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花幽香 第一章 童年的印记(二)

作者 :

“你秦来姑姑要回来了。”一天晚饭的时候,外祖母这样跟我说。

秦来姑姑是我们的邻居,不知道为什么我要叫她姑姑,不过叫了那么多年,也早已习惯这个后缀了。

“真的吗?她现在在家了吗?”。我好兴奋哦,在没有父母相随的日子里,秦来姑姑教会了我如何自寻快乐,如何让笑尽可能的开怀。她是我生命中的第一盏明灯,虽然当时我无法形容自己心里确切的感受,但对她有种外人无法想象的喜爱。

“恩,我今天去你叔公家里看到的。”外祖母不喜欢我和秦来姑姑走的太近,因为她太过潇洒,她对一切的无所谓在像外祖母这样地道的封建中国人看来都变成了目空一切。

“哦!”我心里迫不及待地要去叔公家。

我飞快的吃了饭,飞奔了出去,外祖母从来不会强制我呆在家里,她给了我和表哥充分的自由,就像她给与我们足够的信任一样。

门口的那条石头路四通八达,路面的石头早已被磨得光可鉴人,雨天还会打滑,鞋底踏着石头发出的哒哒声非常悦耳。

“姑姑,你终于回来了,好想你哦!”

来到叔公家的时候,秦来姑姑还在吃饭,我兴奋地跑了过去,从背后抱住了她的腰。我并不是一个外放的人,可是对着她我就能够变得热情起来。

“两年不见我们杨勤长大了很多嘛!”她放下碗筷笑着看着我,她应该跟表哥一样大,只是她不喜欢上学,早早就辍学了。

她说的是真的,我长得很快,个子跟我的敏感情愫一样,都比别人长得快,我讨厌这种突出。

“你走了好久了,外面好玩吗?”。我有种想哭的冲动,但心里有个声音极力地劝服我要克制住。

“还好啊,姑姑带了很多好吃的东西,你先上楼去吃,我等下就过来。”

“真的啊?”惊喜连连,让我原本就脆弱的心该如何承受?

我蹦蹦跳跳地跑上楼,踩得木梯咚咚作响。

很久没有来过这里了,自从秦来姑姑走后我就再也没来过。

推开门就看到了一个大大的白色塑料袋被撑的鼓鼓的放在地板上。

我走近翻了翻,每一样我都想尝尝,原来重庆竟然是这样迷人的地方,秦来姑姑在那里变得更加漂亮了,无论是皮肤还是身材,都是那样的迷人。还有那么多的零食。

“好吃吗?”。我吃了很多东西之后秦来姑姑终于上来了。

我看了看眼前扔的零乱的包装,对着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呵呵,怎么办,我吃多了。”

她并没有在意,自顾自地将行李箱内的衣物整理出来。

“这本来就是带给你吃的啊,尽量吃吧!”

“真的啊!”

我边啃着麻辣的凤爪,边走到她身边,我心里有好多好多问题亟待被解决。

“姑,重庆在哪里啊?在天上吗?”。

无知的我没见过地图,整个世界的大小就是我所见到的整个小镇的大小,所以除了地底下和天上还有多余的空间供他们居住且不会被我看到以外,真的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了。

“傻瓜啊,天上那是你姥爷住的,重庆就是你要坐车沿着一条路一直走一直走的一个很远的地方,那里跟这里一样,在地面上。”

“那你跟我妈妈住的近吗?”。

“你妈妈在云南,我在重庆,很远,现在你不懂,以后就懂了。”

我不知道这个“以后”的定义是什么,我只知道这个问题困惑了我整个童年,而在我逐渐将问题遗忘的时候,我终于被赋予了自助寻找答案的机会。

“我给你看一样东西。”她从自己的皮包里拿出了一只口红,外壳非常美丽。

“干什么啊?”我焦急地询问,想要提前知道下一秒所发生的事情。

她将口红芯推了出来,竟然是绿色的,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不是红色的或者说与红色一点关联都没有的颜色。

“怎么会是绿色的呢?”我紧张地接过口红,却不知道如何使力,仿佛力气过大就怕捏碎了它,力气小了又怕接不牢掉地,心中忐忑着审视起这只神奇的口红。

“还有更神奇的呢!”

她重新拿回口红,然后在自己嘴唇上画了一笔,竟然是红色的,太神奇了,这次我完全傻住了。鲜艳的玫瑰亮色红在她的唇上被赋予了生命的活力,在灯光下欢悦地跳耀。

“怎么可能!”

秦来姑姑总有这样的神奇魔力让我目瞪口呆。如今想来,她在我的童年里充当着比阳光更加开朗明亮的作用,她教会了我如何用另一种角度看待这个忙碌无奈的世界,只是我做的并不好。

她用自己的大眼睛看着我,一脸得意,她那黄褐色的瞳孔迷人极了。后来一次,我在《玉观音》里看到孙俪时,我就爱上了她,因为她们长了同样一双迷人的眼睛,而那时秦来姑姑已经投进了另一个家庭的组建工作去了,生活在一个无论是地域上和思想上都很遥远的地方。

“姑,你以后要干什么啊?”她的重返故里只是为了再次的启程,我隐约地感觉到自己是抓不住美好的事物。

秦来姑姑太潇洒了,她似乎没有需要在意的东西,她鄙夷所有的虚华,她也不在意世人对她的误解,她永远都能够做自己。可是就是这样的无所谓,使得她离我越来越远,无论是哪方面的距离,都被沉积的岁月拉扯的越来越大。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呗!”

“那就是说你还会再离开咯!”

我心里立马就泛酸了,我舍不得她离开,我当时一直在问自己,我到底是喜欢她这个人,还是喜欢那种喜欢她的感觉,无论是哪一种都让我开心。我也很好奇为什么自己只有跟秦来姑姑在一起的时候,才能感受到真切的幸福,而那种幸福中总会伴随着一种朦朦胧胧的惆怅,仿佛早已预知下一秒就要跟她分开一般。

“干嘛,你以后难道都要跟着我吗?你也会长大,姑姑也会老啊!”

“我不要,你为什么一定要走啊,这里不是很好吗?”。我不哭,如果眼泪流出来,她会笑话我的,我不怕她笑话,可是我不能哭。

当时的我因为从来没有离开过家,所以能够这样理所当然地劝慰,但当我身边的人逐一远去,各自分散在陌生的角落,我也开始了远离的想法。

“以后你就知道了,这就是我们温州人从出生开始就拥有的惯性思想,是天生的。”

天生的,所以我的父母就能够这样决然地舍弃只有三岁的我,为了事业他们从未想过他们的女儿在外祖母家里是否过的快乐,是他们对外祖母太过信赖,还是他们已经无暇来顾忌我的感受?

我无数次地谴责自己为什么是一个商人的女儿,一个金钱奴隶的后代,我每天都希望他们能够回到我的身边。但终于有一天,他们风尘仆仆,满身沧桑的回到家的时候,我却又心疼了,那时的他们被一次次地挫败折断了羽翼,遍体鳞伤,原本英气风发的气势已经消弭殆尽。

当时我已经上大学了,也是我失意的那一年,我全然能够体会到他们的绝望,那种天空泛白,世界昏暗的空洞和无措在那一刻都变的具体,仿佛眼里能看到,手指能触模到。

我从来没有在任何一个人面前提到父母,我是很想他们,每一天,每一个细胞都在顽强地思念着他们,甚至每次看到母亲的照片我都会眼睛溢泪,鼻子泛酸,但我从来没有和任何一个人说到我想念他们。

甚至到后来我真的看到他们本人,而不是透过一张不真切的久远的照片,我也说不出深藏心中的牵挂和埋怨。

小时候我们村里没有装电话,只有隔壁村的一个开厂的人家里装了电话,每个月的初一母亲都会打来电话,时间设定为晚上七点,却时常会晚点。但我和外祖母会从五点出发一直等,有时等到十点,甚至十一点,有时还会落空。

那时的我不知道时间的概念,我只知道我们等了很久很久,有时我已经在旁边的椅子上睡着了电话还是没有来,有时候电话来了我却不知道说什么,嗯嗯啊啊的就挂断了,有时天冷的可怕,待在那里根本没有一点暖气,全身冻得变紫发抖,但每个月的初一我们仍旧不会爽约。因为那个小小的、声音嘈杂的听筒就是我和母亲联系的唯一途径。

后来我从来家里探望外祖母的一个亲戚那里得到母亲在云南的电话,我是个对数字极其不敏感的人,但那十一个数字却像长了脚一样的走进我的脑中,然后就乐不思蜀。就连后来她换的好几个电话我都记不住,我只记得她的店铺里的这个电话,刻骨铭心。

那一组数字已不仅仅是纯粹的电话号码了,它变成了一种象征,证明我曾那样思念着父母。只是他们过早地使用了我对他们的依恋,今后我的坚强,被外人误以为是刻入了冷血的印章。

曾经午夜梦醒,我那溢泪的眼睛痛得我无法再次入眠,我不止一次地问着漆黑压抑的空气,是否财富比女儿的幸福快乐重要,但我终究没有好好珍惜任何一次电话的联系机会,认真地问她这个问题。

秦来姑姑没有闲多久她又重新找了一个城市,重新开始了另一段旅程。她离开的那天我在学校,我总是错过最后的别离,或是上帝最后的仁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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