感情……我確實是為了他好雖然說手段可能過分了一些而且效果不一定好……但是沒有辦法我的閱歷能力只能做到這一個程度……至少將來我可以對自己說對于思轍的成長我盡了一個兄長地本份。」

「這正是我想說的第二點。」言冰雲點了點頭「你還是一個很狠心的人。」

範閑沉默著知道他會繼續說下去。

「範二少爺年紀還小北邊的情況很復雜……你就能夠狠心將他逐出京都讓他失蹤斷了別人要挾你的可能想來這麼絕的一招就連二殿下都沒有想到。」言冰雲冷漠說道。

範閑臉上沒有什麼笑容反而問道︰「你覺得人這一輩子應該怎樣度過?」

這是在若若、思轍、婉兒之後範閑就奧斯特洛夫斯基的千古一問第四次向旁人問起。

言冰雲微微一怔搖了搖頭︰「我想的很簡單身為監察院官員忠于陛下。忠于慶國富國強兵一統天下。」

「一統天下?」範閑譏諷說道︰「那有什麼意義?」

言冰雲又愣了一為慶國的年輕一代。生長在一個國家力量快擴張的時期從骨子里都養成了這種想法根本沒有想過為什麼要一統天下而且也沒有人會這樣問出來。今天範閑驟然問他竟是不知該如何解釋。

「天下三分中有小國林立戰爭難免百姓流離失所……既然如此何不一統天下永除刀兵之災?」

他想了一會兒之後。嘗試著理清了自己地思路。

範閑搖了搖頭︰「我從來不信什麼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的廢話。一統數百年一分又是數百年如果分割的國度都沒有一統天下的野心又哪里來地戰爭?大一統……不是消除戰爭帶來和平的方式而是誘惑天下人投身于戰爭的果子。如果大家都不這麼想。那豈不是天下太平?」

言冰雲看了他一眼嘲諷道︰「你這是很幼稚的想法。」

「我也明白。」範閑嘆了一口氣「但我活著的時候。是很不想看見打仗這種事情的一年里死在咱們院中人手上的人大概有四百多個而八月份大江缺堤估計已經死了幾萬人如果戰爭真的開始不過數月只怕就要死上十幾萬人。」

「矛盾就算能暫時壓下來也不可能持久。總有一天戰爭會爆的。」言冰雲嗤之以鼻「就算你將來收集了四大宗師當打手強行壓下皇室間的野心可你死後怎麼辦?」

範閑笑了笑說道︰「我死之後?我死之後哪怕洪水滔天。」

路易十四最露骨地宣言終于讓言冰雲的臉色變了他一邊搖頭一邊嘆息道︰「還正以為你是一個隱藏在黑暗之下的仁者听明白這句話才知道我剛才說地還算客氣……你不僅僅是心狠而且是個極度自私的人。」

「誤會了不是?上次就和你說過我不是聖人。」範閑忽然皺了皺眉頭調戲著對方「不過如今看來……似乎……當當也無妨。」

「一個執掌監察院的聖人?」言冰雲像看鬼魂一樣看著他。

……

……

「那你這輩子準備怎麼過?」言冰雲很難得地像北齊上京那些虛談之徒般問。

「我準備好好過。」範閑說了一句廢話然後不等他回應笑呵呵地說道︰「這次思轍一路向北真是麻煩你們父子二人。」要將一個人神不知鬼不覺地穿覺整個慶國除了監管各郡路官員動向掌握異國諜網的監察院四處放水甚至是監守自盜還真做不到這一點。

「你是我的上司。」言冰雲很直接地回答道。

範閑了解他地想法說道︰「這件事情我會向院長備案的。」

他接著說道︰「知道嗎?上次使團離京第一夜就是在我們腳下這個松林包扎的營……」他模著鼻子自嘲地笑了笑︰「當時使團里有司理理這位紅倌人今天思轍被逐雖然比我當時地狀況要淒慘許多但我也擄了個紅倌人陪他看來我們兄弟二人的旅途都不會怎麼寂寞。」

言冰雲有些頭痛地搖了搖頭很難適應範閑這種只會在親近的下屬、朋友面前才會表露出來的無恥面目于是他轉而問道︰「現在沒什麼擔憂的了你準備怎麼做?」

範閑苦笑道︰「對方是皇子難道我們還真敢把他給殺了?」

言冰雲冷漠說道︰「我看你好像沒有什麼不敢的。」

範閑心頭微動笑著說道︰「看來你還真是個了解我的人……不過不著急先把弘成的名聲整臭再把老二手下那些人折騰折騰把崔家逼一逼。」

最後他輕聲說道︰「我不會再管抱月樓的事情你幫著史闡立處理一下至于後面怎麼做你全權負責反正在玩陰謀這方面你地天份實在高出我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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