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余年 第三章 對河一拜

作者 ︰ 貓膩

第二日晨時天光未至薄霧飄拂在山坳里昨夜的月亮已經移到了對面的方田之上範府的幾輛馬車沒有驚動田莊里的任何人往京都的向駛去後面的小院門口藤子京拄著拐杖和妻子站在一起倚門相送二人身旁小閨女正揉著眼晴似乎沒有睡醒。

車又至京都城門但今時不同來時那日範府的馬車上標記醒目無比剛剛開啟城門的巡城司官兵稍一檢驗便放幾輛馬車入城。畢竟巡城司前任長官焦子恆便是因為範氏長子被刺一事慘被奪職務如今的巡城司官兵看著範家馬車上面的圓方標記便避之不迭哪敢為難。

車到範府範思轍打了個呵欠下了車對迎上來的下人吩咐道︰「車里有臘貨先弄到後面收好可不許偷吃那可是大哥準備的人情!」接著一瞪眼楮吼道︰「要是趕明兒林家姐姐吃麂子現麂子只有三條腿了當心我親手把你們的腿斫一條來還賬!」下人們早就習慣了這位小爺的霸蠻脾氣哪敢吱聲老老實實地從車上卸下山貨。

護衛們也從後面的馬車上下來王啟年走到馬車旁邊靜候範閑下來不料過了半天卻現車上沒有動靜揭開車簾一看卻嚇了一大跳只見馬車內空無一人範閑與範若若都不知道到哪里去了。他趕緊跑到範思轍的身後問道︰「小公子請問範大人呢?」範思轍回頭看了他兩眼。教訓道︰「瞧你這緊張勁兒我哥和姐路上就下了車大概郊游去不愛看見你們老跟著。」

王啟年嚇了個半死這次能回監察院全虧了這位範大人陳萍萍院長親自接見自己的時候更是千叮嚀萬囑咐一定要保證範大人的人身安全不能月兌離視線。哪里想到範大人出城一趟竟是偷偷將自己一行人甩下了。範思轍看他緊張的表情皺眉說道︰「他說下午就回來。你們不用太緊張。」他其實並不知道王啟年這些人的真實身份開始還以為是父親派給範閑的高手。後來隱約察覺到有些不對勁卻也懶得往深里去想。

王啟年也不再理會這位二公子向屬下使了個眼色便上了馬車往城外駛去。

……

夏日燥熱的連鳴蟬聲音都有些有氣無力。範閑領著若若在京郊的流晶河畔散步。好在天時尚早河畔又一直有綠樹蔭身所以還可忍受。範閑此時早就已經解開襟口的布扣露出胸都一大片肌膚可若若卻沒有這等福利只好拿好手帕扇著風。範閑看她辛苦微微一笑接過手帕在流晶河里浸濕。再遞給她讓她降降溫。

「知道這河為什麼叫流晶河嗎?」

「據京志記載這名字應該是本朝之前就有了的好像是說河水繞京都而行西入蒼山地勢時有起伏有的地方流極快有的地方卻是安靜無比如同一面鏡子又像是靜止的水晶一般所以得了個名字叫流晶河。」

範閑點點頭想到身旁這河中某段平靜處。時有花舫游于其上便想到了那位還被關在天牢里的司理理姑娘也不知道迎接那個女人的最終結果會是什麼。又走了一截終于能遠遠若見對面河岸青樹之中隱隱有一民居是個清新淡雅的小院子院牆處伸出幾支竹子向天而立在這炎炎夏日中竟是散出一股子傲立濁世的寒氣。

「那就是太平別院?」範閑皺眉望著那里輕聲問道。範若若應了聲︰「是啊听說很多年前葉家的主人就住在這里後來葉家產業收歸內庫這院子也就成了皇家的別院不過時常與柔嘉閑聊時並沒听過有哪位娘娘來這里住過。」

範閑想了一聲點點頭忽然臉上綻出一絲微笑原來這里就是老媽曾經工作戰斗生活過的地方。若若看見哥哥臉上的微笑不知怎的心情也十分愉悅問道︰「什麼事情這麼開心?」範閑撮了撮有些汗水的手指頭搖了搖頭沒有說什麼他今天帶妹妹來這里已經是件極大膽的事情雖然入京所見葉家似乎並不是個多麼大的禁忌但既然父親與五竹都那般謹慎自己還是小心一點的好暫時沒說。

他今天專門來這里看一看主要是想進這院子去祭拜祭拜但既然已經成了皇宮的別院自然是不方便去了。只是不知道母親的墓地究竟在哪里這讓他有些不好受的感覺。

來到這個世界後他並沒有見過生出自己這副軀殼的女子但無來由的心中就將她認作了自己的母親也許是因為前世的時候父母早早雙亡又沒有留下什麼所以來不及產生對母親的依戀而來到慶國之不論是重生之初的逃亡還是澹州時的一切以及來京後的諸多妙所有的這一切背後似乎都在昭示著那個女子曾經擁有的力量、權力、以及某種決心在提醒著他他的母親就是那個女人那個叫做葉輕眉的女人。

葉輕眉看輕天下須眉。

範閑甚至產生過一種疑問會不會母親根本沒有死而是遠遠躲在某個角落里帶著一種溫柔卻又冷酷的微笑默默注視著自己在這個世上的一舉一動每一次掙扎與每一次解月兌。

但司南伯極為冷血地打斷了這一切的幻想並且說母親的墓地在京都一個極為隱蔽的地方若時機成熟了自然會讓他去祭拜。

範閑嘆了一口氣跪了下來向河對岸的那個小院子磕了一個頭。範若若微微一怔不明白兄長這是何意但冰雪聰明如她頓時猜到了一些什麼不由嚇得臉上微微白馬上卻又強自鎮定隨著範閑跪了下來往河對岸拜了一拜。

有青樹遮蔽所以對岸即便有人也一定難以看見有一對冰雪般的壁人兒正跪在地上向這方遙遙拜著這場景很有些意思。

範閑有些意外拉著她的小手站起身來溫言問道︰「為什麼隨我跪?」若若勉強笑了笑︰「我應該怎麼叫?叫阿姨?」範閑呵呵一笑說道︰「知道你能猜到今天帶你來本就不想避著你有些事情只有自己一個人知道又不能往外說去、真是件極苦悶的事情。」範若若嘆了口氣︰「難怪小時候哥哥一直住在澹州。」

範閑說道︰「我只知道母親是葉家的那位你難道小時候沒有听父親或者柳姨娘提過這事?」範若若想了想無奈地搖了搖頭。範閑嘆了口氣猜想大概是皇宮里面很厭惡葉家有後人的緣故所以父親才一直瞞著這件事情不過……以朝廷的能力如果司南伯當初與葉家女主人有瓜葛這種關系又怎麼能逃得出宮里的注視?除非監察院一直替父親隱瞞著不過就算陳萍萍再如何敬重自己的母親想保全自己這條小命也應該沒有能力將這件事情瞞得絲毫不漏才對。

種種不解涌上他的心頭讓他異常惱火。是個沒媽的孩子便也罷了自己竟開始懷疑起另外的那一部分這種心理趨勢真是讓人相當的不愉快。

——————

兄妹二人沒敢太靠近那處院子穿林而行來到了官道之上順著道路往京都的方向走準備走遠一些找間驛店請小二拉輛馬車過來。走了沒多遠便現官道上有一條小路正通向左手方向隔著一步便有一方青石隱在青草間上面生著青苔極難現看上去頗為別致應該是很少有人走動。

範閑目力極好能看見小路的盡頭有一座小木橋想來就是通往那個太平別院的不由在內心深處嘆了口氣強行轉過眼光微笑說道︰「手帕已經干了會不會太熱?」

範若若的眉宇間總是有一股似乎化不開的寒冷但在範閑面都卻沒有這種感覺此時汗珠從她額角的青絲間滲出緩援淌在微紅的雙頰上平增一分光彩但是讓範閑微微怔了一怔。她柔聲應了聲沒事便和兄長繼續往前走去。

走不多遠來到一個茶鋪鋪子全由青竹搭成透風遮光十分清涼範閑一見心喜拉著妹妹的手便闖了進去喊道︰「來兩杯茶。」

回答他的是一片森森然的沉默茶鋪之中沒有多少人最里那桌旁站著位中年人听到範閑的聲音後緩援回此人雙目深陷鼻如鷹鉤雖是陰鶩氣十足但今日卻顯得強自收斂著。中年人望向範閑的神色十分不善似乎像是看到了某只小白兔。

範閑心頭大驚認出對方正是在慶廟外與自己對了一掌震得自己吐血的待衛頭領宮典大人。王啟年被踢出監察院就是因為對方一直想努力地抓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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