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舞尸山 姬舞尸山 49骑兵与婚礼

作者 : 活得长还是宽

第49节骑兵与婚礼

得知雪寒和幕洲在武汉秘密结婚的消息,团长嚷嚷着要俩人“请客”,“补办婚礼”。习幕洲嘴上说着:“马鞍子套驴背,别瞎搀合”,手上却忙起杀鸡宰鹅来。烧红的铜锅上,炭烟袅袅,恍如铜盔上的羽饰。升腾到天棚顶上,便附着成霜花。一片片贴地横飞的光带,往弯曲的板缝里,灌满麦秸色的红光。桑然多少有些落寞的神色,并未影响大伙的情绪。笑闹被烘托在谑而不虐的热情之火上——

“……不行,不行,雪寒一定得坐坐花轿,那才算是结婚嘛!”“就是!咱要好好颠一颠新娘子,让花轿变成‘浪里白条’,大伙说对吗?”正往铜盆里加炭的少媛,挟着满脸的火赤,跑进里屋去了。里屋也燃着一盆炭火,只是火不太旺,*着两根焦柴,忽明忽暗。黑木柜像只土鳖,蜗在旮旯里。柜顶上有把剪刀,还有张剪窗花剩下的红纸。窗外寒风呼啸,吹拂着骡马套包上的彩带。寒风灌进窗缝,吹得少媛手里的红纸沙沙响——她用剪刀就着红纸,刷刷剪出一个新婚“喜”字来。她呆望着贴上了“喜”字的窗户,将左手五指摊开在桌上,右手举起剪刀,在指缝间一下一下地扎着,越扎越快。杨桑然打帘进屋,赶上前一步,抓住了她握剪刀的右手。两人激烈争执中,少媛哭喊道:“别管我!我血燥着呢!”桑然突然一松手:“扎吧!”剪刀扎入了桑然弓起的左手背上——桑然的左手护住了少媛的左手。少媛慌忙拔出剪刀,一边替桑然包扎,一边像猫一样惨哭,泪水噎得她直打嗝。桑然被哭烦了:“不就一个洞吗?老兵身上到处是洞。痛一下可以转移注意力,要不然,我老想着‘她结婚了!’头都要想炸了!”“我也想痛一下。他说我的脚弓‘像一道虹’,我要让这道虹消失在雪地里!”少媛说完故意光脚踩在雪里,跑到山崖上哭泣。桑然担心她想不开,追踪到山崖上,将她冻僵的双脚搂进怀里:“你要跳崖了,我就杀了他!”

晨曦和原野,像一对新人一样搂抱起来。团部大院里,几辆双套车披红挂彩,马髋骨上装饰着纱巾,停在院篱下。新郎官踩着包铁木辕,得意地爬上大车,马合烟叼在嘴角,喷出的烟圈,在桑然眼里像个雾状的屁。桑然颇有些火大地扯得马铃铛哗啷一响。男傧相漆少川,披了件缴获的日军大氅,脚蹬短穗马靴,湿理过的胡子,闪闪发光。他爬上马车,推了前面的芝麻曹一把:“嘿,曹黑仔,你踩脏了我的大衣下摆,踩得他妈的……跟你的脸一样黑啦。”曹省三回头笑道:“你又不是新郎倌,脏点怕啥?再推我踩死你。桑然老弟,你不上车吗?”桑然举起受伤的左手,表明他不参加的原因。

马车接二连三奔跑起来。拉车的辕马喷着响鼻,鼻孔周围的白肉翕动着。背上高耸着传力的木杠。一头受惊的公牛穿过街道,紧擦着新郎的马头,跑了过去。漆少川冲追撵在后的农夫大喊:“您该割去它的犄角,老爷子。差一点顶伤新郎的马了!”“可惜差一点。”桑然从苦笑的脸上,扯下一条小纱巾——是从马鬃上吹落飘来的。桑然进屋将纱巾泡入盐水,他咬住盐纱布,从手背洞口左到右拉,把脓拉干净。他用的疼痛,来抑制爱情的痛苦。

女兵和卫生队住在村东。一大群孩子,守在贴花的大门旁。一见路上扬起雪尘,孩子们就嚷嚷起来:“来啦!”“新郎来啦!”漆少川的马鞭,系着红布条。装了麦芽糖的帽子搁在脚边:“小麻雀们,都别抢!……哦哟哟……小谗鬼。”习幕洲跳下马车,在门口接过一碗水酒,一饮而尽。酒在他的胃囊上嘀嗒。挤了一屋的姑娘们,见新郎进来,嘻笑着让到一边。各种耳坠子,彩头巾,花指甲……争奇斗艳。彼此之间,还偷偷揪掐一把。群花丛中,雪寒披着盖头,又被桌上的罐子,挡住了大半。习幕洲看不见她的神情。一位大婶系紧围腰,摇响一只播种筛:“播种,播种,快播种……”筛子上贴着剪纸花。雪寒的手直出汗,她似乎瞪了“幕洲”一眼。其余时间,都温顺得像只鹿。

二十名骑兵,按历史教师的怪念头,排在堂屋门口,马头对着马头。姬姬隆起皮骨,恭列队尾。新人手挽手,穿过戟指相交的马刀阵。刀身搭成壮观的“拱廊”。雪寒对幕洲这种“西式派头”,颇不以为然。主婚人肖所南,一声戎装,胡子上带着浓烈的果酒味,热烘烘地贴了上来:“雪寒,咋臊得像羊羔似的,脸都白啦。拿出你上南天寨时的风头来!”雪寒确实面白如纱,好似快要融化的新雪:“我好心慌呀!”一架地主的老式留声机,像淌着油脂的蜡烛,淌着婚礼的音乐。雪寒脚步闪了一下,倒在幕洲怀里,两人就势抖索着,吻上了。雪寒觉出脸颔上,痒酥酥的触擦,既象是眼睫毛,又像是他嘴里的哈气。习幕洲在寒风中吐着哈气说话:“只有一座神殿:那便是洞房的殿堂!今儿我和雪寒要登堂入室,暂时告别大家啦!”雪寒突然浑身发软,透出一种被揉皱的妇人气息。许多黑点在她眼前飘动。灵魂的窗牖合上了。夫妇俩同骑姬姬而去,马缰上抖下一溜雪粉。

清风吹过雪寒的面庞,带来田头的苦艾,那辛辣的芬芳。暮色渐浓。到了让贪程的孤旅,行色匆匆;倦飞的寒鸦,偃翅归巢的时候了。暮色如潮水,爬上了南方的天幕。使得茫茫苍穹,比城市的天空更显低矮。使得碧山的峰顶,宛如一抹剪影,渐渐归于无形。带着一股被压抑的生气,雪寒从窗前回瞥了丈夫一眼。她结婚了!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她可以当他面,在上穿针引线,将月兑线的胸衣补好:“幕洲,你举好灯,我在胸口撩两针。”丈夫热辣辣地注视她,俯身到爱妻胸口亲吻,雪寒笑着推开他:“干嘛呢?上面还有针线呢,当心扎着嘴。”“扎着嘴算啥?我希望有一种无形的针线,扎着咱俩的心,将两颗心连缀得牢牢的。”他总是能说会道的。习幕洲打开烟盒。“我正缺一个针线盒,把你那烟盒送我吧,反正你现在也弄不到好烟抽,人家见你掏出这么精致的烟盒,里面却是土烟,会笑你虚荣的。”“也是,把根据地自产的‘抗日’牌香烟,放进这日本烟盒里,让人觉得别扭。”“日本烟盒?!”“澳津送我的礼物。”雪寒抓起烟盒狠狠地扔出门外:“你居然珍藏魔鬼的礼物!”丈夫不满地道:“那是交换来的礼物,我赔上了自己的烟盒。”新婚之夜,俩人没有同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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