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名：第49章
船队即将启航的那一瞬间，金普善完全退到助手的位置，前去把舵的金孝生就显得格外英武。请记住本站的网址：n。和其他人正在用眼神与家小告别一样，金孝生也在用眼睛搜寻苏娣所在的位置，他甚至没有信心肯定这一次苏娣会来。当他在一个人垛里找到苏娣接着找到苏朵儿再接着找到肖俊一时，一种曾经相依的留恋和新近无由的忧虑使他不能自持，只见他坚毅地把面孔转到将要前进的方向。苏娣似乎明白一些金孝生的心思，没有拿眼睛正视，蔫软地低下了头。肖俊一却久久地看着金孝生的身影。在这瞬息间，他从内心深处对金孝生个人产生了一些敬重，于是对苏娣说：“你看他这会多么出众！这是一群渔民，如果是一支海军，他就是一呼百应的将领。”不知为何，因为这一句话，苏娣对肖俊一的好感反倒大大升级了。
船队在一片气笛声中启航了，漫漫驶向天际。
聚集的渔人妻小已陆续退了回去，仍兴奋不已的肖俊一却稳立不走，直嚷着自己已在心里作了一篇《观海祭记》。苏朵儿心血来潮，想验证一下这位作家的本事，逼着要他当众诵读出来。肖俊一便随口道来：
某年某月某日，余求逑于临界，逑未配，先观海祭。卯时，
渔人聚海滨如潮，喊声大作。渔者初鸣炮丈持猪首而拜于岛上龙
王庙，再登舟叩于船首。余难得其意，然恍若返于蛮古。方是时，
余心自明，逑生何时，蛮古也；逑长何处，蛮古之临界也。与逑
相配，必为古人。余心乐，故记之。
只读过小学的苏朵儿对这等之乎者也自然不懂，依旧作出一幅迷糊的样子，倒是苏娣宛若略懂其意，便对苏朵儿悄声说：“朵儿，你将来要跟他，就还得好生学点文化。他好像在变着法子讽刺咱们跟古人一样迷信。逑就是配偶老婆的意思，他逑来逑去的，是在说你要嫁给他，他也做了一回古人。”苏朵儿听罢，又好气又好笑，不禁癫狂起来，捧起脚下的海沙就要撒去，嘴上说：“好哇，你个文诌诌的家伙，还没咋样呢，就开始欺弄我了！”肖俊一见势不好，就大笑着避让，结果还是灌了一身冷沙，站在那里像掸跳蚤一样抖动着衣服，惹得许多渔民不快地向这边看来。
在苏朵儿作为向导游历临界城每个可看景点的第二天里，肖俊一和苏朵儿同时想到了悟道庵。苏朵儿自从听了肖俊一的《观海祭记》，心里生起一朵疑云久而不散，她明白那只不过是文人的一个恶作剧，是一个显摆水平的玩笑，可也流露了肖俊一对临界城人的小瞧，他对她美貌聪灵的苏朵儿穷追不舍，却又难以掩饰对她文化水平低下的遗憾，这才故意编造那些深奥的文字来捉弄人。想到这些，苏朵儿就对自己和肖俊一的事失去安全感，所以才决定到悟道庵去抽签问卦。肖俊一却是因为对炳哥这个有点神秘味道的人物发生了兴趣，他把听到看到悟到的大量材料又放到脑子里去磨，把白面和黑麸分个一黑二白，最后得出一个结论，炳哥这人缺德事基本不做，好事却可以推波助澜，不是一个太坏的人，可也算不上一个十足的好人。这种作想，让肖俊一产生与炳哥深层接触的愿望。可自从那天在祭船仪式上闪面之后，再也没有见到炳哥。这个时节，临界城还没有到接纳游人的旺季，卦摊在临界城街上摆不住，肖俊一猜测他必在悟道庵了。
中午时分，双双都喘着粗气爬到悟道庵，香客已塞满了各个角落。肖俊一一眼就看到正襟盘坐在庵前场院上的炳哥，说着就要去见，却被苏朵儿拉住要先去秉香抽签，肖俊一只得客随主便。苏朵儿很庄整地说：“平时可以没正没经，在这却不能。你信多少算多少，可我却只好信它。”肖俊一便有些急了：“哎，我要把话说在前面，这签和卦上的那些话都是人想出来的，要抽个好的倒可皆大欢喜，要抽个坏的，就当是胡诌，你可不要让我妄费心机白来了临界城！”苏朵儿顾不得争执，取来两柱香在粗大的红烛上点燃，交给肖俊一一柱，然后双双跪下行了三叩，接着走到司签的僧人面前，并不道明要问什么，直接请求发签。僧人将卦筒好一阵摇晃，就有一根脆声落地。苏朵儿如抢救一个生灵般地拾起来细看，只见签上写道：“花开两朵，芳蕊共处。美艳各异，终生一树。”苏朵儿对锦绣文章常不大透懂，对浅显的卦词签语却总能听看个明白。抽得的签也不让肖俊一看，自个放回签筒，当下眯眼合掌喜不自禁。肖俊一问道：“都写些什么啊，把你乐成那样？”苏朵儿说：“没啥，都是胡诌。走吧，现在你说到哪就到哪。”
来到炳哥卦摊上时，这位神算正闭目养神悠哉悠哉。肖俊一这才细细研讨了一番，心想炳哥纯粹是个游离于世俗之外又苟存于凡尘之中的角色。便喊道：“大爷，卦客来了，你为什么不理？”炳哥依然目不睁视：“你叫不得大爷，该叫爷爷。知书则必达理，那才叫出息之人，别乱了辈份。”
苏朵儿有些气不过地说：“炳哥爷，平时你一见年轻人就胡说八道满嘴冒泡，这会倒装得一本正经，是不是有个生人故意装得有本事啊？连看都不看，你咋就知道他是个知书必达理之人？”
炳哥这时才睁开他那神秘的眼皮说：“是不是知书有没有达理，不是看出来的，是听出来的。莫非你们忘了那篇《观海祭记》？”
肖俊一越发觉出这个神算的鬼气，问道：“您怎么知道那篇《观海祭记》的？”
炳哥如实相告道：“别把我看得那么神，其实我也是凡人一个。那天你站在海边诵读时，我正坐在一块海石背后静观远去的船队。当下觉得你知书却尚未达理，还有几分轻狂。这临界城虽说古旧，倒小瞧不得。”
肖俊一愧歉道：“是是是。我本想和朵儿开个玩笑，没想到露出了自己的短处。”
苏朵儿倒替肖俊一说话了：“好你个炳哥爷，咋总做那些拿不到人面上的事，要听就听，偏要躲在石头背后！”
炳哥并未理会苏朵儿的话，又对肖俊一说：“再说我们已是第二次见面了，看也看过了，是吧？”
肖俊一连连点头：“对对对。那天要不是您老指点迷津，我到哪找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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