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地上，多了黃土一坯，一旁的青色石碑顏色長新。
碑前停著兩個人，乃是蘇枕月與莫嫣。
風拂過，卷起幾張紙錢，掠過蘇枕月翠色的衣擺，翻滾著向遠方飄去，仿佛帶走了那縷孤獨的魂魄，眷戀流連過後，便只剩下惆悵與惘然。
「他死前，竟是連一句話都沒有留下。」蘇枕月看著石碑上鐫刻的字，心微微疼痛著，卻總也流不出淚來。
莫嫣不語，只慢慢走上前，在青色的石碑前蹲下，蒼白的指尖一點一點觸踫那上面的名字，顫抖著。
「真是沒有想到，臨到最後，還是由我親手葬了他。」莫嫣恍惚地說著，清涼的黃昏里，眼淚無聲地滑下，洗掉唇上的胭脂，露出嘴角邊那一點慘淡的白，「蘇大哥，蘇懷武，呵……」
「由你葬他，已是他的造化了。」蘇枕月嘆息了一聲，宛然的惆悵，眉間心頭都無計可銷了，便在晚風里漫成一天一地的飛絮輕煙，她低低聲地道著，「情愛糾纏，世人皆以為世上萬事最悲不過求不到，卻不知求不到又何敵不能求。那時年少，未知情傷，如今知曉，痛徹心扉。」
她的目光似是散了開去，抬眼望去虛無，「可痛過之後，便什麼都不記得了，那時的傷，那時的痛，那些曾費盡力氣想要得到的溫柔，在此時看來，不過都是虛妄。得不到的，終究得不到。」
听著蘇枕月的話，莫嫣只覺得心驀地被誰狠命一揪，不知何時開始，天地間竟已模糊一片。
「枕月，我怎會愛上他，怎會呢？」莫嫣閉眼，抖著聲音，淚水溢出眼角，淋灕著苦澀。
蘇枕月轉過臉，望著那無限夕陽，只回了一聲嘆息。
良久過後，凌亂的腳步聲與喧嘩聲傳來，攪亂了這一方清寧之地。
莫嫣站起身，眼角的淚已被風吹干，漠然地看向那群青衣眾屬。
蘇枕月仍看著那杯黃土，背對他們，並不回頭。
「蘇枕月，你這個妖孽！莊主剛剛將你帶回來，你就害了他！你還是不是人，是不是人！」有人如此喊道，憤怒的聲音似要將對方撕成碎片才甘心。
「住口！」莫嫣怒喝一聲，起身便要上前，卻被蘇枕月抬手制止了。
「你不是說了麼，我是妖孽。」蘇枕月驅動輪椅，緩緩轉過身，目光流轉間，眾人卻都覺得她也望了一望自己，心頭就猛的一跳。
「我既是妖孽，所做之事，你們這些‘人’又如何能理解？」她緩緩出聲，不大的聲音，仿佛錐子刺了刺每個人的耳朵。
周遭一時鴉雀無聲。
「哼，你施計將我們騙至後山困住，趁此而將朝廷的人引來毀我冬青莊！此仇不共戴天！今日便殺了你，為我們死去的弟兄報仇！」一青衣弟子說完，便要舉劍上前。
「慢著！」有人大喝一聲，隨即從人群中走出來，那人三十多歲的年紀，濃眉圓眼，面貌端正，身形挺直高大。
蘇枕月眼角余光撇向這男人腰間的玉佩，眸光微斂，心下已知曉這人是誰了。
「說，你將莊主怎樣了！他現在在哪里？是生——是死！」男人身影渾厚，雖不大，卻有一種震人的氣魄。
蘇枕月捋了捋垂在胸前的長發，淡淡道︰「若是他還活著，此時應該還在被人追殺。若是死了，那便是他運氣不好，沒能逃月兌。我所知道的，便是如此了。」
「你——！！你這個妖孽，狠毒的女人！你該死！」一弟子忍不住怒喝一聲，提了劍躍上前，便要朝蘇枕月揮過去！
「你才該死！」莫嫣一個縱身，踏腳踢去， 啷一聲，利劍應聲落地，青衣弟子扶著手腕踉蹌著後退幾步，不甘地瞪著莫嫣，竟還想再要上前。
「你一個女人，又能厲害得到哪里去！咱們都上，殺了她們兩個賤人！殺……」
話音未落，那大吼的人只覺右半張臉一涼，他伸手一抹，竟是滿手的鮮血。
「啊！！」他驚聲大叫，忙不迭地朝後退。
蘇枕月一手扶著輪椅扶手，垂下眼簾，譏諷地冷笑出聲︰「你們如此有本事，為何不去救你們的莊主，反而在此為難我們兩個女人？」她猛地抬眼，眸光寒戾如冰似霜，直刺得人心頭一顫，「你們，也算是男人？！也算——有種？！」
此時，莫嫣上前一步，冷聲道︰「你們也不想想，若是枕月真有心毀掉冬青莊，你們現在又怎能活著站在這里？而我們，也不會留下而等著你們來對付吧。」
「哼！休要狡辯！今日，諒你巧舌如簧，我們也不會放過你！」
「對，殺了她們！為莊主報仇！」
「殺！」
……
莫嫣恨得咬牙切齒，手腕一抖，軟劍便已出手！
蘇枕月神色未變，只那雙秋水般的美麗眸子將眾人一一掃過，最終將目光停留在那個濃眉圓眼的高大男人的身上，「張舵主，你現在算是冬青莊地位最高之人，該怎麼做，你心里已有所計較了吧。」
張舵主盯著蘇枕月，終是抬起手，制止了眾屬下的喊聲。
「蘇姑娘，事實真相究竟如何，還望你能告訴我們，如若不然，即便是我，也無法服眾。」
蘇枕月極為輕淺地彎起唇角一笑，清麗的眉眼間浮過一絲倨傲幾分冷凝。她從袖中取出赤玉簫，緊握于手，眾人見了那赤紅如血的玉簫，面色皆是大變。
莫嫣看了蘇枕月一眼，微轉過身面向眾人，緩緩道︰「朝廷聯軍攻來乃是始料未及，為了保住冬青莊有生力量，枕月便將你們困在了後山，而讓雲莊主領其他人弟子出城門對戰聯軍。此時雲莊主應已被九兒所救，藏身于隱秘之地，為了瞞住朝廷，他們一時不會現身。如今朝廷以為冬青莊只剩殘兵弱將，也答應枕月只將其當做江湖組織，而不會再追究。」
「枕月救了你們，救了整個冬青莊，你們反而向她責難！你們有什麼資格，你們——憑什麼！」
莫嫣越來越冷厲惱怒的聲音震住了場中所有的青衣弟子。
而蘇枕月始終垂著眼簾，極細的算計般的寒芒在眼底一閃而過。
——莫嫣忽略了蘇枕月與賀蘭明澈之間的協議。
是的，蘇枕月要得到冬青莊，整個冬青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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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和往常一樣，下午一點半左右還有一更。累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