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蘇二人將馬匹寄放在周婆婆家,道了謝後,穿街過市,往位于城中的州衙行去。
矩州必定是州城,雖然地方偏隅,但還是要比一般縣城大了許多。大街上更是人車川流不息。因黔地是少數民族雜居之地,街道上的行人,穿著各民族的獨特服飾,別有一番情調。
足足行了大半個時辰,才來到州府衙門前。張穆舉步正要進去,忽又停了下來。一雙眼楮盯著衙門外的台階左右移動,仿佛看呆了一般。
「你不是又看到什麼了吧?」蘇眉最怕他這樣的表情,每每如此,必是見了鬼物魂靈。「這還讓不讓人安生啊!走到哪里,哪里便出命案。我看啊,我兩倒有些像那勾魂的鬼吏了。」
「你說什麼……」張穆回過神來,見妻子那焦急的模樣,忙道,「沒事沒事,你多心了。」
「多心?你瞧瞧你剛才那呆愣的樣,肯定又是看到那些不干淨的東西了。」蘇眉悶悶不樂地道,「只要有了死鬼,哪會沒事。眼看著就要到家了,又不知道要被耽擱多久。」
「人說懷孕的女人脾氣大,還真是啊!」張穆說笑著,見妻子臉色越來越難看,急忙改口道,「真的沒事,就是一個亡魂在州衙前徘徊。不過它身上並無冤氣,只是滿面的愁悶苦色,怕是有什麼放不下的事情,所以還未往生。」
那亡魂似乎也听到了他夫妻二人的談話,而且神智也未恍惚,停了下來,朝張穆連連作揖。
張穆看它似有所求,但又不言語,也猜不出究竟在求些什麼。只好胡亂點了下頭,拉著妻子往衙門內走去。
「去,去!」剛跨進衙門,便被門內坐在一張長凳上,叼著桿旱煙,須發花白的老衙役喝住。「要報案啊,先去擊鼓。這州府衙門,是隨隨便便亂闖的嗎?」
「莫大叔,什麼時候這州府衙門的規矩改了?」張穆笑道,「這扇大門,我自幼闖進闖出,您可從來沒攔過我啊。」
「什麼……,你、你是……」老衙役聞言抬起頭來,揉了揉眼楮,喜道,「小穆兒,呵呵呵呵,你小子舍得回來了?狗東西,娶媳婦時也沒回來,可還欠著大叔我一杯酒哦。」
「所以這不是帶了你佷媳回來探望您老了嗎?」張穆道,「呆會打點酒,再秤兩斤熟牛肉,買個豬耳朵,我們到周婆婆家喝酒去。」
「這小妮子就是你媳婦?」莫大叔眯著眼楮望向蘇眉,「小子好福氣啊,討了這麼個漂亮老婆。閨女,來,和大叔說說,這小子有欺負你嗎?他若是敢欺負你,看大叔拿這頂州衙大門的門閂揍他。」
「呵呵呵……,」蘇眉頓時樂了起來,嬌笑道,「大叔,他哪敢啊。他對我很好,您老不用擔心。」
「莫大叔。」張穆陪著談笑了會,打听道,「我听周婆婆說,義父被派了公干。他明明已經退了下來,怎麼會又被派了出去?」
「這個啊,具體的我也不太清楚。」莫大叔道,「只是前幾日,羅施鬼國命了人來,說是連續發生了幾起命案。你也知道,羅施鬼國是由彝人自治,若非緊要,也不會求助于州衙。好像這案子有些蹊蹺,知州想來想去,還是你義父經驗老道,所以又把他請出了山。」
「那看來還是得進去問問知州大叔了。」張穆自言自語道。
「你叫知州大叔?」蘇眉噗哧笑道,「這位知州大人不會生氣嗎?」
「有什麼好生氣的。」張穆理所當然地道,「自他老人家第一天到了這矩州,我便是這樣叫的。知州大叔是個清廉如水的好官,為人最是隨和了。」
張穆說著就要往里面走,可是卻被莫大叔用煙桿勾住手臂,阻了一阻。
「大人正在審案呢,你進去干嘛?」
「哦,這案子可是牽扯到一個死人?」張穆靈機一動,問道,「這死了的人四十來歲,一副老實巴交的農夫模樣。」
「是啊是啊。」莫大叔在鞋底磕了磕煙灰,道,「這只要有死人,必定逃不過你小子的眼楮。城郊一對兄弟來報案,說是有人為爭奪山地,打死了他們的哥哥。這不,把尸體抬了來作證,找大人討要公道。」
「那你還不讓我進去,沒準我幫得上忙呢。」
「幫忙?哼!」莫大叔斜起眼楮看了看他,冷道,「你以為就你那宋大人是斷獄的高手,我們段大人就不如他?你可別忘了,你小子那點驗死驗傷的手段,還是在段大人和你義父這兒啟蒙的呢。」
「誰說不是啊。」張穆順著他的話道,「那我更要進去看上一看,再向知州大叔偷師一兩招。」
「得,老頭子我說不過你。」莫大叔道,「去便去,別搗亂。老老實實站一邊看著就行了。」
張穆道聲「曉得」,同蘇眉繞過影壁,到了天井。這時天井內圍了些鄉人,大概是原被告雙方的親朋好友。
越過人群看去,只見公堂之上,此時停了具尸體。細看其貌,果然和自己在衙門外看到的亡魂一般樣貌。這時仵作月兌去尸體身上衣物,正在用水擦洗尸身。
張穆拉著蘇眉往前擠了擠,來到公堂門外。那尸身上果然有許多傷痕血跡,連腿骨也被打斷,有一截露在了外面。
奇怪的是,無論那仵作怎麼用力擦拭,尸骨上的血跡卻始終擦洗不去。
「喂——」蘇眉用手指捅了捅張穆,道,「尸體上的血跡,哪里會有洗不掉的道理,該不會是作假的吧?」
「看就是了,這點微末伎倆,哪能騙過知州大叔。」
果然堂上知州,很快便喚仵作,找了一些洗刷衣物用的膠脂來。先將膠脂和在傷口上面,然後再用明火燒烤一會,之後再用水洗。
可是連連洗刷數遍,盆中的清水都變成了紅水,可是尸體上依然留有紅色血跡。就連那截露出來的腿骨,也還殘存紅色。
知州一拍驚堂木,嚇唬那報案的兄弟兩,再不實說便要動刑。兩兄弟嚇得大驚失色,跪倒在地,當即承認了「誣告」的罪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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