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的確定她會跑回來？」清羽跟在了塵身後，遠遠看見院牆，焦急道，「她方才……從沒見過她那副樣子。」
「我也沒有見過……」了塵嘆息一句，加快了步子，向著鹿笙的房間走去。
清羽聞言更急了，扯住了塵，「那你還這麼肯定她跑回來了？……看她剛才的神情……我們應該分頭先在那附近找一找……她會不會已經離開揚州了？……不，不會，城門還沒開……我們還是到城門口去等著她罷。」
「她若是想走，開不開城門，她都會想到辦法出去。」
清羽更著急了，她從沒見過鹿笙這般驚恐的模樣，究竟是什麼能讓她畏懼如斯。
「你也覺得她想逃是不是？我們趕緊到城門口去，說不定還能攔得下她。」
了塵攔住回頭向樓下走去的清羽，「她不會走。即便要走，她也會先回到這里。」
「為什麼？」
「因為她承諾過若她想要從此離開，便要來找我道個別。」
「就因為這個理由？你沒看見她跑開時的神色嗎？」清羽對了塵的解釋頗為不滿，卻想到即便他們此刻追去，以鹿笙的腳程也肯定是追不上了。一時間，她竟躊躇于原地，不知該如何做。
「但只要是她答應了的事，就一定會做到。」
了塵不急不慢地向著鹿笙的房間走去，伸出一只手推開門，走廊燈籠中的火光隨著門的推開而一點一點驅出了房中的黑暗，樹影在窗戶上搖搖擺擺，屋子里空蕩蕩的一個人也沒有。
「我會在這里等著她，等著她回來，無論是重逢還是告別。」了塵走進房中坐下，點燃了桌子中間的燈火，聲音平靜如常，似是對自己又好似是對清羽，說道，「沒有告過別，她總還會回來。」
清羽倚在門邊，好奇地看著平靜坐于屋中的了塵，燈火映在他的臉上，仿佛那里從來只會有平靜溫和的神情。她不明白他的作為，卻意外地願意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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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笙迷迷糊糊地走著，穿街過巷，而當她被一堵牆堵住去路時，她不得不抬起了頭，兜兜轉轉，她還是回到了這里。
「阿駱。」
鹿笙翻過圍牆，輕輕喚了一聲。
阿駱听到鹿笙的呼喚，立刻站了起來，鹿笙趕忙走過去，拍了拍它，讓他安靜下來。
「阿駱，不要出聲，我來帶你走。」
阿駱眨巴著一雙眼楮，似懂非懂地看著鹿笙。
「我方才看見我屋子里的燈亮了，了塵肯定在那兒等著我呢……不過我只是答應了要同他告別，沒說怎麼告別。」鹿笙自顧自地說著，找來布將阿駱的蹄子裹起來，「我們等出了院門，我再喊他，這樣就不算違約啦。」
阿駱雲里霧里地听著鹿笙的話，只是無趣地動著嘴，好像在嚼著什麼。
「噓……」鹿笙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解開拴著阿駱的繩子，小心翼翼地牽著它往院子的側門走去。
阿駱極為乖巧地跟著鹿笙，一點聲音也沒有。
院子的前面此刻正是熱鬧非常，人都聚在前方，後院里卻是一個人都沒有。鹿笙順順利利地走到側門口，不由得又回頭看了一眼自己那個亮著燈火的房間，終于還是嘆了口氣，收回視線。這個別竟原來如此難告，若真的可以放下，自己又何必要住在這里？原來什麼喜歡熱鬧繁華，都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只是想離那些讓她珍惜的朋友別太遠，離那些讓她不舍的情誼別太遠，離那些曾經的溫暖別太遠……可終于她還是要離開，要離那些珍惜、不舍、曾經……遠遠的，遠遠的……
「阿駱，側門小，你過的時候當心點。」鹿笙拍了拍阿駱的腦袋，回頭去推門，一張熟悉的臉卻突兀地闖進了她的眼中，隨之而來地還有一聲極為親切的招呼。
「鹿笙？鹿笙！鹿笙！真的是你！」
後院很靜，熱鬧都在前院，而鹿笙的房間離後院更為近一些。這一聲喊在這樣的安靜中，便如一聲炸雷，只要不聾的人，大約都會听見了。
鹿笙已經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來面對面前的這位，她也很想知道自己此時此刻的表情，可惜她只覺得頭大如斗，整個人都傻愣愣地站在那里，而面前的人還在大著嗓門，絮絮叨叨。
「真是想不到會有這麼巧！我還在想這個時候了，有沒有替我開門，會不會找錯了，你就開門出來了！你這是要往哪兒走？先別走，我可有事情找你。」
鹿笙還來不及答話，已經被面前這位從門口給推回到了院中。
「哇，這……這是駱駝？！」那位嘖嘖驚嘆的聲音，幾乎能傳遍整個揚州城的夜空了，邊說著還順手把韁繩從鹿笙的手里拿了過去，一手牽著阿駱，一手拽住鹿笙，絲毫沒有這是別人院子的自覺，徑直往里走，「走了幾日了，你也不請我進去坐坐？哎，你的房間在哪兒呢？這兒有沒有別的空臥房，我懶得再去找了……」
房間？鹿笙忽的醒悟，她听見了咚咚下樓的跑動聲，掰開攥著自己胳膊的手，「孫普！放開！」
只是鹿笙沒有想到，孫普攥著她胳膊的手卻是使上了暗力，她使勁一扯，卻是掙月兌不開的。
「鹿笙。」了塵的聲音先到了，他的人隨後也到了，「你是不準備同我道別了麼？」
鹿笙鼓著腮幫子，憤憤然看了一眼孫普，嘟囔道，「才沒有……就是運氣有些背……」
「倒是沒想到你還留了這一手……」了塵竟是一笑，嘆道，「可惜就算你事事算好，還不是被人抓住了？」
「是……啊……」鹿笙拖著長音，轉頭對孫普道，「現在可以放開我了吧？」
「不能。」孫普卻是一臉異常憨厚誠懇的笑容，「你都和他到過別了，我更得抓著，預防你跑了。」
鹿笙泄氣地咬著牙，已經拐了孫普一腳，孫普反應到快，腿上立刻躲開，手上卻還攥著鹿笙的胳膊，帶得她幾乎跌倒，便宜沒佔著，胳膊還給扭著了，疼得她直吸氣。
「還跑不跑了？」孫普問道，鹿笙卻是翻了個大大的白眼，別頭到另外一邊。
了塵接著問道，「究竟為了什麼，你是害怕那個唱歌的人，還是害怕那首歌？怎麼一听到就要逃跑，還準備一個人悄悄離開。」
「能讓你害怕？是誰呀？」孫普湊到鹿笙旁邊，眼楮里滿是欽佩與驚嘆，還有著那麼一點點小激動。
鹿笙還想動手，奈何胳膊被孫普扯住，她少有動作，便感到胳膊上的力道又加了兩分。如今被別人捏在手里，她便也只能哀嘆一句人生不幸，扁了扁嘴，「我就是不想被你們問來問去才會想悄悄走掉的……」
「啊？原來你剛才是想悄悄溜走？」孫普故意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然後欣慰地點點頭，「幸好逮住你了，不然都不知道去哪里找你。」
「你找我做什麼？」鹿笙奇怪反問道，旋即著急起來，「是不是李源有什麼事？還是妮兒？」
「李源沒事，妮兒也沒事，李家所有人，都好。」孫普趕忙答道，隨即搖搖頭，接著笑道，「只除了師兄，因為你，他連我都怨上了……」
「那找我做什麼？要那個匕首嗎？」鹿笙從懷里拿出匕首，遞給孫普，「喏，物歸原主，省得欠你人情。」
「收起來。」孫普此刻算是有了幾分嚴師的模樣，「別把那些奇奇怪怪的東西給招來了。我來是有東西要給你，你要師兄幫你帶去京城的東西，他讓我交給你，說是不替你送了。」
鹿笙想了想，半天才想來是受那老人之托要帶往京城的東西，不由得又急了，「這都過去幾個月了，怎麼連帶都沒帶出去？」
「師兄說，你自己惹得麻煩自己解決。」孫普想了想，接著道，「不過他和我說過，若是可以勸你別送了。」
「為什麼？」鹿笙奇怪道。
「我問了，他沒說。」孫普也是一臉的無奈，「……不清楚，他只是說過……具體的我問他，他又不肯說了……他還因為我幫你們的事生著氣呢……」
「我都答應了別人的事情怎麼可以不做……」鹿笙拿過信件和木雕。
「你答應我的事，也沒見你真的做到。」站在一旁的了塵插言道。
鹿笙卻是一臉的得意洋洋，「小和尚，你可真小氣！不夠我可沒想過不告而別，不過是準備在樓下喊你一聲，然後跑掉，這樣就不算違背承諾啦！」
清羽見她這副模樣，忍住笑，上來戳了戳她的腦袋，「你還敢說，那副樣子跑掉，差點嚇死我！」
「很嚇人嗎？可惜我自己沒看見，不然記住了以後就用這個表情嚇人去！」鹿笙故意鼓著腮幫子，齜出牙齒，虛眯起眼楮，聲音詭異地對著孫普道，「孫博士啊，我胳膊真的要斷了，你能先放手不？」
清羽噗嗤一聲掩了嘴，推了鹿笙一下，「你呀……」
了塵忍笑忍得辛苦，故意清了清嗓子。唯有孫普面對著這樣一張臉，一本正經地回答道，「不能。」
「為什麼？」鹿笙的臉立刻恢復了正常，既然嚇人不管用，她就準備開始耍無賴了，「要知道你……」
沒成想眼前這位比她先無賴起來，孫普又堆起了那誠懇的笑容，「我也要到京城任職，同去，同去。」
「你去京城？那你幫我帶去吧！」鹿笙說話就要把東西塞給孫普。
孫普閃身一躲，把東西推了回去，「自己攬的事情自己解決，我可不幫你收拾爛攤子。」
「你……」鹿笙轉而想到了了塵，「了塵，不如……」
話還沒出口，了塵就雙手合十，頷首一禮，「了塵雖是方外之人，卻也知道鹿笙施主你是言出必行之人，既然答應了別人，當然應該你自己親自送到，方顯誠意。」
果然找你幫忙了，我才能當上施主……鹿笙心下小小哀嘆一聲，她還有最後一個希望。
「清羽姐姐……」
「哎，信我可不會替你送，不過你們要是覺得獨自上京不方便，倒是可以和我同行。」清羽也是推得一干二淨。
鹿笙不由得愣住了，這三人真的是才踫上麼，這口徑……
「一起上京罷。」孫普笑道。
「如此你也不必特意去找我告別了，不是麼？」了塵笑道。
「我一個人背井離鄉，你若肯去京城陪我，我才最是歡喜呢。」清羽笑道。
這笑……
鹿笙看著笑容滿面的三人，忽的有一種上了賊船下不來的感受。再之後，她終于發現，原來這不僅僅只是感受，她的確被他們三人架上了賊船，一路帶去了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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