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余年 第二十一章 杖責與人品

作者 ︰ 貓膩

砰砰的磕頭聲在闊大的宮殿里響著不一時左都御史賴名成的額頭上就已經現出了血素。

皇帝有些厭惡地看了他一眼揮手讓侍衛將他叉了下去這才淡淡掃了範閑一眼說道︰「範提司你身在監察院律法所定特權極大日後行事定要愈小心才是切不可丟了朕的顏面。」

難得找到了這麼一個和稀泥的機會英明的陛下當然不肯放過揮手止住了範閑請奏之舉太監知意高聲宣布散了朝會。

範閑在心里嘆了口氣知道陛下不可能在這件事情上表現的太偏向自己。

他心里還不滿足諸位大臣卻已經是深切地感受到了陛下對于範家小子的回護之意。眾臣從太極宮里往外退的路上紛紛上來表示對他的安慰之意此時的大臣們似乎都成了都察院的敵人將對方貶的一塌糊涂。

範閑一一苦笑應對瞥見父親正佝著身子老態十足地往廣場上走去心頭一動趕緊上前去扶著。群臣在後方看著這一對父子不由連聲贊道父子同朝為官父慈子孝場景現于宮中實在是一段佳話。

範尚書現胳膊一緊側頭看見是兒子來扶著不由苦笑著嘆了一口氣︰「安之啊安之你怎麼就不肯安份一些呢?」

範閑也是滿月復委屈誰能想到信陽那邊總是陰魂不散地盯著自己。

臨到宮門處時卻有位小太監悄悄跑了過來傳了陛下的口諭便拉著範閑一路小跑地往後宮趕去。範尚書神情復雜地看了自己兒子的背影一眼。忽然間覺得這小子雖然常年扮著冷靜穩重模樣但這小跑起來卻依然顯出了骨子里的佻月兌與這宮中莊嚴壓抑地氣氛實在有些不合。

有同僚從後方來了。範尚書的眼神馬上換作古井無波微微一笑與群臣一路出了皇宮。今日的雨早就歇了但宮前空地上仍然是一汪汪水浸著那幾個都察院御史已經渾身濕透卻依然倔 的跪在濕地上而面色憤怒地左都御史下了朝會也直挺挺地跪到了那幾人前方還將自己的烏紗帽取了下來捧在了左胸。

看著這一幕。諸位大臣才知道事情依然沒有完舒大學士上前勸慰了幾句現沒有效果。便搖著頭離開而更多的大人們卻是趕緊坐著馬車回府知道這件事情會越鬧越大自己還是躲遠一些比較安全。

只有範尚書在這一行人面前稍站了片刻然後吩咐自己府上的護衛。為這幾名御史大夫取來傘具守侯在一旁因為誰都不知道呆會還會不會下雨。

被小太監領著一路小跑。穿過了幾道宮牆來到了御書房外小太監已經累的氣喘吁吁範閑想了想真氣微運也讓面色變得紅潤了一些。

他有些心緒不寧地進了皇帝的御書房依著小太監的指點小心翼翼地站在了皇帝的軟榻之邊。沒過一會兒功夫書房旁的一道布簾微動。換好了常服的皇帝走了進來看著面色沉穩眸子里閃過一絲激動地範閑陛下揮了揮手示意他不要過于拘禮。

範閑于是真的很光棍地沒有下跪行禮接過小太監端過來的繡墩兒老老實實地坐了上去。

今日地御書房比起那日要清靜許多只剩下皇帝與他兩個人所以局面顯有些詭異範閑面色平穩心中也自有些忐忑因為猜想只是猜想雖然經由陳萍萍的言語和這一世以來的諸多細節早就已經證實了這個猜想??但如果呆會皇帝真地將這個猜想挑明的話??自己該怎麼辦?

就當範閑越來越覺得皇帝準備戴上慈父的面具時卻被接下來地話打醒了過來。

「範閑你不缺錢為何貪錢?」皇帝陛下冷冷看著他很直接地問道。

一滴冷汗從範閑的額頭上滴了下來他知道自己先前確實有些自作多更知道自己通過柳氏收受銀票的事情根本不可能瞞過眼前這位陛下站起身來很認真地說道︰「萬歲因為臣執掌監察院一處所以要收銀票。」

「噢?」皇帝似乎有些好奇他接下來地話。

「要真正地監察官員那麼先就要融入官場像以往監察院一處那種清水冷鐵油鹽不進的模樣雖然可以依靠龐大的密探系統對于京官做出有力的監察但是就像是霧中看花總是看不清楚對于京官系統中最要害的那些交易始終無法模清楚。」範閑小心解釋道︰「要監察官員便得自己變成官員。」

他苦笑著繼續說道︰「萬歲也知道臣久居澹州……」說這句話時他低著頭卻能察覺到皇帝听見這句話時有些細微的反應。

「……入京之後變化實在太大臣當初只是位詞臣如今卻要接手監察院這麼重的權柄心中不安之余亦常思量自己其實與官員們有層隔膜極難融入朝廷之中。」

不等他繼續往下說皇帝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揮手冷漠問道︰「如果你真是一只白鶴就算用墨汁將自己染黑了也騙不了那些烏鴉。這些手段實在是有些幼稚只要你忠心為國還有誰敢為難你不成?莫要忘了朱格的前車之鑒那廝起初還不是想扎進京中官場不料一頭扎了進去卻再也無法起身。」

範閑知道皇帝是在重復地警醒自己要做一位孤臣心頭略有反感面上卻沒有絲毫異動只是嘿嘿笑著說道︰「萬歲。今兒個朝上就有人為難臣……

在一旁持著拂塵地太監心頭一顫心想小範大人這話說的不合身份顯得有些恃寵而驕的意思就算皇帝再如何喜愛這位年輕地臣子。只怕也會脾氣就連太子在陛下面前都是恭敬中帶著一絲畏懼哪有人像範閑這般說話的?

出乎這位太監意料陛下卻是微笑著看了範閑一眼說道︰「朕確是想還你一個公道只不過這是你與你家長輩的事情朕也不想多管。」

範閑悚然一驚知道陛下完全了解都察院上書的背景與信陽方面有關但為什麼他依然要壓著自己不讓自己動手?他心中著實有些不甘。正想再給陛下加點兒眼藥水地時候忽然看著陛下揉了揉眉心幽幽說道︰「朕。有幅畫像讓你看一下。」

範閑心頭涌起無數念頭想到了陳萍萍說過母親留下的唯一一幅畫像就是留在了皇宮里!

正在此時御書房的門被人推開了。與範閑相熟的侯公公滿臉焦急地走了進來對陛下輕聲說了幾句什麼。範閑耳力過人早听的清清楚楚。不由大感驚訝心想都察院的御史們這次下的本錢也太大了吧?

果不其然皇帝的臉色漸趨陰沉看了範閑一眼將手一揮說道︰「跪宮門摘烏紗?這是諫朕昏庸那朕就昏庸一次給他們看看傳朕旨意。都察院御史攀污朝臣妄干院務荒廢政事不思悔改邀名妄行著廷杖……三十!」

範閑第一次看見天子動怒不自禁地感覺到了一絲寒意廷杖三十那些御史不死也要丟掉半條命了。

其實也是這幾位御史的運氣太差慶國皇帝陛下正準備做那件大事的時候卻被他們打斷了情緒如何能饒?

神華門外玉水河畔拱橋之前濕石板上幾名御史大夫被剝去了官服摁在地上挨打。廷杖重重落下又緩緩舉起每一起落間便會帶起血水數絲雨水數蓬場面好不血腥。

此時听得消息地文官們又有些趕了回來看著這淒慘的一幕急著入宮勸諫而望向宮門處被派來觀刑的範閑眼楮里不免多了絲忌憚??今日之事雖然是都察院地人先生事但陛下竟然為了範閑動用了停了數年的廷杖不免對于範閑在陛下心中的地位有了一個更清醒的認識。

範閑站在侯公公身邊眯著眼楮看著眼前的這一幕對于那些御史大夫沒有半絲同情臉上卻是面露不忍之色說道︰「公公喊你手下人下手輕些。」

侯公公低眉順眼說道︰「範大人好心腸先前您就交待過了老奴哪敢不遵已經交待過了這時候打地慘其實是沒傷著筋骨的。」

範閑眼光往下一掃看見這位太監雙腳腳尖向外張開知道這是「用心打」的暗號微一嘆息便不再管這件事情。

離二人不遠被皇帝留了一絲顏面地左都御使面色景白跌坐在地上他雖然沒有挨廷杖但卻感覺這些落在下屬身上的杖責就像是一記記耳光抽打在自己的臉上。範閑父親留下來的家丁面帶譏屑之色手執雨具看著神魂早迷的左都御史大人。

範閑走了過去揮手驅散那些家中下人略帶一絲憐憫之意看著賴御史說道︰「這件事情您何苦牽涉其中?」

賴御使不知道範閑究竟知道多少內情呆在了原地。

範閑嘆了口氣死活求著侯公公暫時停了杖責單身入宮去向聖上求情。他不是看不得血腥也不是想放這些敢撩拔自己的御史一馬只是當著那些面露不忍之色的朝中百官他必須這樣做。

範閑一面往皇宮里跑一面在心里恨恨想著你這皇帝老子想借這廷杖將自己推到所有官員的對立面上我可不干。辛辛苦苦攢了兩年的好人品要是被你幾廷杖打沒了自己可就虧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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