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铁树花.A 第136章 看望姨妈

作者 : 林继明

欧阳雅夫现在简直变了一个人,完全没有了以往的那种儒雅,在家里动不动就发火,打孩子,但惟独疼关洁的女儿,常常晚上抱着她愧疚万分。上官露不敢主动跟他说话,二妈刚才说她不常同丈夫睡还算是含蓄的,关洁被判刑后,欧阳雅夫根本就没有去过她房间,连话都没几句,仿佛把她打进了冷宫,她晚上的任务就是照看三个孩子,二妈也不轻松,睡觉不用带孩子,可欧阳雅夫也不那么好伺候,总之欧阳公馆失去了关洁在的时候那种活力。

两人坐黄包车去白府,半路天下起了毛毛雨,泼在脸上冷飕飕的。

白敬斋在宝顺分行上班,日本在太平洋战争打得不顺利,参谋总部调派守卫满洲的关东军一个师团要开拔参加对美战争,军费极度紧张,川岛芳子让白敬斋紧急筹措,失去了宇喜多井她变得更加的残暴,所以白敬斋这些天日子很不好过。

上官露和二妈心急火燎赶到白府,程姨太抱着一岁的儿子在客厅吃东西,她的儿子叫白程嘉,自然是取了白敬斋的姓,她的程在中间,嘉是吉庆的含义,姨妈不服气,偷偷管他叫关程嘉,意思是程姨太和关阿狗所生,但当着白敬斋和程姨太面白程嘉叫得起劲。自从嫁给郭老头后,每天比平时起得更早,帮着丈夫打扫下人的茅房,管家的事儿还接着干,下人表面上对她尊敬有加,背地里恶作剧,总把茅坑弄得比以前更脏,有时大便故意拉在坑道两边,姨妈边扫边骂,给他们开会训示,没有人承认,结果还是老样子。

程姨太见上官露和二妈不请自来,也正好闲着就热闹起来,客气道:“哎呀,欧阳太太和二妈驾到,来来,请坐。”她招呼在旁边挑火炉的秋香,“秋香,给两位贵客敬茶。”

二妈上前说:“白太太不用麻烦,我和太太来只是问你件事情就走的。”说着抱起她儿子逗逗他亲亲脸,问:“你儿子真精神,叫什么名字来着?”程姨太开心地答道:“他呀,叫白程嘉,程是我的姓,嘉是嘉庆皇帝的嘉。”二妈把孩子交还给她夸道;“这名字好,洋气,沾了皇帝的光呢。”

程姨太问:“对了,你们要问什么事情,白府与你们欧阳公馆好像没有瓜葛吧?”

上官露不来这虚的,开门见山问:“白太太,我姨妈是不是在您这?”

程姨太坐回太师椅上嗑着瓜子,笑笑回答:“是的,我嫁过来以后,她属于我的嫁妆跟了过来,我提拔她当白府的管家,还结了婚,生活得滋润着呢,嘿嘿嘿。”提起姨妈她的报复心态油然而生。

“啊,姨妈结婚了?”上官露差点从凳子上摔下,在完全不可能的事情,姨妈对关阿狗非常忠诚,发誓为他守寡一辈子,对他的死因也耿耿于怀,这是她不肯回欧阳公馆的原因。二妈惊诧的问:“她人呢,能不能让下人唤她来?”程姨太警惕的问:“你们这是要接她回去?别忘了她现在是有男人的,在我们白府当下人不会放的。”二妈解释说:“白太太误会了,重阳节将至,我家太太想约她一起去跟父母送些糕点,烧些纸,没别的意思。”

程姨太不会让姨妈轻易离开白府,她要羞辱这个女人一辈子,这等于是娘家来人又不能不让见,站起身走到客厅门口望望天空还在下毛毛雨,说:“不知现在她在什么地方,走,我带你们去她房间找找看。”对秋香说,“把嘉嘉看好了,我带亲戚去看郭夫人。”

程姨太刻意要让他们参观姨妈的那间寒酸的木板屋,三人穿过走廊来到下人的生活区域,天在下雨拿了两把伞,程姨太自己撑着,另一把交给二妈,蹑手蹑脚的踩着湿漉漉的茅坑砖绕到姨妈和郭老头的房间,推开门一股霉味扑鼻而来就橡是重见天日的地窖,里面没有人,三十几平米的空间摆放着几天陈旧的家具,郭老头在马路上拣来的,也有白敬斋房间替换下来的,墙脚堆积着纸箱管罐等可以卖的垃圾,床是用砖块垫高的木板,铺着棉花胎,上面的床单和被褥绷得很平整,一尘不染的样子。

上官露吃惊地问:“她,她就住这?”程姨太坦然地回答:“是啊,这原本是她丈夫的房间,我们这扫下人茅坑的,你姨妈属于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二妈捏着鼻子问:“那她女儿呢?”程姨太轻描淡写地回道:“跟佣人一起住。”

上官露难过的落下眼泪,这生活还不如住在原来的水果铺,想不通姨妈怎么会嫁给这种人,心里便打算今天无论如何要让她回欧阳公馆。

二妈也很不满意,摇摇头说:“白太太,既然她不在这,那我们去别的地方找找吧。”

她们刚从木屋出来转到的茅坑边,只听得姨妈在里面埋怨的声音:“这几个下人是成心跟我作对,每天大便拉在外面,****个个对不准啊?”郭老头的声音:“发什么牢骚,有用吗?还是快点弄快点结束,这一到下雨天就要不停的扫,也不知那个白太太怎么想的,这种地方扫得干净嘛。”姨妈骂道:“她呀,现在神气了,当初在我水果铺住时,我把她溜得跟孙子一样,不过是被我丈夫****过的破鞋子,生了我家阿狗的儿子冒充白家的,真不要脸,哪天把我惹急了给说出去。”

这话正被程姨太她们三听了个正切,怒气冲冲闯进去训斥道:“你在说什么,再说一遍?”她这算是客气的,要是上官露和二妈不在,这回耳光就抽上去了。

上官露和二妈尾随进去一看,里面真是姨妈,乍看还认不大出,正蹲在坑道边用手在拾地上积了块的粪便簸箕里扔,一个老头靠在墙壁上抽香烟,两人身上都披蓑衣戴斗笠遮着雨,上官露大声喊道:“姨妈!”姨妈猛然抬头看见侄女和二妈仿佛是从天而降,站起身楞在原地。上官露道:“姨妈,您不认得侄女啦?我是露露。”她冲过去一下抱住姨妈,姨妈手上沾着粪块胳膊往两边张开,说:“露露快放开姨妈,姨妈身上脏,手上全是大便啊。”上官露终于看到了自己最亲的人,撒起娇来说:“我不管,我不管……”

二妈看了也十分难过,姨妈好歹也算是欧阳家的亲戚,落魄成这样一方面是她自己太倔强,另一方面欧阳雅夫似乎也在记关阿狗的仇,想想正是不应该,叹口气说:“你们出来抱吧,这地方太脏了。”

程姨太达到目的早溜走了,姨妈在茅坑外面介绍郭老头给她们认识,说:“他姓郭,是我的丈夫。”说完介绍她们给郭老头认识,上官露实在喊不出姨夫二字,倒是二妈随了上官露的辈分礼貌的轻轻喊了句:“是姨夫啊,你好你好。”这把郭老头给喊得脸红了,见来人衣着考究是大户人家,不敢攀这门亲戚,害羞地道:“在下雨,到屋里说话吧。”

姨妈在边上的水池里洗干净手往身上擦擦,望望天空雨停了,月兑了蓑衣斗笠说:“来,露露,让姨妈好好抱抱你,现在可以了。”

两人重又抱在一起,默默的……突然,姨妈放声大哭,她的哭声像一把锋利的尖刀割伤了上官露的心。

二妈觉得她们应该有很多话要说,便支开郭老头,笑笑说:“让她们俩叙叙旧吧,姨夫带我去参观参观你的家。”锅老头尴尬地说:“还什么家啊,就一破棚儿,夏天晒太阳,冬天钻寒风,到了下大雨里面下小雨,呵呵。”

二妈随他去了刚才出来的小木屋,有话没话调侃道:“你倒挺乐观的。”

郭老头说:“那又咋样?人各有命,活着就要开朗,我现在有老婆已经很知足了。”

二妈说客套话:“你们什么时候结婚的,也不通知我们一声送些礼祝贺你们,对了,登记过了吗?”她谨慎的一句闲话一句试探,估计上官露一定会让姨妈回欧阳公馆,这样的话如果白太太不肯放这老头,姨妈硬是要走就要看她们是否是合法夫妻了,若开了证明,把他们拆开不讲理,若还没有开过证明,那这门婚事不算数。不料郭老头爽快地回答:“开了,结婚那天没有开,后来白太太催得紧硬是拉着我们去政府那办了证。”

上官露抱着姨妈哭了阵后说:“姨妈,跟我回家吧,不要那么倔强了,雅夫一直对您很好的。”

姨妈摇摇头,说:“晚了,我现在有男人了,难道要带他一起去见你的欧阳雅夫吗?”

上官露说:“为什么不可以?我知道你心里总在记着姨夫的事,这跟关洁没有关系的,老实说,我也遭受过他的伤害,连我都可以忘记,你为什么还不放弃仇恨?”姨妈其实心里很矛盾,也想逃出这个不是人呆的地方,但又放不下心中对关洁的怨恨,违背自己对亡夫的承诺永不踏进欧阳公馆,可这回被侄女哭哭涕涕的乱了方寸,叹息道:“即便姨妈可以很你走,我丈夫怕走不月兑,他在白府干了几十年有契约在,我没有,我一个人走了扔下他不作兴的,人不能这样绝情。”

上官露急了,说:“你跟他才几天啊,还情不情的?好,我现在就去跟白太太商量,要是放他便罢,要不放那你先走,以后我让雅夫来跟白老板交涉,不就是一张契约嘛,多少钱可以结算的。”

上官露拉着姨妈去客厅见程姨太,程姨太还在嗑瓜子,啪嗒啪嗒的吐着湿漉漉的壳,一见到她们得意地嘲讽道;“你们俩好几月没有见上面,现在一定聊得很开心吧?”上官露直截了当道:“白太太,我想今天让姨妈跟我走,对了,还有她丈夫,你愿意不愿意?”程姨太停住正嗑着的瓜子,眼睛瞪得跟桂圆似的问:“你说什么?谁跟你走?你以为这里是大世界啊,白相好就回家?不行!”她的口气很生硬,上官露早憋着气,也不含糊地道:“我姨妈又没有卖给你们,为什么不能走?”程姨太说:“姨妈是我白府管家,虽没有卖给我们,但是就这么说走就走,她手上的工作移交给谁?总得宽限几日让我们找了接替的人才行。”上官露忿忿说:“你还好意思说我姨妈是管家,哪有管家住狗窝扫茅坑的?今天你不管是同不同意姨妈都要走,谁也拦不住。”程姨太自知理亏,想了想掉转枪头说:“你要这么说,那你的姨妈自然走得了,但他丈夫却走不了,他是我们白府几十年的长工,有契约在身。”

上官露对姨妈说:“姨妈,那我们今天先回去,你丈夫过几天来,我让雅夫找白老板商量,跟这女人没啥好谈的。”

这时二妈一人走了进来,上官露气呼呼说:“二妈,我们带姨妈离开这鬼地方。”姨妈很为难,说:“露啊,我男人不走我也不走。”上官露卯足了劲拖姨妈去找郭老头,对他说;“你现在马上跟我们走,快点。”郭老头怯怯的望着姨妈征求意见,姨妈无奈地说:“那就先跟我们回去吧,住几日也行,以后的事我侄女婿会跟白老板谈的。”

程姨太匆匆跑过来阻拦,蛮横地说:“你们这是要抢人吗?太不把白府放眼里了。”

二妈陪着笑打圆场,道;“白太太,我们不是抢人,既然姨妈跟郭先生结婚了,今天就把他带到欧阳公馆去见见我们老爷,好歹大家算是亲戚,这走亲戚您总不能拦着吧?”

程姨太说不过她,眼睁睁看着把人带走又不服气,带着几个家丁追到白府大门口拦截,双方相互拉扯,上官露的衣服也被撕破,二妈的头发盘了个结,簪子不知落哪去,披头散发的被几个家丁顶在围墙上,有人乘机模了她胸部,姨妈发疯了,操起门口晒草的筢子往两个把上官露按在地上的家丁砸去。周围的邻居纷纷涌过来看热闹,程姨太眼看着这是要出人命了,连忙跑回去打电话打给白敬斋,白敬斋正焦头烂额在筹措军费,哪里有心思管这等无聊事情,猛的接到宝顺洋行经理的电话,说欧阳雅夫来过电话找他的太太,他莫名其妙回电话到欧阳公馆,欧阳雅夫今天下午去提篮桥监狱探望关洁,出来直接回的家,心情本来就不好,不见太太和二妈正对着张妈在发火,张妈说太太和二妈去白老板家找姨妈去了,欧阳雅夫虽然不清楚姨妈的水果铺已经盘给别人的事,但一听太太去了昔日奸污过她的白敬斋那十分惊慌,就打电话到白府,这时客厅的电话响着没人接,都集中在大门口打架,他又打电话到宝顺洋行,那的经理回复白老板不在,欧阳雅夫没有宝顺分行的电话,经理又不告诉他,只能作罢,白府没人接电话,白敬斋又不在上班,这说明了什么,他打算亲自去趟白府。

白敬斋接到经理的电话后也颇觉奇怪,这时程姨太打来电话让他回来处理欧阳太太抢人的事情,结果被他臭骂一顿,让程姨太先放人,别惹来警察多事情,程姨太不得不喊住家丁。

上官露和二妈终于狼狈的冲出重围,带着姨妈和郭老头回到欧阳公馆,这时已经下午五点多,欧阳雅夫正准备出发去白府,她们一进客厅就见张妈跪着,地上是摔碎了的茶杯,三个孩子呆呆的站着不敢吭声。欧阳雅夫楞住了,一眼看见太太和二妈衣衫褴褛紧张地问:“你们这是怎么回事?”又望望姨妈身边的那个七老八十的老头满脸疑狐,不认得这个人。上官露扑到欧阳雅夫身上就痛哭起来,道:“雅夫,您救救我姨妈吧……”欧阳雅夫本来就不待见她,甩开她问:“有话好好说,怎么回事?”

二妈把事情前后经过陈述了遍,这时姨妈怯怯的走到欧阳雅夫面前说:“欧阳先生,给您添麻烦了。”她不敢托大称欧阳雅夫侄女婿,说完后卑贱的缩在一边,欧阳雅夫虽不大喜欢姨妈在关阿狗问题上的态度,毕竟她是太太的姨妈,规矩放在那,她要住在欧阳公馆也不好反对,她耍态度不来也不勉强,于是应了她声,挑眼望望郭老头说:“这么说,他是我姨夫喽?”郭老头忙欠身说:“不敢,您叫我老郭好了,以后请多多照顾。”

欧阳雅夫有话要对上官露说,便对二妈说:“姨妈以前住的房间还空着吧?你先带他们过去休息。”

二妈带他们出去,上官露也跟着要过去想安排得好一些,欧阳雅夫叫住她;“太太你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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