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枕紅樓 第二卷 賈府春秋 第一二二章 噩耗?

作者 ︰ 荊釵布裙

平兒不等她說完,便驚詫地問道︰「這倒奇了,莫不是記錯了地方,兩撥人錯開了?照理說賴大娘可不是那不著四六的人呀。」

小紅一邊給王熙鳳月兌換衣裳,一邊道︰「誰說不是呢?那天我娘也去送賴大娘她們來著,在那岔道口等了半天沒見著人,回來還跟我叨咕了半天,說「怎麼一聲不吭地倒提前走了呢,說好了老姐妹們今兒一早要過來送送的……」

平兒听了,心里也覺得納悶,愈發坐不住,又說了幾句話,勸慰鳳姐說回去便打探賈璉的消息,不一會便告辭出來了。

心中茫然無頭緒,坐在車上發了半天呆,直到車夫恭恭敬敬地問了一聲「姑娘,咱們這就回府嗎?」。,平兒這才回過神來,沉聲道︰「往西河沿賈府賴大總管家走一趟。」

車夫領了命,揚鞭打馬,馬車一徑往西而去。

這還是第二次往賴尚榮家來。上一回還是賴家置了新宅,請賈府的主子們來園子里賞花吃酒,平兒跟著鳳姐來過一次……

初春午後的陽光溫暖和煦,照在人身上暖融融的。馬車在賴家大門口停了下來,平兒下了車,手搭涼棚微眯雙眼抬頭一望,那青磚黛瓦的高大門樓,配著黑漆大門,黃銅門環,顯得甚是氣派。只是門上赫然掛著一把大鎖,昭示出主人早已離開。

平兒走上前,扒著門縫向里瞅了瞅,院里一株粗壯的老槐已抽了滿樹的新枝,遠遠望過去,那新翠的綠蔭映著淡藍的天空,顯得格外清爽怡人;牆角有幾叢鳳仙靜靜地開出了紫紅桔黃的小花,只是一把大鎖鎖住了旖旎的*光,細細的風吹過樹梢,發出沙沙的輕響,更襯得滿院子寂無人聲,徒留下人去樓空的寂寞。

平兒悵然地摩挲著那把冰涼的大鎖,無計可出,終于還是默默地轉身,無情無緒地重新上了車。

本來還想到賴家郊外的田產那里去探一探,因時間已不早,恐路上耽擱的時間太多,最後還是先作罷了。

回到家里,小丫頭春喜上前替平兒換衣裳,平兒隨口問︰「夫人呢?」

春喜答︰「大夫來替鴛鴦姑娘診脈,夫人也跟著過去了。」——鴛鴦已有了兩個月的身孕。

平兒點了點頭,又問︰「老爺可在家?」

春喜道︰「在家,今兒舅老太爺來了,跟老爺兩個人在書房說了好一會子話才走。」

王子騰來過了……顯見的賈璉的事已驚動了很多人。

平兒原本要先去看王氏和鴛鴦的,這時便立刻決定先去屠光遠那里探探消息。

屠光遠家常穿一件細棉布袍子,腳上隨意趿著雙青布鞋,正坐在廊上一張藤椅上閉目養神。兩個小丫頭屏息凝神地垂手侍立在五步開外,里里外外鴉雀不聞。

平兒不敢驚動,輕手輕腳地走過來,從小丫頭手里接過一領夾斗蓬,正欲替屠光遠蓋在身上,便見他微微睜開眼楮,不急不徐地望著平兒道︰「我回來這半日也不見你,隨身丫頭也不帶一個,到哪兒去了?」

平兒微笑道︰「還以為父親睡著了……我因閑來無事,到賈府里和璉二女乃女乃一處坐了坐。」

屠光遠便淡淡地「唔」了一聲,頓了頓,方緩聲道︰「想來她必是跟你提起賈家二爺的事了吧。」

「是……」平兒覺得此事無需遮掩,索性便照直問︰「听說舅太爺剛才也來了?父親這回打算幫賈府一把麼?」

屠光遠沒言語,兩道濃眉緊緊皺著,臉上漸漸顯出一種厭煩的神色,半晌方冷聲道︰「賈家那個不上路的東西,真是把他爺爺,把他祖宗的臉丟盡了我欲待不管,這里頭又傷著太後的臉,連王大人和我也沒意思……那賈家二老爺也是個無能無用之人,這回也沒法子再做織造了,回京繼續做他的工部員外郎吧。」

「父親的意思是,賈家二老爺不會有什麼事,是嗎?那璉二爺呢?」平兒連忙問,心里倒有兩分意外的高興——看來現在並沒有到書中山窮水盡的時候呢。

「他?」屠光遠有些輕蔑地哼了一聲︰「收監個把月總是要的吧?難不成還給他加官晉爵?」

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平兒便知道賈璉亦無憂了。說不出心里是喜是悲,看來官官相護從來如此,屠光遠也不能免俗。當然,復雜的關系網後面,角逐的並不一定是親情。

不過,平兒還是莫名其妙地松了一口氣,人一輕松,臉上就帶了笑︰「父親也該多往鴛鴦姑娘那里走一走,多陪她說說話,她現在身子可要緊著呢。就連昨兒夫人也說要加她的月例……」

屠光遠听見這話,倒沒露出慣常的笑容,只「嗯」了一聲,心不在焉地隨口說了一句︰「只怕我最近要很忙,顧不上這些個事。你繼母身子又弱操心不得,你就替我,替你繼母多照顧著她一些吧。她想吃什麼,要補什麼,你就辛苦些多留些心就是了。」

平兒微笑道︰「父親跟我還這麼客氣作什麼,這有什麼辛苦的」,因隨口便說了一句︰「朝廷里又忙些什麼事?」

屠光遠向來極少在家里談論政務,今天大約有些心情不大好,听了平兒這話便用中指揉著太陽穴,一邊站起身,一手背在身後緩緩在廊上踱著步子,道︰「洪匪作亂,由四川起兵,北上甘陝,今兒才剛接到四川總督的急報,充南,渝北幾個州縣竟已相繼落入賊匪手中。才剛王大人過府來,也是為了這事……」

充南?充南平兒的頭猛然轟的一聲,人就有些站不住,勉強扶住廊柱鎮定了一下,方喃喃道︰「落入……賊匪手中?那會……怎麼樣……?」

「充南被圍城之時,城中斷糧七日,縣令,縣丞誓死不降,帶著家眷親隨站在城頭怒罵賊匪,最後全部慷慨赴死了……」屠光遠雙眉倒豎,虎目圓睜,不住地扼腕而嘆︰「這樣的大義凜然,這樣的壯懷激烈,才算得是國之棟梁相比賈府那起蠅營狗苟之輩,算是些什麼東西我已奏請太後,為那為國捐軀的忠臣立碑,封號……」

平兒只看見屠光遠眉頭緊鎖,時而扼腕嘆息,時而又點頭而笑,卻是一個字都听不清了。她的耳朵里嗡嗡一片,巨大的眩暈感排山倒海而來,只覺得口干舌燥,胸月復憋悶,一顆心仿佛就在喉嚨里突突地狂跳著,好幾次張口欲嘔。身子撐不住,便軟軟地往下一溜,無力地坐倒在屠光遠適才所坐的藤椅上。

屠光遠忽然發現平兒臉上蒼白,目光黯淡,額上也滲出了一層細汗,倒嚇了一跳,忙道︰「你怎麼了?可是身上不舒服?」

平兒不答,只是愣愣地瞅著那廊下種的幾株丁香發呆。

屠光遠又叫了她幾聲,只不見答腔,心里不覺有些慌,連忙蹲身坐在她身旁,伸手便將手指搭在了她腕上的脈搏上。

平兒反手按住屠光遠的手,搖了搖頭,夢游般虛弱地咧嘴笑了一下,輕聲道︰「我沒事,我只是……忽然胸口有點悶……我回屋躺一下,躺一下就好……」

她一邊說著,便一手撐著藤椅,費力地站了起來,再不發一言,轉身便邁步往廊下走。不提防下台階上使了空,好懸沒摔倒在地上。

屠光遠忙叫了聲「當心」,這里兩個丫頭慌忙奔上前去要攙扶平兒,被平兒輕輕地一掙,頭也不回地便搖搖晃晃自顧自走了。

平兒直直地向前走著,只覺得天地變色,昏黑一片,竟然分不清眼前道路,只見左邊一叢花,右邊一棵樹,亂七八糟擋住了去路,簡直不知道要往哪里走才對。她只好停下來,一手按著胸口,在那里大口大口喘著氣,眼中的淚直流下來,涼涼地糊了一臉。

也不知是怎樣走回自己的院子的,再清醒的時候,發現已經躺在自己那張紫檀雕花大床上了。平兒平躺在枕上,眼楮望著頭頂那雨過天青的軟羅帳子,微風透過窗欞吹過來,帳鉤上那細細的流蘇微不可見地輕輕搖曳著,枕頭上已濕了一片。

春喜不明就里,惶惶然守在門口,探頭探腦向里瞅著,忽然歡快地笑著叫了一聲︰「夫人來啦您快進去瞧瞧,姑娘今兒好象有點不高興呢。」

「哦?怎麼回事?」伴著那清澈溫柔的聲音,王氏已經搖搖地走了進來。

平兒心神俱亂,早已無心掩飾什麼,只是一動不動地躺在那里,連臉上的淚痕都懶得去管了。王氏見了,臉上倒也並無特別愕然之色,只側著頭皺著眉尋思了一會,便隨意地在床前繡墩上坐了,細聲嘆道︰「原來你竟也有傷心的時候?」語氣里竟是不可思議的好奇。

平兒終究還是勉強坐了起來,木呆呆地瞅著王氏,面無表情地說道︰「你這是從哪兒來,手里拿的什麼?」

王氏低頭瞧了瞧,便將手里的紙卷撂在床上,隨意笑道︰「閑來無事,往你父親書房里轉了轉,順手拿了張邸報瞧瞧。——你呢?這是在做什麼,也是閑得傷春悲秋起來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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