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周婆婆家中。
誰能想到,這矩州城舉足輕重的人物,竟會在一平民的豆腐坊中吃飯聊天。
「知州大叔,你這洗尸的方法,可是特別得很啊。」蘇眉敬了杯酒道,「若不是如此洗骨,怕是那兩兄弟不會認罪吧?」
「他們與所告之人有仇怨,倒也說得過去,」段知州道,「只是侮辱毀壞了兄長的遺體,這就未免使人心寒了。」
「知州大叔,義父已然老邁……」張穆道,「明明已經隱退,為何又會派了公事呢?」
「這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啊。」段知州喝了口酒道,「羅施鬼國自治,民風淳樸,向來沒有過分的爭端。可是這次,連連發生數起命案,而且詭異之極,實在讓人揣摩不透。若非翁捕頭,只能本官親往。可是矩州諸多事務,我哪來閑暇。」
「什麼案子?會如此特別。」蘇眉道,「早听穆大哥說,公公是查案的高手。可是鬼國民風淳樸,能有多大的事情,搞得要公公親自出馬?」
「命案發生,倒也沒多少稀奇。」段知州道,「可是先前還活生生的人,忽然倒斃,那就奇怪了。」
「大叔說笑了。」蘇眉道,「或許是誤食毒物,也未可知,這有什麼好奇怪的。」
「佷媳哪里曉得啊,怪就怪在這里。」段知州又喝了口酒,把酒杯重重頓在桌上道,「先前還鮮活之人,忽然倒閉人前。仵作檢驗之後,竟然已經是死了三四日,這如何不奇。」
「三四日?」張穆奇道,「先前還鮮活之人,就算忽然倒閉,這也不可能是死了三四日啊。」
「所以啊,只能讓你義父出山了。」段知州道,「其實本官也很好奇,無奈衙中事忙,實在沒有空閑。」
「知州大叔不用擔憂。」張穆沉思片刻道,「反正穆兒陪妻子返鄉安胎,那羅施鬼國正是前路。或許路上可以遇到義父,我還可助他老人家一臂之力。」
這一夜,無非是敘述家常,張穆也沒有問出什麼關鍵的信息來。到了第二日,因為心系義父,一大早,張穆便喚醒蘇眉,騎了馬兒往羅施鬼國趕去。
路程說來不遠,但也有三百余里。因要照顧懷孕妻子的身體,花了三日的時光,才進入羅施鬼國的境內。
羅施鬼國在戰國時被稱為夜郎國,由少數民族部落形成,是個多民族的聚居地。蘇眉本是羅施鬼國的彝人,十六歲時因為向往大宋,所以獨自離開了故鄉。彝族女子在婚姻上不象漢人般死板,因此蘇眉與張穆成親家人並不知曉。這次也是因為蘇眉有了身孕,張穆才陪伴她反鄉安胎產子。
「看,這是仲家人。」蘇眉指著田間忙碌的農人道,「他們是我們這里種植水稻最早的一族。一看到他們啊,我就想到他們最拿手的豌豆涼粉,想起來都流口水。」
張穆望著妻子那副垂涎欲滴的樣子,嘴角上泛起一絲微笑。放眼看去,只見田間男女多是穿著藍、青、黑、白等色的布衣,服裝的式樣與漢人有很大的區別。男子穿的都是對襟短衣,長褲,包著頭巾。女子則是右衽大襟衣,齊膝的褶子裙,戴著銀質的手鐲、耳環、項圈等飾物。
「怎麼這里只見仲家人?」張穆因為長于矩州,雖然少數民族看得多了,但是對民風並不了解。「其他的民族的人呢?怎麼一個不見。」
「這有什麼好奇怪的。」蘇眉笑道,「少數民族皆是本族群居,不會和其他民族混居的,所以都有自己的部落和族群。」
「是啊!」張穆啞然失笑道,「這些本是簡單常理,我居然一時沒有想到。」
翻過一道小坡後,一處村落映入眼簾,一條蜿蜒小河從村前繞過。
「穆大哥,你快看。」蘇眉興奮的指著村落道,「仲家人的房屋是不是很特別?」
張穆順著蘇眉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奇特。那村落的房屋皆是以石條堆砌而成,屋頂則是用薄薄的石板覆蓋,鋪成整齊的菱形或隨料的鱗紋。一切都樸實淳厚,古樸美觀。
張穆一邊听著蘇眉的介紹,一邊欣賞著異鄉的美景。盡情地享受著這月兌離了令人窒息的凶殺命案的輕松,整個身心一片清幽平靜的感覺。
「漢人啊,把我們這里叫作蠻夷之地。其實這里民風淳樸,每個民族都熱情好客,為人和善。」蘇眉看著他滿臉陶醉的神情,柔聲道,「你大可在這里好好的休息一段日子,不去想那些冤死的亡魂,安心地陪我生下我們的孩子。」
張穆露出溫和的笑容,對妻子點了點頭。心中想到,能得這片刻的安逸,何嘗不是一種享受。
正悠閑間,遠處忽然傳來一聲尖叫,打破了剛剛來到張穆心內片刻的寧靜。
「有人落水了!」緊接著,傳來高聲呼喚,「快來救人,有人落水了……」
有人失足落水,這本是很平常的事情,張穆卻感心頭莫名的一緊。
「快,我們過去看看。」
他一邊說著,一邊催促著胯下的坐騎,朝喊叫的方向奔去。不多時已到了村口河邊,只見數十名仲家人圍住河邊一小塊空地。
二人翻身下馬,張穆勉強听得人群用仲家話議論紛紛。
「可憐啊,這麼年輕就死了。」
「也不知是哪里的人,沒看到她進村來啊。」
「不會水性就離河邊遠點嘛,這樣白白的被淹死。」
「這河水最深也就三、四尺,哪會淹死人啊!」
「……」
張穆連忙上去,分開人群。見一女子,全身濕透,躺在人群中間的空地上。張穆俯身去探那女子呼吸,果然已經氣絕身亡。
「是溺死的嗎?」蘇眉在他身旁站定,望著尸體問道。
「還不知道。」張穆搖著頭在尸體前蹬下,細細查看,邊驗邊道,「死者年約二八,女性。雙手自然拳曲,指縫與鞋中有泥沙。口、鼻內有水沫和小淡色血污。肚月復鼓脹,拍之有響聲。身體有磕擦損傷——」
「從尸體的這些特征看來,確實是失足溺水而死。」
「的確這樣……」張穆猶豫道,「可是從尸體的僵硬和變色來看,這女子應該已經死了一天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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