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僧 脉脉不得

作者 : 永阈限

碧蓝一泓明净,枫叶染去天边,我的眼里是他鲜亮的袈裟,他的眼里是我火艳的凤袍……

“师傅,我好想你。♀”我声音轻柔,带着深厚的思念。

他幽深的眸子在我妃色面纱上停留了片刻,然后双手合掌,道了声公主,浓密长睫垂下,遮挡了眸中所有的光色……

他早知我是女人,故而没有对我这身装扮表现出过多的惊讶。

我生怕他行完礼后转身就走,急忙上前拉住了袈裟一角:“师傅的鞭伤好了吗?”

他身形顿了下,风从幽径吹来,翻起袍角的波纹,贴上了我的裙边……

那日我替他挡了一鞭,他要我回宫,我摇头,抓住了他的手道:“师傅分明两年前救过我,为何不愿承认?师傅分明愿意做我师傅,为何也不承认?”

他抽出了手,抿紧薄唇,深邃的眉眼没入火光投射的暗色阴影中……

“师傅若因为我性格不好,不喜欢我,那我改掉性格就是。师傅若因为我是太子,不喜欢我,那我就不做太子。师傅若因为……”

许是那一道道鞭伤让我放下了最后一道防线,我语无伦次地滔滔不绝,如同背念最煽情的台词一般……

他打断了我的话语:“圣上重病,殿下应回宫看看他。”

我怔了怔,只是因为这个原因吗?“那师傅跟我一起回宫好不好?”

他沉默了下来,远处的晚钟敲响,咚咚空荡而寂寥,如无言的对白,他凝神片刻,沉眉道:“殿下若将贫僧当做师傅看待,就听贫僧这句劝。此番事故,殿下险遭不测,贫僧与全寺僧侣都会受罚。殿下的执着,不仅会害了自己,还会害了旁人……”

掌中融雪,指尖流沙,我越是紧着皋端,就越可能失去他……

他淡薄如烟的视线又从我肩头扫过,那里的鞭伤已晕开了一片深色的红……他道:“以后殿下别再用自己的身体为他人受罚,他人有罪他人自己受,百年轮回后,他还得多承你这份恩。♀”

我:“……”

佛祖慈悲,救苦救难,不知他这句铁石心肠的话从哪句佛理中得来……

之后皋端不愿见我,只是命人送来了治疗鞭伤的药。别离半月有余,我已度日如年,常思避尘台上,我与他静跪佛前,虽不相互言语,但那种微妙而安宁的感觉,令人怀念。

我摘下了面纱,贴近道:“师傅,我脸上的疤还没好,师傅给我瞧瞧……”

他往后退了一步,眉心微皱:“公主这伤……公主不愿服药,伤疤岂会痊愈。”

我微惊,他竟一眼就看出来了……

为了能够再见他,我偷偷将太医开的药汤药膏全都扔了,伤疤没有好全,父皇自然会松口让皋端来给我治疗……

他子夜般的黑眸看着我左颊长长的伤疤:“公主不爱惜身体,再这样下去,早晚会毁容。”

我:“……”

他这句话颇有些心疼我的意思呢,我不禁玩笑道:“那我毁容后,师傅负不负责?”

他斩钉截铁地说:“不负。”

“可我这脸是在师傅那弄伤的……”我穷追不舍,他往后退着,退到了石壁上,冰凉光滑的石壁紧贴了他的后背……

我不自觉地用手去模伤疤,他猛然抬手,抓住了我的手腕……“手上有毒,再模几次,半边脸也毁了。”

我:“……”

其实皋端是很在乎我的,只是他不善言表,或者,不愿言表。♀

太医嘱咐过伤口不能碰水,不能沾灰,更不能化妆撕疤。而我一心相见皋端,诸事不理。皋端说我手上有毒,是指我没有洗手,手指上沾有灰尘,渗到伤口里会加重脓化。

我口中微甜,手腕灵巧一转便抓住了他的手掌,热乎乎如暖炉的掌心丝丝汗意,我娇媚道:“若我毁了容嫁不出去,师傅得娶我。”

他惊了惊,身子明显微僵,急忙将手抽了出来,眸中微乱。他正待说话,我连忙伸手点在了他唇上:“师傅不许拒绝我,我问过主持了,佛祖并没要求所有信徒都不成婚。而且你修的是小乘密宗,晟朝的几位帝王都修这个宗系,照样能娶妻生子,继承王位……”

他皱紧了眉,薄薄的嘴唇紧紧抿住:“公主休得胡言乱语,贫僧是出家人,公主已有婚约。”

我满肚子怨怒,嘟了嘟嘴道:“什么婚约,谢紫华他虚情假意,背着我还有女人,我才不要嫁给他……”

他怔住,黑眸沉似深夜映着我幽怨的眼神,一片枫叶划过他眉间,停落在了我的肩头……

晌午的秋日格外温和,暖暖洋洋如情人的手掌抚在脸面,我和皋端离得很近,风轻轻一吹我两的衣袂便贴在了一起。

如此温柔一刻,我忍不住就想做进一步的举动,猛然他用力推开了我,我惊了一跳,片刻就听见脚步声从后方传来……

“君月怎么到这儿来了?”谢紫华急步走来,一副找了我许久终于找到我的欣喜表情,冷冷扫了眼一旁的皋端,而后将手中蹙金绣凤凰霞帔展开在我面前……

我陡然一惊,这不是我和云珠换衣服时月兑下的霞帔吗?

他也不在意皋端在侧,十分自然地将霞帔套在了我的头上,仿似我两已亲密到可以在外人面前穿衣整带的地步。由于我发髻太高,又往后躲闪,他的手不经意碰掉了我的步摇,叮咚一声,步摇弹在石头上,接着落在了皋端的脚边……

好不容我有个机会和皋端增进感情,谢紫华却半路杀出,且还故意做出亲昵之举让皋端误会我……

我懊恼不已,如果皋端误会我和谢紫华在这假山里宽衣解怎么办?

皋端并未表现出过多的情绪,眸色淡然地看着我们,如同看陌路人一般。我连忙避开了谢紫华,瞧着皋端脚边灼灼发亮的凤头步摇,想要去捡,然而谢紫华一把抓住了我……

我心下一惊,就见他睨眼看着皋端,以王侯般高傲的口吻命令道:“给公主捡起来。”

皋端:“……”

前朝政教合一,国师的地位凌驾于群臣之上,遇有重大事件或皇位继承问题,皇帝会先与国师商议。

齐国新立后,父皇适当地削弱了宗教在国家政治上的影响,国师的地位才有所下降,但此刻谢紫华命皋端给我捡步摇……实为不妥。

两厢僵持,气氛凝胶,皋端纹丝未动,脚边的红翡滴珠凤头金簪兀自发光。我挣不开谢紫华的手,他死死牵着我,有些过分用力,捏得我骨头发痛,而皋端幽冷的目光落去了我和他相牵的手间……

这种感觉糟糕极了,若是可以,我早就一巴掌扇在了谢紫华的脸上,我没追究他和柳凝雪的勾当,他倒是来搅合我和皋端的感情!

可我做不了冲动的事,一者惹怒了他,他当场反扇我一巴掌,难以收场。二来一旦撕破了脸皮,难保他不会狗急跳墙、提前逼宫……

记得师傅临终前要我和谢紫华好好相处,唯一的遗憾就是没能看到我和他成亲……

师傅说:“圣上雄才大略,志在天下,终会将谢家四十万兵马收归其下,届时谢氏一族性命堪虞,为师求殿下最后一件事,一定要保住紫华的性命,此生他必不负你……”

此生他必不负我……师恩似海,师傅慧眼识人,我就再没怀疑过谢紫华的异心,然而柳凝雪的事,着实如一把锋利的刺刀|插|进|了我的心口。

我狠力甩开了谢紫华的手,疾步跑去捡步摇,由于谢紫华将我的手捏得酸痛发麻,我整个右手在明显打颤……

凤头步摇颇重,差点又从我手中掉了下去,忽而一只宽大的手掌接住了它,而后另一只覆在了我发颤的指尖,如冬日里艳梅花间最温暖那抹金旭,他在我微红带紫的指尖轻柔地捏了捏,如同注入了一道仙灵之气,剧痛的手瞬间变舒服了起来,而我抬头,对上他淡淡的眉眼,他抬手将步摇插在了我的发上……

出家人侍奉佛祖,身心已奉于修行。双手触不得酒肉浑浊、女人芳香。

可我觉得,出家人离佛祖最近,身心如梵天清明。双手触碰过的酒肉浑浊、女人芳香也会成为如木鱼禅珠一般修炼自己的一门法器。

皋端应该是第一次给女人戴发簪,很是生疏,他插|上发簪后还特意往里按了按,似是担心步摇又掉落下来,簪尾尖尖碰在了我的头皮,如他指尖不经意拂过我的发丝鬓角,痒痒麻麻,醉意蔓延四肢百骸……

我不自觉地俏脸染红,胜过头顶十月天的红叶,那厢,谢紫华面色猛沉,一股凛冽的杀气陡然袭来……

说来也怪,话本子里所言的杀气通常是指一个人的气场和气势,这人在发怒生气时给人带来的无形的心理震慑感。

可谢紫华的杀气从来不局限于心理上的震慑,他周身还会带起一股风,是实质的肉眼能得见的风,花草晃动,沙尘扬起,仿佛天地会在下一刻变暗……

“战神”的称谓,大概也由此而来。

不知这股神力是如何练成,总之,我计划过生擒他的四十九种方法,没一种方法能胜算在握。

眼看谢紫华又要与皋端动武,突然间,云珠从假山那边急匆匆跑了过来:“公主、公主!瑟瑟它……瑟瑟它溺水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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