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戎從武的身影跨出殿門,樂訾熠冷冷地哼了一聲,若不是他知道那老匹夫的喋喋不休,若不是他知那老匹夫倚老賣老,若不是他先發制人,今日肯定沒完沒了。若知道他日後的行徑,那個老匹夫想必會破口大罵。
「王,悠霜國已動,而舞影國遲遲未動,是否有什麼後招,或者想要出其不意攻其無備。」古翎似乎沒有被方才打斷一般,仿佛早已經歷多次這樣的場面,徑自說著自己的想法,對方才的那一幕不置一詞。
「風馳軍兵貴神速,但不像踏雪軍神出鬼沒,風弄影放蕩不羈,但行事光明磊落,哪怕要攻打斐城,哪怕早已有名義,他也會讓人知曉。但凌風吟卻不會,他行蹤不定,將一切戰事交由忘塵,他無處不在,出其不意攻其無備,要防也得防屏城那邊的行跡。」
「古翎,再調一萬越蛟軍至翟城,翟城不容有任何差池。」
「是,王。」
「可別再一時失手,違抗本王命令的人,還沒有例外,你算第一個,念你忠心耿耿的份上,饒你不死,如若再心懷二意……」樂訾熠起身,抬起厚實的右手,慢慢搭在一臉剛正木訥的古翎的天靈蓋上,揚起一絲殘酷的笑意,詭異而又妖冶,警告道,「本王不能擔保古翎是否還能為本王效勞。」
周身頓感一道炙熱的火焰,仿如火龍縈繞全身,古翎定了定神色,穩了穩心神,鎮定地道︰「屬下明白。」
「明白就好,你先退下。」
揮了揮暗紅衣袍,樂訾熠重新回到王座,如今還真是有些缺人,四將已走一人,再走一將,似乎有些不妙。幸好,古翎不是那個吃里爬外的廣離,敢公然向他叫囂,投奔雲隱月。
翟城雖然有四將之首蘇潛在,但也大意不得,畢竟凌風吟還是風凌天。
他與易安侯的書信往來,想必是被他那個號稱神童的弟弟破解了,不過也無所謂,他並沒有寄多大的希望在凌思安的身上,不過轉移他們的視線罷了。只是,這無情公子是雲隱月的事情,讓帝都的人知曉,並讓易安侯了解,再讓他的弟弟知道,最終還是讓凌風吟透析,實在是不得已為之。
雲隱月的這條命,真是價值不菲,有的是搶著要的人。
只是,那個人提供糧草,只讓他堅守歌月國,用意是否有些過于簡單,簡單之余不得不讓人懷疑是否有什麼企圖。不用他說明,堅守歌月國,爭霸天下,便是他的雄心壯志。如若勸他放棄,他還能知曉其意,覺得理所應當,這堅守一事,的確有些突兀。堅守歌月國,便是拖延戰事的時間,拖延時間對那人到底有何用途?
莫非是讓凌風吟無暇南顧,從而輕而易舉地鏟除雲隱月。雲隱月在皇宮之中孤立無援,皇攸敦的親信不是被鏟除殆盡,便是跟隨皇攸敦去了無聲谷,雲隱月身邊除了個武平侯雲逍,便再無援手。
瑞帝皇攸瑞兵權旁落,那人手握兵權,鏟除一個空有賢王與鎮國大將軍之稱的雲隱月,想必不是難事。但是想要無後顧之憂,還得細細盤量,畢竟雲隱月在舞影國還有一個實力可觀的雲醉閣。而所謂的無愁公子,曾經還是那個「人命由他非由天」的幽冥閣殺手無命。
白岩自己養的幽冥閣,一度出現了兩個劍術卓絕卻都與雲隱月有關的殺手,便不能為他所用。少了一個「天涯一見無歸路」的天下第一殺手,白岩是該好好考慮自己的性命了。
千算萬算,就是沒想到倩妍會嫁給雲逍,雲隱月的義弟,這顆棋子一無是處,枉費他花了那麼多的心思。雲隱月想得可真長遠,倩妍嫁給雲逍,回到悠霜國,便可與樂子杰相逢,好過回到歌月國與留在皇宮。
凌風吟對于雲隱月的信任,或許遠遠不夠他親眼所見,親耳所聞,否則,在眾人還不知曉悠霜國多了個忘塵的時候,雲隱月已經知道忘塵便是樂子杰。
雲隱月,或許活著的價值更讓人期待。
「鬼車。」
話音方落,一道黑色人影晃至暗紅蟒袍男子身旁,悄無聲息。
「白岩可有什麼動靜?」執起手中的朱筆,樂訾熠仿若無人一般地問道,並沒有去看一旁的人影。
「兩度派遣幽冥閣殺手去往輕羽國,一次在五月上旬,一次在一月之前。」
朗目精光一閃,輕羽國,幽冥閣殺手,莫非白岩與輕羽國有隙,這倒是奇了,「殺誰?」
「情況不明。」
兩度派遣?第一次莫非失手了,但輕羽國似乎沒有傳來何處遭遇幽冥閣殺手的消息。五月上旬,大概是他從舞影國回宮不久,皇天祁亦是安然回到皇宮,本以為皇天祁咽不下這口氣,至少會掀起些風浪,哪知所有的麻煩都指向了歌月國。白岩派遣幽冥閣殺手去往輕羽國一事,定然與皇天祁有關,否則在時間上不可能如此巧合。皇天祁說了什麼與輕羽國相關的事,讓白岩不得不動用幽冥閣殺手?
忽然,樂訾熠朗目一亮,朗然一笑,朗聲吐出三字︰「鳳——凝——月。」
皇天祁當日于舞影宮中看著雲傾月道出鳳凝月,兩人想必形容相似,世上沒有太多的巧合,只有牽扯不清。
幽冥閣殺手再次出動,是否已經說明了什麼。
「白岩再次向輕羽國出動幽冥閣殺手。」凌風吟看著魎送來的訊息,略微沉吟,唇邊的笑意仿佛揉碎在春風里。
這是否說明傾月公主與鳳凝月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鳳凝月葬身火海,之後便出現了神秘莫測的錦瑟夫人。
「嘖嘖,雲銘瑄真是艷福不淺。」慵懶地斜躺在錦榻上,凌風吟閉目沉思,掩去鳳眸里所有的情緒,不讓那若有似無的一縷微風吹皺。
雲銘瑄竟然將瑞帝之後,二十年前的天下第一美女,他父王心心念念深藏于心的女子收在後宮。有誰會料到堂堂煜朝鳳後,竟然會跟著另一名素不相識的男子離開,果然膽識不凡,事實證明,鳳凝月的眼光不錯。
如今,雲銘瑄與鳳凝月一死,可真是死無對證了。
是真死嗎?還是假死呢?
若是假死,又是誰早已洞悉如今的場面,解除了後顧之憂?
會是她嗎?當日清晨,落雪滿地,她在雲意然背上,一路前往錦瑟宮。
她又為何這麼做?因為雲意然,還是……
看來,雲隱月,雲傾月,或許並非毫無關系。
一襲天藍色的身影,置身林中,衣袖如流水般晃動的瞬間,竹劍翩然劃過,輕巧而又自然,仿如早已化為天邊的雲,彌散在空中。
一襲水藍色宮裝的女子,似是無意間發現那抹恍若天神的身影,呆呆地凝望,矯捷的身子,飛揚的墨發,溫潤的俊容,清雅的笑容。
王兄從來不用劍,她也從來沒有見過王兄獨自使劍,唯一的一次,或許便是教她使用輕羽軟劍吧。
原來王兄用劍,也是那般風度翩翩,豐容俊逸。
那柄竹劍,似乎叫流雲,是無情公子所鑄,只為王兄所鑄,名字亦是無情公子所取,很適合王兄。
二十載,她似乎從來不曾知曉王兄需要些什麼,一直以來,仿佛都是王兄在付出,搜尋天下至珍之物,呈現在她眼前,而她,欣喜若狂地接受,還似乎帶著理所應當。無情公子與王兄相交不過一月,卻能如此了解,不得不讓她自慚形穢。
雲意然收劍置身身後,回首看向那抹貌婉心嫻,卻寥若星辰的女子,腳不沾地地向她走去。
「去花園走走,可好?」雲意然寵溺一笑,溫柔如往昔,疼愛依舊,連帶著父王與娘親的那份關心也一並融于那雙清眸中。
略微頷首,雲傾月與雲意然並肩而行。
「王兄,近日我有些隱隱不安,似乎會發生什麼大事。」一身水藍色宮裝的女子,頭上飛雲髻,耳中明月鐺,于這萬花叢中,依然風姿綽約,豐容靚飾。只是螓首蛾眉的女子,眉峰收攏,眉目間籠上一層茫然的憂慮之色,亦如往昔父王與錦瑟夫人突然離去之前的那份壓抑。
「傾月不要多慮,王兄一定會保護你,掬月軍四將,定然護你周全。傾月只要安心出嫁,只要幸福生活就好。」雲意然清雅含笑,看著亭亭玉立的女子,將眸中所有的憂慮盡埋心里,清眸中不帶絲毫的陰霾。
雲傾月抬眉,有些不解今日的雲意然,清雅如舊,但總帶著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很陌生,卻又有些熟悉,仿如她的母親,望著她時總是淺笑盈盈,背著她時總帶著一絲隱秘,仿佛藏著什麼心事,卻不能說與她。
王兄是否也藏著什麼心事,不能告訴她的心事。或許是無情公子吧,能牽動王兄心緒的人,除了無情公子,再無他人。
很奇怪,對于那個傳說中的無情公子,至今尚未曾見過一面,她卻絲毫不覺嫉妒,也沒有怨恨,很奇妙的感覺,對于那個人,她是充滿好奇,帶著探究,能說出那番話的人,定然與眾不同,只是終究緣鏘一面。
天下之人,皆是用眼看她,以貌論人,而獨獨用心看無情公子,絕世的容顏之外,更多的是那七竅玲瓏之心,神機妙算之術。
她與無情公子最近的距離,莫過于那一簾紗窗,車內車外,便這樣錯過了。
這一次,如同上次一樣,她並不擔心自己,而是她身邊之人,總覺得會有人離她而去,亦如她的父王與娘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