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楚红很渴望那男人能打电话来解释或者说些什么。
但是，一下午过去，那男人再也没有打过电话来，当然，晚上，也没有他的消息。
这次，明楚红算是投入了大量的精力与想象力，但是，结果，她仍然被骗，虽然没有什么物质上的损失，但是，却对她产生了极大的打击。
失望几乎上升为绝望，这时，江素芳再次向她提出邀请，她便答应了。
对于江素芳的热情，明楚红实在有些受不了。
不管是过节，还是家里有人过生日，江素都要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来。而且她提的东西，一般都要值几百块钱。
看到这些东西，明楚红很是不满，要说，江素芳两口子，只是打工，一个做家政，一个当保安，能有多少进项。这一下，就除月兑好几百块，送的人好像没什么，收的人心中却是难畅。
不但是过节，就算是平日，有时，明楚红在家里几天没有动火，江素芳就买来肉，给她炖上一大锅肉汤，而且，死活不收明楚红的钱。
有几次，江素芳居然把钝好的肉汤，送到了明楚红任教的幼儿园，成了同事们好几天的话题。
同事们的话，让明楚红更加担心，这江素芳是不是有什么企图。在好些美国惊悚片里，杀人狂魔，总是偏执得超乎人们想象。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我帮忙，只要我能做到的，会尽力帮你的。不过，我一个幼儿园的老师，也只有这么大的力量，反正，我会尽力。”明楚红实在忍不住，对正提着东西的江素芳道，她并没有想要接下东西。
“没有，我们只是把你当成朋友，你不嫌弃我们乡下人，已经足够了。”江素芳道，同时，月兑下鞋子，朝屋里走去，把大小包的东西放在地上。
“你们找钱也不容易，你这样破费，我受之不起啊。”明楚红追上去问。
这时，星星已经坐到了明楚红的电脑前，开始打开电脑玩游戏，她已经非常熟悉这些。
“你不用管，这些，我们清楚。”江素芳说着，却没有停下来，而是像主人一样，走进了厨房里。
“你不用下厨，我们到楼下的馆子去吃。”明楚红挺无奈地道。
“还是在家里好，节约一些，自己弄的饭菜，干净，放心。”江素芳已经把米打进了电饭锅里，“你陪星星玩玩吧，这里，有我，你放心，绝对没有问题。”
“你……”
“不要你啊我的，只要你把我当成自己人就行。”
明楚红在厨房门口站了足足三分钟，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过江素芳，看她麻利地做着事情，感觉自己倒像是一个尊贵的客人。
现在，明楚红已经不再怀疑江素芳的用心，而是在不停地追问，江素芳，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世上还有如此固执的热情人吗？
明楚红并不太喜欢星星。如果不是因为自己是幼儿园老师的原因，只怕是会讨厌这种像闷生儿一样的孩子。
星星样子不可爱，脸上的皮肤并不像其他孩子那样白里透红、细女敕如水，而是总像有一层壳一样。而且，因为她的腼腆，表情总是那么麻木，不管问什么，说什么，都是躲躲闪闪，令人生厌。而且，在明楚红印象里，星星的脸总是一个灰朴朴的平板状，感觉非常阴气。
这女孩却又经常表现出超级的固执，你让她出声，她怎么也不回应你，说着说着，眼泪就在眼睛里打转，但是，绝不会流下来。
她一个人，可以一个整天，坐在电脑前，一声不吭地玩弱智的电脑游戏。玩了吃，吃了玩，不招呼人，也不蘀大人做任何的事情。甚至不向大人作任何的表示，一个手势，一个笑意，什么都没有。
明楚红明不喜欢的，是她每到星期天，都会在天还没有完全亮起时就来敲门，直到晚上天黑之后，才又离开。
明楚红一个人过，一到周五周六，必是跟同事、朋友玩到深更半夜才回来，所以，第二天，得一觉睡到中午。
本来，在这种生活状态下，明楚红都渴望能有一场彻底放松，没有任何思想包袱的觉，却被这不懂事的小孩子给打破了，她心里自然十分的不满。有时，不自觉之中，也会对孩子表现出不耐烦来，也不知孩子跟江素芳说过没有。
有次，江素芳道：“我们星星在乡下过惯了，不太懂城里的生活，也不懂你们城里人的规矩。她哪些地方做得不对，你可以教训她。你放心，我绝不会像你们城里的某些家长那样，溺爱娃二，纵容、迁就，处处袒护。你要打，要骂，都没有问题。就算你把她哪点打到了，也没关系。我们会把她当成你的娃二一样。自己的父母把自己的娃儿打到哪里了，也没有什么关系，法律上也管不了。你放心，我们就想让她长大后能成个城里人，过城里人的生活，我们再苦再累，再怎么做，也心甘情愿。”
听着江素芳的话，明楚红有些哭笑不得，她还好意思提“法律”二字，那《未成年人保护法》，已经扎根在了每一个老师的心中，不管是谁家的孩子，都不可能像江素芳所说的那样去对待他们。除非是那些变态的，或者极端不理智的人。
不过，明楚红虽然已经当了十多年的幼教老师，却不太明白江素芳与星星的关系。明楚红从来没有看到过江素芳对星星动粗，甚至语言上的暴发也没有。只要一个眼神，一个动作，星星就会十分驯服，绝没有二话。如果是一位老师，在学生面前有如此的威信，那么，这位老师必定是相当的成功。
星星的成绩很一般，但是，却从不让人操心，江素芳甚至都很少提起。她似乎对孩子的成绩，也没有什么期待，而星星是该做的作业才做，也不管对错，只要完成就成。
既然这样，明楚红只好到超市里买了好几样卤菜，然后打电话，让父母也一起来吃饭。有时，与江素芳和星星一桌吃饭，她还真有些畏惧，反倒像进了一个陌生的家庭一般。
明楚红买完菜回家，便给江素芳打下手。
看着江素芳熟练而又忙碌的动作，明楚红又突然觉得，这个女人，该有多么的贤惠，勤劳、纯朴、真诚，绝没有城里人那么多的花里胡哨的东西。而且，她似乎也极为聪明，才到城里一年多一点，城里厨房里的活，她比绝大多数城里人都搞得熟。而且，她对味道似乎有着天生的调和本事，做出来的饭菜，并不比一般的馆子差。要说，她原先在乡下，只怕是有好些菜品与作料，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但是，现在，她却能如数家珍，调配自如。
因为明楚红父母的到来，家里，便有了一些过生日的感觉。
明楚红的父母，也是农民出身，在乡镇企业里工作多年，现在农转非，还没有丢掉农民的本色，说话时，声音特别响亮。
此时，江素芳更沉默了，专注着手中的事情，此时，她才显得有些像外人。
“把小江也叫来吧，一起吃。”明楚红的妈道。
“不了，他今天上班。”江素芳浅浅一笑，道。
明楚红与江素芳相处了这么久，也听说了江富财的一些事情，但是，却从来没有见过这个男人。
非常丰盛的一桌饭菜，大家围坐在一起，明楚红心中，总算有了一些阳光。要是把儿子也叫来，那就太好了。
明楚红给星星夹了一个卤鸡爪。但之后，她又有些后愧，因为这孩子，根本啃不好鸡爪，像老鼠啃过一样，看着就让人不舒服。
再好吃的东西摆在眼前，明楚红都会十分的节制，因为对于她来说，美丽也好，身材也好，那才是最重要的。
但是，在江素芳的家里，虽然只是些极普通的小菜，明楚红却吃得有些狼吞虎咽。
星星吃完饭，打了两个哈欠，趴在有好几粒饭的桌上，便睡了起来。
明楚红沉默着，回想着自己的事情，没有注意到，而江素芳也是视而不见。
“星星，到床上去睡！”明楚红发现了，思绪回到了现实当中。
“不管她，她以前也是老这样。”
“她会着凉的。”
“不会，我们乡下娃二，比你们城里的娃二好养，不会有事。我们小时候，就算是下雪天，一根板凳一横，就可以睡上一晚上。早上起来，什么事都没有，最多不过，会睡个月亮落土。只有这样锻炼起来的娃二，身体才好。哪像你们城里的娃二，三天两头生病，命也活不长。”
“月亮落土是什么意思？”明楚红有些好奇。
“板凳这么窄，只要一翻身，人就会掉下去。”
明楚红差点笑了出来，抬对一看江素芳，便很快笑不出来了。
按说，江素芳是十分勤快的，桌上的碗筷，散乱地摆着，她却并没有急着收。
“你与江哥是叔侄，生的孩子没有问题。”明楚红提出一个新的话题，他不想让话题始终围着自己转。
“我们两个都很正常，怎么可能生出娃二来不正常。再怎么说，这是我们两个的娃二，不管有什么问题，我们都会把她带在身边，一直看着她长大。离婚时，你为什么不要娃二？这可是你生下来的！”
问题再次绕回到了明楚红的身上。
“我，我一个女人，又没有正式工作，带个孩子，怎么能行？我也养了他这么久，都怪他爸，不争气，不给生活费。我找那点钱，连养活自己都困难，怎么能带好孩子。还有，我工作有多忙，随时随地都要加班，没人照顾他。”
“娃二家，只要你给他吃，他不是自己在长吗？就像土里的菜，只要不是干旱水涝，十天半月你不去看它，还不是一样长得挺好。”
“孩子是人，又不是蔬菜，更不是草，怎么能这样养？要养，就要给他好的生活条件。”
“你都不要娃二了，还给他好的生活条件，只怕是，他连草都不如了。你们不是老唱吗？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是个宝，没妈的孩子像棵草。”
“在城里，养个孩子，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特别是单身一人。”
“这都是借口，你的条件，应该比我们强吧？我们都能养的，你为什么不能？只是，孩子跟着我们，老是受其他孩子的欺负，感觉跟他们合不到一起。”
江素芳的语气变了，先前那种咄咄逼人，变成了忧虑。
既然是江素芳自己转移了话题，明楚红当然不能放过，谁也不想自己一直处于被动的难堪之中。
“班上的同学不喜欢星星？”虽然接触了这么久，江素芳似乎从来没有抱怨过，而星星也从来没有提起过这样的事情。
“老师也嫌弃我们，在学校，对我们星星不大理睬，我们打电话去，了解孩子的情况，老师也是爱理不理的。”
明楚红当然了解当前小学的教育情况，便道：“这老师，也太缺乏师德了。”
“班上人多，五六十个，老师也管不过来。”江素芳的眼睛终于垂了下去。
“学生再多，那也是老师的责任。这老师，也太势利了吧！你应该到校长那里去投诉。”明楚红倒是来精神了，脸上，也有了些光彩，在煤油灯下，显得有些花花鸀鸀。
“老师也没有说什么，只是，那些同学，太可恶，老是欺负星星。你知道，星星又不喜欢说话，像个闷生一样。就算被打哭了，也不敢跟老师说。其他的同学就联合起来，一起说是她的责任。现在城里的娃二，不是一般的坏。”
听到这里，明楚红倒想起一些事情来，曾经就有认识江素芳的人说过，说江素芳在租住的地方不容个人，经常跟人吵架。别人的东西绝不能放到她的地盘去，而她却经常把衣服晾在过道上。院里有个大肚婆，很不方便，她把衣服晾在过道上，人家过上过下，得弯了腰，绕道而行。人家提醒了多次，江素芳却仍然我行我素。结果，一次，人家就滑倒了，幸好人家母子没事儿。
年前，房东便透出风声来，明年，过了年，就不租房给她了。
明楚红以为是有人故意中伤江素芳，这个人虽然死心眼、偏执，但是，人还是挺善良、挺热心的吧！
现在，明楚红倒突然觉得，江素芳一家受人排斥，应该也是有着自身的问题吧？现在，城市化似乎已经非常的平常，在城里，各级学校，都有很多从边远农村来的学生，他们虽然有着这样那样的问题，但是，绝大多数还是能和城里的孩子很好地融合。
“是不是星星自己也有些问题？”明楚红按照老师的正常思维提出了这个问题。
“星星有问题？”江素芳抬起头来，恶狠狠地瞪着明楚红，那眼里，似乎要喷出火来。
明楚红的心中一颤，嗫嚅道：“我，我只是，随口说说！”
“你，怎么能这样说！星星是你的干女儿，你，你怎么能这样说！”江素芳的语调，突然变得急促起来。
要坏事了！明楚红非常清楚。
在这个地方，不但是荒郊野外，而且，连个出路都没有，还有那重重的机关。只怕是死在这个地方，也不会有人知道。
明楚红突然将眼一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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