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余年 第十八章 安之

作者 ︰ 貓膩

整座京都最早知道都察院集體彈劾當朝紅人範閑的不是旁人正是範閑自己。當陛下沒有看到那些奏章的時候範閑就知道自己已經站在了風口浪尖之上。

沐鐵規規矩矩地坐在範閑對面的椅子上說道︰「是昨天夜里都察院左都御史賴名成牽的頭因為下面要有確認的程序所以今天才送到處里來。」

監察院一處負責暗中監視百官動向御史們聯名上書這麼大的動靜如果一處的官員還不能馬上偵查到範閑只怕要氣的開始第二次整風。他點點頭彈了彈手上的紙張好奇問道︰「就這些罪名?」

沐鐵現提司大人似乎有些不在意不由皺眉說道︰「大人不可小視畢竟……」

他住嘴沒有再說範閑抬起頭來看了他一眼目光里帶著一絲戲謔說道︰「是不是覺著本官的確擔得起這些罪名?」

御史言官的奏章上寫的清清楚楚範閑在執掌一處的短短一月時間內收受了多少人提供的多少銀兩同時私放了多少位嫌疑人還有縱容手下當街大施暴力後一件事情只是與朝廷臉面有關而前兩件事情卻是實實在在的罪名那些經由柳氏遞到範閑手中的銀票總是有據可查而那些已經被監察院一處逮了進去接著又被放走的官員也不可能瞞過天下人。

這些罪名足以令任何一位官員下台。

範閑揉了揉有些澀的眉心今天忙了一天結果夜里又遇著這麼件大事他的心里實在是有些惱火︰「咱大慶朝的都察院御史言官。兩張鴨子地嘴皮一顆綿祟的心吃軟飯的貨色什麼時候變得如此不畏權貴了?還是說本官如今權力還不夠大?身份還不夠尊貴?」

沐鐵听著忍不住想笑。因為監察院一直都瞧不起都察院但卻硬生生地將笑意憋了回去心想提司大人後兩句反問有些明知故問如今的京都小範大人權高身貴世人皆知。

這其實是範閑很不明白地一點那些都察院的御史們為什麼有膽子平白無故來得罪自己自己這些天的手段一直比較溫柔想來沒有觸及到這些人的顏面而且自己這些天的聖眷漸隆。這些人難道不怕讓聖上不高興?

沐鐵看他臉色就知道他在猜想什麼解釋道︰「大人。這是都察院的慣例他們一向針對監察院行事慶律給了他們這個權力陛下又一直壓著監察院暗中的手段所以隔些日子。那些窮酸秀才總是會挑咱們院里的毛病只是……」他皺緊了眉頭「想不到他們居然有膽子直接針對大人。而且下的罪名竟是如此之重。」

範閑伸手進茶杯蘸了幾滴冰涼的殘茶細細涂抹在眉心上揉著那絲清亮讓他稍許冷靜了一些。

都察院是一個很特殊地機構。在前朝的時候都察院是朝廷中最高的監察、彈劾初及建議機關長官為左、右都御史下設副都御史、僉都御史。又依地方管轄分設監察御史巡按州縣。專事官吏地考察、舉劾。

在莊墨韓大家所修的《職官注中曾經寫到當年大魏的都察院︰「都御史職專糾劾百司辨明冤枉提督各道為天子耳目風紀之司。凡大臣奸邪、小人構黨、作威福亂政者劾。凡百官猥茸貪冒壞官紀者劾。凡學術不正、上書陳言變亂成憲希進用者劾。遇朝覲、考察同吏部司賢否陟黜。大獄重囚會鞠于外朝偕刑部、大理讞平之。其奉敕內地拊循外地各專其敕行事。十三道監察御史主察糾內外百司之官邪或露章面劾或封章奉劾….而都察院總憲綱。」

慶國的都察院遠遠沒有前朝時的風光撤了監察御史巡視各郡地職司審案權移給了刑部與大理寺而像監查各郡暗監官員之類大部分的權力被轉移到了陳萍萍一手建立起來的監察院里如今只是為天子耳目風紀之司空剩下了一張嘴卻沒有什麼實際地權力。

當官的是什麼人?是男人。男人最喜歡什麼?除了美人兒就是權力所以說如今的都察院御史對于搶走了自己大部分權力的監察院??這個畸形的龐然大物總有一絲艷羨與仇視也許是這些讀書人還在懷念很久以前歷史之中都察院的榮光便仗著自己言罪的特權時不時地上章彈劾監察院官員。

不過有陳老跛子那雙似乎有毒的眼楮看著這些御史們已經安份了許久了。為什麼這些御史會忽然難?範閑有些小心地思考著。

監察院在監察機構中的獨大並不代表著都察院對于朝政已經喪失了影響力所謂眾口銷金,三人成虎就連堂堂長公主也會被範閑地幾千張「言紙」逼出宮去可以想見言語足以殺官。都察院里的御史大多出身寒門極得士子們的擁戴往日御史上書總會引得天下文士群相呼應一輪言語攻擊下來朝廷總會查上一查就算最後沒有查出結果但那位渾身污水的官員總不可能再堂堂正正地站在朝堂之上。

範閑冷笑一聲腦子一轉就知道了問題所在看來監察院暗中調查信陽與二殿下的問題風聲已經透露了出去。他記得清清楚楚在刑部之上那位奉長公主的命令想打斷自己雙腿的前任左都御史可是長公主養的小白臉兒而那個自己正在暗中調查的大才子賀宗緯如今也在都察院中。

不一會兒功夫送往宮中的密奏已經有了回音範閑看了那個金黃綿帕裹著的盒子一眼搖了搖頭掀開一看里面只有一張白紙白紙上寫著兩個字。

「安之。」

……

……

範閑姓範名閑……字安之!

如今的他自然能夠想到這字應該還是當年皇帝陛下親自為自己取的不由皺了眉頭不清楚聖上究竟是什麼意思。在上密奏的時候他就知道皇帝一定會將自己奏的內庫虧空之事暫時壓下來只是忽然間多了御史台上書彈劾一事讓他會錯了意以為皇帝是讓自己將這口氣也忍下來。

「不能安。」範閑搖搖頭對沐鐵說道︰「查查那些自命清廉的御史既然奏我貪贓枉法那自然要來而不往……非禮也。」

沐鐵有些意外應道︰「陳院長曾經吩咐過對于都察院的奏章就像听狗叫一樣別去理他……因為宮中不願意監察院去查都察院免得面上不好看而且為了廣開言路陛下一直沒有給監察院緝拿言官的權力。」

範閑呸了一口︰「這次不止在叫喚都已經張著嘴準備咬我了還顧忌什麼朝廷臉面。我讓你去查查出問題來自然不會自己出手當然是扔到大理寺與刑部去就算陛下壓著不受……本院一處外面那張牆是作什麼用的?」

沐鐵心里極為高興監察院的人早就等著這一天精神百倍地領命出府自去安排密探開始偵查都察院那些御史們的一應不法事。

第二日範閑好好地在家里打了一天衛生麻將賞了一天的好雨渾沒把御史們的參劾當回事倒是從他嘴里知道了消息的婉兒若若有些著急因為誰都知道官聲的重要性。

直到御史參劾範閑的消息已經傳遍了整個京都中書也已經將參劾的奏章抄錄後送到了範府範閑才假意始知此事滿臉驚愕一臉怒氣晚上卻依然睡的極香甜。

第三日一大清早範閑就出了府依照規矩被御史們參劾的官員必須先放下手頭的工作上折自辯但他卻沒有依著這規矩做事反是施施然去了新風館領著一家大小對那鮮美無比的接堂包子起了一陣攻勢。

此事已經在京都城中引起了軒然大波誰也不知道他這位當朝紅人會選擇什麼樣的手段進行反擊因為此次御史集體上書明顯是有備而來將參劾的罪名咬的死死的連這個月里出入過一處的官員都查的清清楚楚。

但誰也料不到範提司竟然沒有對御史們起攻擊反而是在對肉包子起攻擊。

第四日連續了幾日的陰雨終于停了範閑領著一家大小去郊外賞菊搶在世人之前去用手指親近褻玩初開的一朵朵小雛菊。

……

……

按理說這時候中書應該拿出陛下的旨意來了查還是不查?問還是不問?不管是準備敲醒一下這一年里走紅太快的小範大人還是痛斥一番多事的都察院御史們陛下總要有個態度才行啊!朝議的時候吏部尚書顏行書終于忍不住心中的好奇小心李翼地問了一句哪里知道皇帝陛下只是從鼻子里嗯了一聲根本沒有什麼反應。

場面就這樣尷尬地僵持著都察院那些御史們的一臉正義肅然也漸漸化作了尷尬籌劃著再次聯名上書並且準備在朝中文官隊伍里廣拉同年同時要將太學的學生也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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