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枕紅樓 第二卷 賈府春秋 第一二九章 這些古怪玩意兒到底是什麼?

作者 ︰ 荊釵布裙

那日,家中客散,賴大夫妻忙著最後一次檢點隨身細軟銀兩,賴尚榮則獨自在書房內忙碌。田產地畝已經出手,宅子還留著。家里的下人頭一天已遣去了大半,只留下三兩個丫頭隨身帶著路上服侍。

賴尚榮將所有的書籍帳簿整理好,站起身。還有一件事沒完,他準備趁著夜幕到後園子里去一趟。這時,賴家的婢女秋蘭急匆匆地走了來,神色有些驚慌。

「少爺,來了好些衙門里的官差,氣勢洶洶的,老爺叫您快過去呢。」秋蘭顯然是一路小跑過來的,一邊說一邊大口喘著氣。

賴尚榮一愣。明天就要走了,這個時候衙差到家里來做什麼?

「什麼衙門的?」

「奴婢也不知道哇……」

「我看看去。」賴尚榮將手里的書擱在箱子里放好,站起身。

在賴大起居的正房前廳內,一排衙差挺胸疊肚分兩班站著,正中太師椅上坐著一位上官。賴大夫妻兩個只在下首站著,臉上都露出驚疑之色,一幅提心吊膽手足無措的樣子,見到賴尚榮進來,異口同聲惶恐地叫了一聲︰「榮兒……」

賴尚榮才一邁進門檻,一眼便瞧見廳內正中坐著的那位上官,面沉似水,不苟言笑,頭戴青石金頂官帽,身上的官服前胸繡著雲雁補子,不禁心下暗暗一驚。

「竟然是府台大人……」賴尚榮急忙拱了手,沖上長揖到地,口中恭聲道︰「不知府台大人親駕到寒舍所為何事?小人惶恐……」

順天知府王炳來哼了一聲,將臉一沉,道︰「你就是賴尚榮?你可認得陳牛兒嗎?」。

賴尚榮心中疑惑,忙道︰「小人家中倒有一位管家就叫陳牛兒,不知大人問的可是他?」

王炳來將眼一瞪,冷聲道︰「不是他還是誰?」

賴尚榮見他聲色俱厲,心中越發驚疑。剛才進來時只被堂上凝重的氣氛嚇了一跳,現在才注意到那地下還跪著一個人,因那人背朝著門還不到正臉,只見他抖抖索索地縮成一團,顯見得是極度恐懼的樣子。

賴尚榮頓了頓,方又陪笑道︰「因小人捐了外官,明日就動身上任去,家中下人盡數遣散,這陳牛兒也在其列……不知府台大人的意思是……」

王炳來端起桌上的粉彩成化窯茶盅,慢條斯理地用茶蓋拂了拂熱氣,眼皮也不抬,道︰「他把你告了。」

「告我?」賴尚榮大吃一驚,忙問︰「告我什麼?」

「告你殺人,藏尸滅跡。」順天知府抬眸定楮瞅著賴尚榮,臉上不動聲色,眼中寒意逼人。

「這不可能」賴大兩口子臉上頓時失去了血色,驚恐地瞪大了眼楮,異口同聲地驚叫道︰「我家榮兒溫厚和氣,向來待人極好,街坊鄰居沒有不夸他的,怎麼會……殺人?這太荒唐了」立刻便扭頭狠命瞪著地上跪著的那人,厲聲道︰「陳牛兒你這狗東西難不成是失心瘋了不成,這樣滿嘴胡唚……」

王炳來將蓋碗「啪」地往桌上一撂,登時沉下臉來,冷聲道︰「證人在此,由得你們大呼小叫的?」說畢,便放緩了聲氣,指著地上那人道︰「陳牛兒,抬起頭來,你再把前兒在府衙里那些話說一遍罷。」

陳牛兒乍著膽子抬起頭,直挺挺地跪在地上,聲如蚊蚋地輕聲道︰「小的有罪……因為老爺少爺向來待小的薄,所以……所以小的見少爺殺了那人以後,一直也沒聲張。一是不敢,二也是不忍……」

賴尚榮一步走上前,難以置信地低頭瞅著陳牛兒,大聲道︰「你瘋了嗎?我殺了誰?」

陳牛兒不敢正視賴尚榮凌厲的眼神,心虛地復又低下頭,結結巴巴地小聲嘟噥道︰「少爺……你別怪我,我也是實在……我看您就招了吧,躲不過去的……」

賴尚榮只覺得這事荒唐得簡直滑稽。況且陳牛兒在他家效力多年,算得上忠心耿耿,平白無故地弄了這麼一出,這是哪兒跟哪兒啊?所以他倒沒覺特別慌亂,第一念頭反而是︰莫不是遣散下人的時候,給陳牛兒的銀兩他嫌少了,因此誣陷自己泄恨不成?

他腦子里才一轉念,便見王炳來冷笑一聲,氣定神閑地瞅著陳牛兒道︰「你不是說埋尸的地點就在後頭園子里嗎?這就去勘驗勘驗。」,說著,便站起身。

陳牛兒也慌忙從地上爬了起來,躬著身子顛顛地在前頭帶路,王炳來居中,十幾名差役和杵作緊隨其後,魚貫而出。

賴尚榮和賴大兩口子面面相覷,只覺得這事說不出的詭異,呆怔了片刻之後,只得跟著一起往外走。才出正廳,便听見旁邊小耳房里秋蘭在惶恐地叫著︰「老爺少爺……」

賴尚榮扭頭一瞧,見秋蘭和另外兩個丫頭不知何時已經被鎖在了耳房內,她們正扒著門縫眼巴巴地向這邊瞅著,滿臉的驚慌失措;而這座正院的大門也已從里頭落了鎖,只剩耳房旁一個小月亮門通向後園。

賴尚榮心中陡然升起一種不祥之感,腳步猛地一滯。

賴家的後花園並不算大,依著荷花池畔建了一些軒館亭台,池邊一條曲曲折折的石子小徑通向一片竹林。已是初冬天氣,這滿園中一片枯黃,看上去十分蕭瑟。尤其這片林子,本來就是個幽僻的去處,在這樣的寒冷季節,更是等閑見不到人來。

越往那邊走,賴尚榮心中的遲疑越甚。直到一路走到竹林邊一口廢棄多年的枯井旁,陳牛兒才停住腳。

「大人,那尸首就在這井里……」陳年兒用手指著井下,戰戰兢兢地說。

賴尚榮驚愕地瞅了瞅陳牛兒,再瞅瞅那口井,下意識地便往前緊走了兩步,一顆心怦怦急跳了起來。

王炳來身旁的兩個仵作一伸手攔住了他,便當先一步站到了井台上,用隨身帶來的鉤竿向井下捅去。

這口枯井深不到一丈,里面滿布著落葉枯草,有張草簾子虛虛地蓋著。杵作只用長長的鉤竿將那簾子一挑,里面赫然露出一具蜷縮著的男尸

賴大家的立刻發出一聲淒厲的尖叫,腿一軟便坐倒在地上。

賴尚榮的臉在一瞬間變得慘白。

仵作下井驗尸。因天氣寒冷,那尸體尚未腐敗。結論是︰系用利刃刺入心髒而死,死亡時間在七天以內。

陳牛兒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磕頭如搗蒜,沖著王炳來聲淚俱下道︰「大人,那日我家少爺將井底下這位爺邀到家中喝酒,兩人稱兄道弟的極是親熱。不知怎麼的後來就吵了起來,我家少爺順手就從牆上摘下劍來,一刀捅了過去……然後少爺就趁夜把尸體拖到這園中丟進了井里……」

賴尚榮听了他的話,不禁怒目圓睜,氣極反笑。他不屑與陳牛兒爭論,只沖王炳來作了一揖,坦然道︰「大人,這刁奴真是一派胡言他的話里漏洞百出,大人不可輕信。他說是我殺的人,除了他,可還有第三個人證?從我的房中到這後園子,我一個人如何拖動?況且扔到這井里,縱使冬天不易被人察覺,待到天氣轉暖時,尸體腐臭氣味飄散,如何能不被人發現?小人再痴也還不至于那麼愚蠢……」

王炳來不耐地打斷了他的話,閑閑說道︰「他無緣無故地為何要坑害你?況且你是這家里唯一的少爺,在你家里出了命案,你自然月兌不了干系或者,由你爹來扛著麼?」

最後一句話竟象是市井無賴的混話,完全不應該出自于一個朝廷命官之口。賴尚榮身上驀地起了一層涼意,抬眼對上王炳來似笑非笑的眼神,不覺心中猛地一驚。自己不過一個小小的草民,就算殺了人,也不至于一位知府大人親自上門拿人吧,這里面……

此時衙役們已七手八腳將那具男尸撈了上來。那人仰面朝天躺在地上,身上穿一身灰藍的棉布襖褲,胸前一處傷口看上去刺得極深,前襟上涌出大片的鮮血,此時早已干涸凝固,變成一處紫黑色,看上去格外驚心。他的臉上還蒙著一件黑色的短褂,王炳來向杵作努了努嘴,杵作便蹲身將那褂子扒了下來。

賴尚榮一只胳膊緊緊摟著他娘,柔聲安慰著她不要怕,一邊扭臉定楮向那尸體望去,只這一眼,頓時令他如沉入一個冰窖中。

「田七爺」他驚愕地叫出聲來,猛然又捂住嘴。

「我……」賴尚榮此時心智大亂,完全懵了。他隱隱猜到了是誰在幕後指使這一切,但他知道決不可能在此時此刻說出口。

賴尚榮一只胳膊緊緊摟著他娘,柔聲安慰著她不要怕,一邊扭臉定楮向那尸體望去,只這一眼,頓時令他如沉入一個冰窖中。

「田七爺」他驚愕地叫出聲來,猛然又捂住嘴。

「我……」賴尚榮此時心智大亂,完全懵了。他隱隱猜到了是誰在幕後指使這一切,但他知道決不可能在此時此刻說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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