寵夫娘子 第十六章 祝君悠悠

作者 ︰ 水長流

街道上狀元游街,鑼鼓喧天從窗戶里傳來。然周寶珠卻都听不見了。

那聲音那聲音

怎麼會?他怎麼會在這里?

周十妹第一次出門看這麼熱鬧的場面,有些緊張的拉著聶小凡的手。聶小凡則在看那狀元郎。劉老先生果然教徒有方。

「嫂子九哥好厲害啊」周十妹說道。

聶小凡看著她笑笑,她與聶小月年紀相當,性格也相仿。這兩人要是在一起,定能聊到一塊兒去。

說曹操曹操到,聶小凡這麼想著,便听得後面有人叫她︰「凡姐姐?」

聶小凡回頭,原來是連氏帶著聶小月和聶小娥來了。

「嬸娘。二姐,小月!」聶小凡高興的喚道。「太好了,沒想到在這里遇見你們。」

聶小月跑過來,將自己的帷帽取下,露出一張巴掌大的白淨單純的鵝蛋臉。

「快坐。」聶小凡招呼著眾人。幾人都依言坐了。聶小月和周十妹是熟人,一坐下便攀談起來。

聶小凡一轉眼,便看見周寶珠兀自出神。

「寶珠」聶小凡笑著喚道。

這是想到什麼了?

失神的周寶珠被聶小凡一喚,便迅速做出了反應。不等聶小凡等人反應過來,周寶珠突然沖到窗邊,猛地掀開了竹簾,傾身探頭動作一氣呵成

是他真的是他!

與她們相鄰的雅間里,謫仙一般的韓茂典正倚靠在窗邊,骨節分明的手撐著頭,與身邊的小廝笑論今年的才子

只是一個錯眼,周寶珠便出現在他眼前。

街道上人頭攢動,進士游行的鑼鼓喧天,以及百姓們議論紛紛和撿銅錢的聲音。那麼吵,又那麼靜靜得周寶珠都要以為,這個世界只有他們了

她從未離他這麼近過僅僅只隔了一個窗戶,一轉眼,他便在眼前。或許再奢侈一點,一伸手,便可觸模到他墨藍色的冰綢亦或是他的手他的臉他整個人,都觸手可及

雅間里的人大驚失色,要知道,周寶珠突然這樣子探身出去,可是極為危險的。在所有人都震驚的時候,連氏眼明手快,一把將周寶珠給拽了回來!

「可不得了可不得了」連氏連連拍著胸口,一邊拍一邊將竹簾放下︰「寶珠丫頭這多危險啊?再說外面人聲鼎沸的」連氏喋喋不休,放好竹簾後,回頭看著周寶珠一臉呆滯,嘴里的嘮叨便硬是咽了下去。

周寶珠適才突然探身出去,將眾人嚇了一跳,被連氏一把拽回來後眼神呆滯,更是嚇了眾人一跳。

「寶珠你沒事吧?」聶小凡小聲的問道。

「我看不如我們先換個雅間吧!」聶小娥道。

對喔!連氏忙點頭。周寶珠適才不戴帷帽便在外露臉這要是傳揚出去,這名聲可就毀了。

「我這就去安排!」連氏道。先換一個雅間,再讓酒樓里的人嘴巴嚴一點,任誰也不知道適才拋頭露面的人是誰。

連氏說著便火急火燎的去安排了,不多一會兒便有伙計來請。周寶珠還在走神。

聶小娥便先帶著周十妹和聶小月過去︰「你們也快些過來。」

聶小凡點頭,待人都走光了,聶小凡才緩緩上前,將手搭在周寶珠肩膀上,問道︰「你可是看見韓茂典了?」

除了韓茂典,聶小凡找不到能讓周寶珠這麼失神的理由了。

「不!」周寶珠無神的說著話,眼神依然空洞,直直的盯著前方。

「我做了一個夢」周寶珠問,她看向自己的手,眼里淚珠便滾落了下來。「小凡」周寶珠喚著她,泣不成聲的將頭埋進聶小凡胸前。

「我做了一個夢,對嗎?」。她哽咽著問道。

「不是夢。」聶小凡輕輕拍著她︰「你只是太想他了都過去了。寶珠都過去了。」

「我看見我伸手的時候我也不知道我怎麼了,我魔障了我伸手想要模一模他的臉,可是我看見我看見他也伸手了」聶小凡一听,心里卻在想韓茂典伸手作甚?要是寶珠對他一廂情願那倒也罷了,可要是明知道兩人不能在一起還強撩寶珠的話,那就過分了

周寶珠一邊說,一邊回憶著。韓茂典踫著她了嗎?有還是沒有?為什麼她的手指還有熱熱的溫度

「我做了一個夢」她哽咽著呢喃道。這一定是夢!

「寶珠你心里苦,我知道。」聶小凡道。「你哭吧。」

愛而不得,大概是這世間最無法言說的苦了。而周寶珠的這個不得,恰恰是為了家族所舍棄的。雖說聶小凡不喜歡韓茂典,但在周寶珠眼里,他就是個金疙瘩,千好萬好,無人可及

周寶珠嚶嚶而泣,肩膀不停的聳動,她也不敢放聲哭了,便咬著自己的手背,任由淚水肆流。

為什麼

為什麼每一次,明明自己剛剛好要決定放棄的時候,韓茂典總會適時的出現在她的視線里?

為什麼每次都是這樣?她明明每次都下定決心忘記的

聶小凡本想等周寶珠平復心情,再好好與她聊聊,不料沒多久。周巧巧便找上門來。

「你怎麼來了?」聶小凡問道。

「我怎麼不能來?」周巧巧仍是一身利落裝扮,勁直坐在周寶珠對面。看著周寶珠眼里閃著淚光,便笑道︰「周三姑娘你的情郎可真好看!」

一句話說得對面的兩人大驚失色。

「你認識韓茂典?」周寶珠月兌口而出。

聶小凡也害怕周巧巧再說什麼驚世之語。忙道︰「巧巧,嬸娘在哪?你怎麼不和她在一塊?」

「我適才在隔壁呢,怎麼和干娘在一塊?」周巧巧是鐵了心要在周寶珠傷口上撒一把鹽了

「你在隔壁?」周寶珠猛地站起來,指著周巧巧道︰「是你?」

這一聲是你說得雲里霧里,聶小凡卻突然想起,那時周寶珠與她寫信,說是在城外見到一個女扮男裝的女子與韓茂典在一塊

是你周寶珠恍然大悟,怪不得她第一次見周巧巧,就覺得有些熟悉

「你跟韓茂典是什麼關系?」周寶珠指著周巧巧,沉著臉問道。

聶小凡皺著眉頭,強忍著要跳樓自盡的念頭這兩暴脾氣,不是情敵勝似情敵。會不會吵起來?

聶小凡祈求的眼神投向周巧巧,今日原是喜慶的日子,望她不要節外生枝。

周巧巧還算給面子,只挑釁的看了一眼周寶珠便走了。周寶珠還要再說什麼,卻只見周巧巧的背影已出了門。

她如一個泄了氣的皮球一般坐了回來

「果然是她原是我痴心妄想」

這下子,連聶小凡也不知該如何勸她了。

連氏派人來請她們二人過去,聶小凡還覺得奇怪,她一向是令嬸娘放心的那個人,怎麼現在還特意催促起她了?莫非有什麼急事?

聶小凡不敢掉以輕心,于是連忙拉著周寶珠跟著小二去了連氏處。

一進門,聶小凡才明白為什麼連氏要叫她來了。

她居然看見了內侍

這是聚賢樓的天字第一號房間,相當于現代的豪華總統套房了。中間有個小小的戲太子,有伶人光著腳丫唱戲。

這絕不是連氏的風格

席面上被繡著魚戲蓮葉的紫檀屏風分隔開來,一邊是連氏等人,另一邊

「小凡快過來!」連氏向她們二人招手,周巧巧和聶小娥等人都已和連氏落座,聶小凡在連氏身邊坐了,看著屏風後的幾位人影推杯換盞,好不熱鬧,不由問道︰「這是誰?」

是誰竟能不避諱周聶兩家的女眷?

連氏以手掩口,在聶小凡耳邊輕聲道︰「是六皇子宴客,那面是探花郎和平西王世子!」

夏月那廝?

也是,除了他還能有誰這麼神經?搞得她還以為是哪家的長輩,小緊張了一下。

不過周九郎在這還能說得通,平西王世子韓茂典怎麼和夏月攪和到一塊去了?

「是六皇子宴請九郎,他知道了自己來的,也不能把他往外趕不是?」連氏道。

那倒也是。

聶小凡下意識的看向周寶珠,她眼神看著那方听著伶人唱曲,又與周九郎和夏月應酬的韓茂典的身影出了神。

聶小凡也看向周九郎的身影,他今日穿了正裝,光看身影都成熟了許多。

不錯!

聶小凡痴痴的笑。

屏風那頭,夏月舉杯,道︰「九少爺年紀輕輕便點了探花郎,才學淵博,孤很是佩服!這杯酒,當敬你!」

周九郎一飲而盡,心道夏月小子做戲可真像,明明熟得都是一起數過草地星星的人了,還裝得跟第一天見面似的!

既然如此,他也不能漏了餡︰「六爺錯愛了,這一杯,我敬您!」周九郎說完便一飲而盡。

夏月一張臉尷尬到了極致,這小子玩我?

但當著韓茂典的面,夏月也不敢不喝

都是酒席上混的,誰還不是個千金不醉怎麼地?

夏月也一飲而盡。

「好!」韓茂典手里的折扇一拍手,道︰「六爺好酒量,這一杯,我敬您!」

擦!

夏月有種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想法。

周九郎看著夏月似笑非笑,為什麼有種和韓茂典配合默契的感覺?

那邊廂推杯換盞,這邊周寶珠一直豎著耳朵听著,有伶人在唱曲,她完全屏蔽了那聲音,卻只听,韓茂典一字,一句,一聲一詞。

連氏也注意那邊的動態,見韓茂典和周九郎合伙灌了六皇子酒,心里便有些焦急。

韓茂典身份尷尬,九郎他該不是那種不懂身份的人吧?

連氏焦急的目光投向聶小凡,聶小凡卻樂意見周九郎給夏月吃癟。

這家伙就是欠教訓!

這時,周寶珠端起酒杯,緩緩的走到屏風旁。

「殿下世子探花郎,小女子久仰各位風采,特敬上薄酒一杯,望賞臉」

周寶珠此舉難道是替周九郎向六皇子賠罪?

可她也沒表明身份啊

周九郎其實听出來周寶珠的聲音,但她沒有說明,于是也沒有拆穿,畢竟有夏月和韓茂典在呢。

這時,只見那韓茂典搖晃著向前走來,拿著酒杯邀周寶珠喝酒。周寶珠站在屏風這頭,他站在屏風那頭,他們之間,近得可听見彼此的呼吸聲。可周寶珠知道,這是她唯一一次離他如此近了。此事過後,她打算出家!

見周寶珠愣住不喝,韓茂典道︰「怎麼莫非姑娘是想敬皇子一杯,敬探花郎一杯,卻不願敬韓某一杯?」

周寶珠淚盈于睫,

不是啊

我要敬的,始終只有你一人

那人又搖頭晃腦背起詩來︰

「清溪流過碧山頭,空水澄鮮一色秋。隔斷紅塵三十里,白雲紅葉兩悠悠。」韓茂典搖頭晃腦。揮著折扇又道︰「這首程顥的《秋月》不知姑娘怎麼看?若是說不出一二來,這酒可就非喝不可了」

秋月

她怎麼看呢?

此情此景,周寶珠哪里還听得下詩句,她的人生,她的春月夏月冬月,都不過是孤寂而涼罷了但今後,秋月總該是暖的吧?

周寶珠還是沒有說話,只定定的站著。那屏風繡線,薄如蟬翼,卻猶如一條鴻溝

這時,已有三分酒意的夏月笑著道︰「此詩沒有一個月字,卻通篇寫著月色,正可謂是‘不著一字,盡得風流’。」

夏月說話時咬重了「風流」二字。說著便呵呵笑了起來。

周九郎「砰」的一拍桌子,給夏月以眼神警告。夏月便猜測這時周家女眷,于是不敢再放肆。

韓茂典又道︰「不知姑娘作何解?」

而這時周九郎仗著幾分酒意,道︰「這時艷陽高照,哪來的月色可看?兄台念此詩不應景啊」

韓茂典道︰「周兄此言差矣小生此詩,正欲邀周兄賞月呢不知周兄可願前往啊?」

「很應景!」周寶珠道,聲音里是說不盡的蒼涼︰「隔斷紅塵三十里,白雲紅葉兩悠悠。」她念道。隨即舉起酒杯,道︰「小女子祝君,悠悠」

周寶珠說完,將杯里的酒一仰而盡。淚珠劃過臉頰,不過,這一次,她真的該放下了!

在眾人看不見的角落,只有韓茂典知道,他握著酒杯的手,因捏得過緊而指尖發白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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