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希凡的脚步缓了,但方聿竹没有发现,只是迳自走着,莫希凡看着方聿竹的背影,真真觉得人不能只看表相,甚至不该只看第一印象,幸好她那时救下了他,这样的好人要是让人给砍死了,就少了一个做善事的人了。
方聿竹走了几步才发现莫希凡没有跟上,回头看着步伐缓慢的莫希凡。“怎么?饿了吗?怎么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我们去吃饭吧。”
莫希凡摇了摇头。
“不饿?”
莫希凡模了模肚子,其实是有点饿了,尤其刚才还一路闻着包子香走这一趟,更饿,于是她又点点头。“饿了。”
“走吧。”
“方公子……我当你一辈子的护卫好了。”
方聿竹失笑。她是怎么了?不是为了有查案的机会,才肯下山当他的护卫的吗?
“不行,你一个女孩子家,总得嫁人的。”
“我怕你那天真被哪个妒夫给砍死。”
“希凡,别一直诅咒我,放心,我以后会做好身家调查,这你可放心。”
“不!最好是你赶快找个好姑娘,定下来吧。”
方聿竹收起了笑容,今生他已不打算再娶。“曾有算命师说我方家女人都不会长命。”
“你信?”
“不由得不信……”
莫希凡收回刚刚说的话。
这方聿竹最好被哪个妒夫砍死算了!
莫希凡狠狠地把一瓣橘子送入口中,双眸像要迸出火花似地看着眼前的两人。
这女人说她是这醉宵楼的老板,见方聿竹一踏进大门便连忙迎了上来,还把他们领进了二楼厢房,立即送上了好酒好菜不说,还大刺刺地在方聿竹身边坐了下来,瞧她那模样,像是在招呼客人吗?
整顿饭莫希凡吃得怒火中烧,连饭后送来的多汁柑橘都无法让她降火。
原来要完成方老爷交付的任务,光是看住方聿竹还是不够的,因为不知道何时会有一个像这钱老板一样,自己巴上来的女人。
方聿竹是曾和钱老板几度风流,钱老板年轻便守寡,死去的丈夫给她留下了这么一座酒楼,她回眸一笑风情万种,初见他时便抛着媚眼勾引,方聿竹既是游戏,自然也应了邀,可如今软玉温香在抱,他可一点也不享受,因为莫希凡那对恶狠狠的眸光。
“方大少,最近忙什么?都不找我了。”
“不就年前布庄忙啊。”
“这常州啊每到年前就热闹非凡的,商家个个都生意兴隆呢!”
“城里人口多,内需就多,再加上常州是大域,邻近的小乡镇也爱进城里来采买,生意自然就好了。”
“今年知州大人扩大了敬神庆典的规模,说是要感谢菩萨让常州一整年风调雨顺,今年香汤赐福的仪式,除了每年都有的玉女外,还要另挑一名金童一同进行仪式呢!”
“知州大人倒挺爱玩这种铺张把戏的。”
“今年香汤赐福的金童肯定是方大少您。”
“我?”方聿竹不明白,这差事怎么会落在了他头上。“我不爱这种抛头露面的场合,更何况,我年届三旬,怎么也不该称为金童了。”
“是啊!身旁莺莺燕燕这么多,怎配称为金童。”莫希凡眯着眼,看着半倚着方聿竹、巧笑倩兮的钱老板,低声嘟囔着。
“金童玉女的条件只要未婚、品性端正、容貌秀丽,方大少生得俊俏又善行远播,定是金童人选。”
品性端正?莫希凡想,那钱老板应是最清楚方聿竹的“品性”到底端不端正吧!
莫希凡再剥了一瓣橘子,送进口中时正见钱老板附在方聿竹耳边说了什么,瞧她那笑容,让人浑身不舒服,接着她就看见方聿竹抬起手捏了捏她的鼻子,那钱老板嘟着嘴娇嗔抗议,莫希凡皱起眉,现在是当她不存在吗?
看来她再不做反应,方聿竹今夜肯定会成了她的入幕之宾,那她要怎么跟方老爷交代!受人之托,就该忠人之事。
莫希凡看着钱老板亲自剥了一瓣橘子送进了方聿竹口中,完全无视她地打情骂俏起来,她站起身,拖着椅子坐至方聿竹的身边,然后打了个大大哈欠,抱着他的手臂蹭了蹭。
“聿竹……我倦了,我们回家吧。”
方聿竹口中的橘子险些喷了出去,他低头看着蹭着他的莫希凡,两只眼睛瞪得老大,对她摇了摇头。
莫希凡不知道他在暗示她什么,他们还没那么有默契,但不管他想说什么,总之一定不是她会同意的。
在钱老板眼中,莫希凡可是一个男人,她有些错愕地放开了方聿竹,才想方聿竹怎么带了一个这么清秀的护卫,原来方聿竹……男女通吃吗?
方聿竹早在莫希凡抱着他的手臂时就猜出她在打什么主意了,她可还记得自己现在是男装打扮?
他拨开莫希凡的手,推着她让两人拉开点距离,想不到莫希凡不放弃,又巴了上来。
“希凡……你一个『大男人』这样搂来抱去的,成何体统?”
莫希凡这才想起自己现在穿着男装,她吐了吐舌头,她忘了嘛!谁叫她平常就没个女孩子样,扮男装完全不需要演戏,所以也就忘了自己是在扮男人。
不过……从她巴上方聿竹开始,钱老板就退开了,若以女人身分,她难以跟艳丽的钱老板比美,若是男人……钱老板会自己知难而退吧?
于是莫希凡将双掌交叠在方聿竹肩上,再将下颚搁了上去,对方聿竹眨了眨眼。“我若不是男人,会放任你跟一个女人抱来抱去的不吃醋吗?”
敢情这方大少与她还是逄场作戏,他真爱的是男人?钱老板暗忖,可方大少花名在外,这断袖之癖可不曾听闻啊!
方聿竹见莫希凡玩上了瘾,不管这场戏的后果他的名声会被传得多难听,他不悦地反击:“你不吃醋怎行?那我会很失望。”方聿竹以指托起莫希凡的下颚,作势要吻她,莫希凡看见逼近的方聿竹,吓得一溜烟跑了,贴着墙离得远远的。
看那护卫主动诱引,方聿竹也应了邀,钱老板本以为这两人打算就在她面前卿卿我我起来,她和方聿竹交情是很好,但也没必要在她面前上演这两男调情的戏码吧!可钱老板没想到竟会看见那主动诱引的护卫如月兑兔一般逃去,而本来还沉着一张脸的方聿竹却反而露出了笑容。
钱老板看着那突然变得拘谨、贴着墙防备着方聿竹的莫希凡,那扭捏的模样,哪里还有一个护卫的样子?倒像……一个防备登徒子的大姑娘。
莫希凡被方聿竹方才准备欺近她的吻惊得有些结巴地问:“方、方聿竹……你、你、你做什么?”
“我们的关系都可以让你吃钱老板的醋了,那我想做什么你还不清楚吗?”
敢情她其实不是方聿竹逢场作戏的对象,而是他方大少对自家护卫调情的道具?钱老板挑眉看着两人的表演。
“哪有什么关系!我们什么关系都没有!”
“我以为我们关系非凡呢。”
“才没有!才没有!我就只是一个护卫,我在厢房外等你,你别再磨蹭了,天黑了我们该走了。”
莫希凡迅速溜出门去,还用力地关上厢房门,但想想好似又不妥,她拔高音量说着:“我在这里听着喔!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我都知道喔!”
钱老板再坐回方聿竹身边时,已不如方才姿态,她端起酒杯,轻饮一口,带着暧昧的笑容。
“钱老板觉得好笑?”方聿竹苦笑,知道莫希凡绝对是耳贴着门听着里头的动静,所以压低了声音。
“好可爱的一个女孩,她不是你的护卫,是命定之人吧?”
命定之人?不!当然不是!方聿竹瞪大了眼。“你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她不是。”
“难怪今天方大少一点都不主动,是因为佳人在侧吧!”
“钱老板,你若是因为我没有好好回应而你生气,我向你道歉,但别再胡说了,她就只是个护卫,是我爹派来盯着我的人,我爹他打算给我安排亲事,不让我接近其他女人。”
“安排什么亲事?你眼前不就有个对象,我看你们挺登对的。”
“钱老板,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如果我说准了,你成亲宴客就得在我的酒楼办。”
“若有一天我要成亲,不管娶的是谁,都会在你的酒楼办,但我并不想成亲。”
“方大少,有时缘分来了,你挡不住的。”
“我的缘分绝不是她。”
“哦?”钱老板带着笑,将双手勾在他颈后,欺近了他。“既然她只是一个护卫,那我们就别管她是否在听了,难道方大少不想念我?”
方聿竹看着钱老板逼近他,终于在最后一瞬别开了脸,两人的唇只是轻刷而过,未曾胶合。
钱老板隐在方聿竹看不见的脸侧的表情是带着笑的,这举动还不够证明他方大少的的确确很在意房外那人吗?
方聿竹对于自己躲开钱老板的吻,暗暗骂了自己,他这不是顺了钱老板的意,给了她取笑他的机会吗?
钱老板拉开了距离。但双手却没离开方聿竹,她收起了笑容。认真地对方聿竹说:“我一直知道自己与你终究只是露水姻缘,你值得更好的女人,我不知道你心里想着什么、过去发生了什么事,才让你变得如此玩世,但缘分若来,不要抗拒,见你这么孤单,我心疼。”
方聿竹的脸庞霎时覆上了浓浓的孤寂感,他拉开钱老板的手臂。“今生,我不会再让一个女人在我身边消磨掉她的生命。”
钱老板就知道方聿竹的心里一定有那么一个女人,只是不知道那已是曾经,见他封闭起了自己,她轻声叹息。
送走客人后,钱老板望着那两人的背影,低声说着:“妹子,希望你够坚强,在自己伤得体无完肤前能融化这冰山贵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