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余年 第四十一章 已經勾引彼同行

作者 ︰ 貓膩

一切安排好了之後範閑來到了臥室柳氏伏在床邊似乎已經昏睡了過去。他小聲將她叫醒起來與她在側廂里私語了一陣柳氏猶有淚痕的臉上漸漸露出決斷之意點了點頭接受了這個安排。也不知道範閑許了她一些什麼是怎樣說服她的。

夜漸深了秋圓之中蟲鳴早無若若正陪伴著柳氏範閑走到昏沉沉的弟弟身邊望著他那張睡夢之中猶咬牙恨著的臉望著那幾粒直欲噴薄而出高聲喊不平的麻子忍不住笑著搖了搖頭從書桌上取下印泥從懷中取出史闡立擬好的文書將思轍的幾個手指在文書上面用勁地摁了摁。

看著雪白文書上的鮮紅指印範閑滿意地點了點頭從此以後範思轍手上持有的抱月樓七成股就正式轉到了某人的手中他與那間白骨為泥血為湖的青樓正式割裂開來。

婉兒知道他心情不好扮了個鬼臉卻沒有得到任何有效的反應內心深處不免覺得自己有些沒用唇角微翹笑了笑。

範閑也笑了笑說道︰「這件事情和你無關小孩子總是要出去闖闖才能成器的。」他忽然問道︰「沈大小姐接回來了?」

「在西亭那邊。」婉兒解釋道︰「冬言公子已經去了。」

「好。」範閑平靜地應了聲就在思轍的床邊坐了下來想了想還是重新站了起來喊小廚房的人做了些干糧。自己卻是在邊廂端了碗熱粥一面吹著氣一面緩緩喝著刻意給小言與沈大小姐一些重溫舊情的時間。更重要地是給柳氏留一些與兒子單獨相處的時間。

不知道過了多久鄧子越在家丁的帶領下走了過來對著他點了點頭。

範閑會意也不想讓別人幫忙走進臥室親手把範思轍抱到了後院處的角門外登上了馬車。範思轍依然昏昏沉沉地柳氏咬著嘴唇上來親膩地撫模著他的臉頰他都沒有醒過來若若也是萬般不舍地模了模他那厚厚的耳朵。就連婉兒的眼中都閃過一絲分離的黯然。

只有司南伯範建依然沉」地睡去了似乎根本不在乎自己的幼子正要遠赴一個陌生的國度。而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來。

「你們先走。」範閑對一臉冰霜的言冰雲說道︰「這件事情麻煩令尊了出城的時候小心一些。」

入夜之後京都城門早閉也只有監察院的人才有力量悄無聲息地送一個人出城。

言冰雲緩緩抬起頭來。看了他一眼問道︰「你不一起?」

範閑低著頭說道︰「在松林包那里會合我還有些事情要做。」

他地余光瞧的清楚。馬車里的弟弟眼角帶著淚光明顯已經醒了過來卻不知道為什麼在柳氏地面前要裝昏範思轍的唇角抽搐著想來心里一定很恨自己和父親。

四周的黑暗之中除了啟年小組還有六處的劍手在待命憑這一行的實力除非二皇子那邊動用了葉家地京都守備力量。否則是一定沒有辦法正面抗衡的。

範閑站在馬車下低頭片刻揮了揮手。

馬車緩緩地動了起來朝著京都外面開去後方範府後宅角門旁倚門而立的三位女子都不由露出了戚容柳氏悲色更盛。

沒有任何標記地幾輛馬車就這樣行走在京都幽靜黑暗的街道上也不知道言冰雲是用了什麼手段出城之時竟是無比順利踏上了城外的官道往著西北方行了小半個時辰借著月光看著前方小山上的矮矮林叢便是到了松林包。

車隊在這里停了下來等著範閑。

馬車里的範思轍在這個時候忽然睜開了雙眼眼楮里依然帶著那一份戾橫之色︰「這一路流放難道你們就不怕我跑了?」

車廂里只有他與言冰雲兩個人言冰雲冷冷說道︰「你是聰明人當然知道應該怎麼做。範閑為了你的事動用了這麼多手段當然不僅僅是為了保你一個平安而已。」

範思轍壓低了聲音罵道︰「保他自己的名聲罷了。」

言冰雲嘲笑應道︰「如果只是保他自己的名聲直接把你送到京都府去誰還能說他什麼?」

範思轍心里明白是這麼回事卻不肯認帳尖聲說道︰「那是因為父親不會允許這樣的事情生!」

「尚書大人?」言冰雲寒冷地眸子里多了一絲戲謔之色「尚書大人的想法又豈是你我這種年輕一輩所能擅自揣忖的。」

範思轍有氣無力地說道︰「言哥我哥是要……把我流放到哪兒去?」

「北齊。」言冰雲回答道。

「啊?」範思轍面露絕望之色長太息一聲與他的年齡極不相符的滄然而倒直挺挺地躺了下來卻觸到了後背的傷勢忍不住出了一聲慘叫。

言冰雲好笑望著他︰「範閑的藥……雖然有效但很霸道你就繼續忍著吧。」這位當初在北齊上京的時候也被範閑這樣折騰過一道。

……

……

「我下手有分寸看著慘實際上沒有動著骨頭你裝什麼可憐?」範閑冷冰冰說著話寒著一張臉走上了馬車。

範思轍看著他臉上的表情就想到先前挨的大家法嚇的打了個冷噤。

「做什麼去了?」言冰雲皺眉看了他一眼「時間很緊要。」

範閑將背上扛的那人放了下來丟在了範思轍的身邊。車廂里頓時散出一股淡淡地香氣。範思轍一驚看著那女子柔媚的面寵不由大驚失色對範閑吼道︰「你把她怎麼了!」

被範閑擄來的。正是抱月樓那位紅倌人妍兒。

範閑看了範思轍一眼嘲諷笑道︰「這麼可憐她?看來你的性情雖然陰狠但還是繼承了父親憐香惜玉地優良基因……開妓院的時候怎麼不憐香惜玉一把?」

範思轍和言冰雲都听不懂基因二字只是更奇怪于為什麼範閑會把這個姑娘擄了過來當然,憑範閑的身手迷藥手段抱月樓今日又是人心慌慌想悄無聲息地擄一個妓女實在是很容易的事情。

「她是你的第一個女人吧?」範閑看著弟弟的雙眼。柔聲問道。

範思轍想了會兒後點了點頭眼中流露出乞憐的神色。想求哥哥放了那個女子。

範閑搖頭嘆息道︰「你果然是比我強啊十四歲就開了苞……,接著哈哈大笑了起來旋即正色說道︰「我知道你對這個女人的態度與眾不同我也查出來她對于你還有幾分情意……雖然你年紀只夠當她弟弟。」

範閑忍不住唇角又翹了起來。

「抱月樓以後不會太平。這位叫妍兒的姑娘留在那里我想你也不會放心……我更不可能將她接到府里就算父親允許。柳姨也要將她杖殺了。」範閑平靜說道︰「想來想去你這一路北上雖說是趟磨礪但太過孤單寂寞對于心性培養也沒有好處所以把她帶來陪著你。」

範思轍和言冰雲瞪大了雙眼滿是不可思議的神色——流放出京居然還帶著位紅倌人同行?這到底是流放還是度假去?

「哥……你到底想做什麼啊?」範思轍是斷然不信自己在整出這麼大件事情之後。還能保有範府二少爺都很難擁有地出行待遇等級!他有些口齒不清地說著惶恐地看著範閑那張平靜的臉竟是連自己身體所受的痛楚都淡忘了許多。

言冰雲看著範閑覺得好生莫名其妙有些不知所謂地搖了搖頭拍拍範思轍地肩膀︰「你這哥哥還真是位妙人。」

他下了馬車將車廂留給馬上就要分開的兄弟二人。

……

……

沒有多久沉默範閑便靜靜望著思轍說道︰「先前為什麼不和你母親告別呢?」不等他回答又問道︰「知不知道為什麼這次我會這麼生氣而父親和我決定把你送走?」

範思轍低下了頭思考片刻後說道︰「把我送走……一來我不用擔心京都府辦抱月樓的案子就算是畏罪潛逃也罷總之沒有這個弊端了家里也就可以放開手腳去與老二他們爭一爭。」

「不錯。」範閑有些欣慰地現弟弟在自己的薰陶之下也開始以老二老三之類的名稱來稱呼皇子們。「二來……是對我地懲罰。」範思轍忽然抬起頭來忍著背後臀下的劇痛哭兮兮說道︰「可是我不想走啊……哥北齊人好凶的我在那邊能做什麼呢?」

「做什麼?」範閑很認真地回答道︰「當然是你最擅長地事情做生意。」

範思轍傻呼呼地抬起頭來哪有半分抱月樓大東家的風範問道︰「做生意?」

「是啊。」範閑說道︰「父親讓我安排一下我想了想決定給你留一千兩銀子的本錢你到上京之後我會讓人接應你但是……我不會給你額外的幫助如果你能在五個月之內將這一千兩銀子的本錢翻到一萬兩的數目那我就真的認可你的能力然後……」

「翻十倍?」不等老哥把話說完範思轍忍不住狠吼道︰「我又不是神仙!」

「這是你的問題了。」

「一千兩銀子地本錢太少了!」範思轍又羞又怒說道︰「這生意做起來不丟死個人。」

「什麼狗屁邏輯我們兄弟兩個開澹泊書局的時候又花了多少錢?

「呸!你有本事再去整本石頭記給我賣我擔保能一千變一萬。」

「想得美!那姓曹的被我逼稿子已經逼瘋了……還到哪兒去整去?」

兄弟兩個一通沒上無下的對罵對吼之後。整個氛圍才變得輕松了一些。範閑看著範思轍那張胖乎乎地臉忍不住嘆了口氣︰「外面風大雨大父親吩咐我不能太照顧你一切事由。你都要小心一些。」

範思轍沉默著點了點頭忽然開口說道︰「哥哥你說過我是經商的天才放心吧。」

範閑又說道︰「趕你出京希望你不要怨我。」

範思轍搖了搖頭沒有說什麼。

範閑明白他的心里肯定會很不舒服皺著眉頭說道︰「其實你剛才說的那兩條送你出京地理由……都是假的。」

範思轍抬起頭來顯得格外不解。

範閑輕聲說道︰「就算你留在京都又怕什麼?難道我連護你這麼個人都做不到?隨便往哪兒一藏。就可以等著這件事情淡了……我諒二皇子也不敢拿我如何就算京都府敢查抱月樓的案子難道他還敢當著咱們老範家的面大索京師?」

「第二個理由。你說是為了懲戒你這也只是說對了一小部分。」範閑望著一直昏迷中的抱月樓頭牌冷靜說道︰「你這一路北行或許會吃些苦頭但比起你做過的事情來說。實在是很小的意思如果我把你送回澹州依***行事。恐怕你會更慘一些。」

範思轍有些畏懼地縮了縮頭牽動了後背的傷勢也不敢哼一聲心里卻在想著那你為什麼一定要將自己趕到北邊去?

範閑緩緩垂下眼簾說道︰「我沒有想到你做事情膽子會這麼大下手會這麼狠……如果你依然留在京都旁人看在父親與我的面子上總會有這樣或那樣地蜜糖來引誘你往最深的淵谷中走……所以我覺得。你還是在外面經些風雨或者對于你的成長來說更有稗益。」

他忽然冷冷看著思轍地雙眼說道︰「經商自然要不擇手段但是其中的某個度一定要掌握好過于銳利陰狠總是容易受到反噬。更何況為人一世與人為善總是好的總是要盡量地往光明的面靠攏。」

其實範思轍對于抱月樓的事情一直還不怎麼服氣畢竟在他看來抱月樓是他成功地象征其中隱著的一些不法骯髒事實在是不算什麼。他趴在長長的馬車凳子上哼哼說道︰「這話說地……正義感十足不明白的人瞧著了還以為我這好哥哥和監察院沒有什麼關系倒是太學里的木頭書引生。」

話里的嘲諷之意十足範閑卻只是挑了挑眉頭他身為監察院提司屬下那些密探們專職做的就是黑暗事區區青樓無論是在陰暗污穢的濃度上以及行事辛辣的層度上都有著天壤之別也難怪弟弟會對自己的管教不以為然。

範閑笑了笑說道︰「你是不是覺得我本身就立身不正用這些話說你……顯得有些荒唐?」

範思轍見哥哥溫柔笑了又開始驚恐了自然不敢說話但眸子里的黑眼珠卻轉了兩轉顯然就是這個意思。

「我自然不是聖人甚至連好人都算不上。」範閑說道︰「可就算是一個渾殺地萬人屠如果他真的疼惜自己的家人想來也會和我有一樣的想法……做我們這行的就算渾身滲著腥臭的味道但依然想自己的兄弟清清白白干干淨淨……或許是因為我們接觸過人世間最險惡的東西所以反而會希望你們能夠遠離這些照西。」

範思轍听他不停地說「我們」心有所疑。

範閑想了想將肖恩與莊墨韓的故事輕聲講了一遍微笑著說道︰「肖恩這輩子不知道殺了多少人做了多少惡事但他仍然一心想將自己的兄弟培養成為一位清名在位的君子……而且事實上他成功了莊墨韓也並沒有讓他失望直到死前的那一夜。依然令我感佩……你哥哥我雖然不才但肖恩能做到的事情我也想做到。」

他像是要說服弟弟又像是在安慰自己︰「做好人好。我也想做好人的。」

……

……

範思轍初聞這等驚天秘辛張大了嘴半天沒有說出話來許久之後才顫抖著聲音說道︰「可是……我一看莊大家注地那些經史子集……就頭痛哥啊要我去做一代大家難度大了點。」

範閑氣的笑出聲來罵道︰「就你這腦袋讀書自然是不成的。」

範思轍訥訥不知如何言語︰「那你說這故事……」

「好好做生意吧。將來爭取做個流芳千古的商人。」範閑笑著鼓勵道︰「商人……並不見得都要如世人想像一般走陰險地路子這個世上。也有些商人走的是陽關大道依然一樣能成功。」

範思轍傻乎乎說道︰「商者喻以利……掙錢就是了怎麼還可能流芳千古?陽關大道?就算做成了還不是官府嘴里的一塊肥肉?」

「有我和父親你正經做生意。誰還敢把將你如何了?」範閑用寧靜柔和的眼神望著他︰「而且你忘了葉家?蒼山上你和我說過之所以你自幼對于經商便感興趣是因為小時候父親抱著你的時候。經常和你提及當年葉家的聲勢故事如果葉家那位女主人沒有死休說官府了就連天下幾個大國誰又敢把葉家如何……」

範思轍的雙眼放光卻馬上黯了下來︰「青樓生意很掙錢的比什麼都掙。」他始終還是覺得做生意還要什麼臉面?掙錢為第一要素。

範閑笑著說道︰「我問過慶余堂的大葉他說當年葉家什麼生意都做。就是這些偏門不撈。先肯定是葉家女主人的性別決定了她一定會厭惡這門生意另一方面大葉地解釋是偏門偏門……既然有個偏字那麼就算能夠獲得極大的利潤但歸根結底不是正途……就像是大江之畔的青素綠水雖然幽深不絕卻難成浩蕩之態你真要將生意這門學問做到頂尖兒光在這些小河里打鬧總是不成地。」

不知怎的範閑越說越是激動或許是觸動了內心最深處柔軟的所在朗聲說道︰「人活一世不容易做什麼都要做到極致當商人?那就不能滿足于當個奸商也不能滿足于當個官商甚至是皇商……商道猶在你要做個天下之商不但能富可敵國還要受萬民敬仰流芳千世才是。」

他說的天地悠悠範思轍卻是有些頭痛無奈地看了兄長一眼說道︰「葉家當年連軍火都賣幫著咱們大慶朝硬生生把北魏打碎了……北邊那些百姓可不怎麼喜歡她……要說經商的手段抱月樓……我不過用了些下作手段袁大家不過殺了幾個妓女葉家那女主人卻不知讓這世上多了多少冤魂哥哥這話……」

範閑一時語塞無趣地揮了揮手止住範思轍地繼續比較說道︰「總之欺壓弱小這種事情總是沒什麼太多意思的。」

……

……

範思轍忽然憂愁說道︰「哥哥我是真的不想離開京都。」又說︰「父親母親在京中哥哥代孩兒盡孝。」他知道只有自己遠離了京都抱月樓一事才會真正平息二皇子用來拉攏範家地利器便會消失無蹤雖然範閑一直堅決不承認這點但看父親的決定便知道自己為家里確實帶來了一些麻煩。

而且經過範閑的一番說話十四歲的少年心中也涌出了一些沖動如果人生一世真能達到當年葉家女主人的境界——那該是多麼有成就感的一件事情?

範閑點了點頭應了下來又附到他的耳邊輕輕說了幾句什麼最後交待清楚在上京城里可以信任的幾個人。

範思轍驟聞兄長的真實意圖一時間不由有些呆了內庫……向北方走私……崔家……那麼龐大地銀錢數目……自己有這個能力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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