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对我说这三个字，我不再相信。舒骺豞匫”她说。
“爱情不都是虚伪的，我会用一生向你证明。”郭全甫凝视她道。
“郭大人，你是我的朋友，知已。”
“没错，所以我要带你走，我不想看你在争斗的漩涡中越陷越深，那不是你的快乐。”郭全甫将她拉近一些，顿了顿，“我知道，你并未爱上我，我也不会勉强你和我一起生活，你有的是自由，只要让我在能够看到你的地方，我就满足了。但那个你，要是幸福的快乐的，这样，爱你的人才会快乐。”
苏寒汐第一次深深地看他，在那沉稳自信的眸光里，燃烧着真挚诚恳和期盼的热情。她心中涌起暖流，眼睛再一次蒙上水雾。可是跟他走，到一个全然陌生之地，是否就会得到快乐？就算可以在平静快乐中度过一生，但世上，可有这样一处净土？福祸相倚，当噩运来临，拿什么来捍卫幸福彗。
而且，她心底还有一处伤疤未愈，那个人依然占据着她的心，天涯海角，亦无法逃避。这样一个自己，有什么资格，让一个优秀的男人在孤独中驻守。
她轻轻叹息，闭上眼，两行泪水滚落香腮。
他看得心痛，手指为她轻轻拭去粟。
她睁开眼，“我——”
“别说。”郭全甫打断她，“不必现在回答我。”
他从宽大的袖笼之中取出一只用细绢做成的红色纸鸢，折在一起很精制小巧，连着一卷细长的线。
“明日午时，我会等你放飞它。”他将纸鸢放在她手里，再深深看她一眼，便转身离去。
看着手中漂亮的纸鸢，苏寒汐心潮起伏，伫立良久，才收好布鸢，整理了面容，走出浓荫。忽听得身后一阵轻轻的响动，象是轻软的鞋子踏着草尖发出的细碎之声，回头看，只有枝条在风里轻摇，异样的声音也已消失。
她不再理会，径自回到宴席上去，却见弦子急匆匆迎上来。
“才人可回了，刚宫人们给太后皇上敬酒，皇上没看到才人，很是不悦，还特意来找才人，才人速去！”
众宫人敬酒完毕刚刚回来落座，此时都将目光集中在她身上，空气也变得紧张压抑起来，仿佛她将大祸临头一样。
也许皇帝的喜怒无常让她们如此紧张吧，即便是宴饮时刻也难以真正的轻松。苏寒汐淡淡一笑，一杯酒而已，错过便错过，她本不愿虚伪逢迎取悦他们。可又一想，这里是皇宫，想在这里混出头来，暂时放下自我又何妨。
“苏才人，现在去补敬一杯，料想皇上不会怪罪的。”柳婕妤安慰道。
“那可不一定了。”王美人撇嘴。
苏寒汐并不去理会她。
柳婕妤又道，“刚皇上还让我们还见了样新鲜玩意儿，你也去看看。”
苏寒汐向柳婕妤微一福身，“多谢姐姐，我这就去。”
由弦子端着杯盘，穿过一排密荫和花丛，踏上一大片绿茵地。苏寒汐纤细轻盈的身姿，从容的步态，淡雅飘渺的气质，在众臣停箸仰望的目光中，向中间几张案席走去。
在一种合宜的距离，苏寒汐停下脚步，用女官教授的礼仪，大方地行了礼，端过酒杯，“才人苏寒汐，祝太后，皇上，皇后，淑妃万福吉祥！”
几人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位不知何时翩然而降的仙女。淑妃难掩妒意，唇角愈渐冰冷，皇后只闻其人，现在见识了真颜，不禁暗叹，好一个不落凡俗的美人！太后不仅不曾看到过，就连听，也没有听说过苏寒汐这个人，她惊讶世间竟有如此清冷却又美貌的女子，不禁睁大有些昏花的眼睛，仔细端详她。
皇帝朱宏光阴沉着脸色，不言语，也不举杯。皇后见他如此，也不好先举杯。
太后只顾端详苏寒汐，忘了她是来敬酒，自然也没有想到举杯。
“你是才人？”太后问道。
“回太后，正是。”苏寒汐答。
“进宫多久了？”
“不足一月。”
“现住什么宫？”
“凝玉宫。”
太后点点头，便不再问什么。
“你刚才无故离席，去了哪里？”朱宏光问。
苏寒汐没想到朱宏光有此一问，心突地一跳，难道他看到了什么？案席后的郭全甫，一直在不露声色关注着，听了此问，微微皱眉。
“我有些头昏，去附近走走。”苏寒汐道。
“朕看你，似乎哭过。”朱宏光用一种阴晴难辨的语气道。
“刚风沙入眼，并不曾哭。”
“皇上，”淑妃赶忙道，“无故离席，还去了那么久，连给太后皇上敬酒都不放在心上，真是该罚。”
皇后听了道，“皇上，此事，也怪臣妾对后妃宫人教导疏忽。既然她有悔过之意，前来补敬，免罚也未尝不可。”
“皇儿身为天子，对妃嫔当宽仁大度才好。”太后说。
“儿臣谨记母后教诲。”朱宏光淡淡地向太后一点头，忽然话风一转，“不过——”他细小而多疑的眼睛，瞧着苏寒汐，“大错当究，小错的惩罚也不能免。”
淑妃见太后皇后都为苏寒汐说话，正自不乐，此时听了，不禁心花怒放。
朱宏光站起身来，绕过案席，走到苏寒汐面前，见她一张清丽无比的脸宠上，眼帘低垂，虽自有一番温柔的美态，却掩住了那双秋水般分明而又迷蒙，叫人看了魂牵梦萦的眼睛。
“抬起头来！”他命令。
苏寒汐抬起头，迎视朱宏光，不卑不亢，平平淡淡，复有种雨后桃花的盈润和清冷。
朱宏光看着她，许久才移开目光，负过手去，“昨儿，朕得了件贡品，你若能叫出它的名字，朕非但不罚你，还要赏你！”
苏寒汐疑惑之中，朱宏光已然将她拉到不远处一件物器旁边。
苏寒汐此时才注意到，这宴饮席中，竟摆着这样一件另类。它静静地立在那里，大约三尺多长，象一个金属颜色的长方形盒子，中间白色的按键，下面是踏板，有一种古典异域情调。
似曾相识？苏寒汐对它细细打量，轻轻触模，却一时说不出来它的名字。
这一宴饮场中的所有人，都停止了饮酒交谈，甚至连呼吸都小心翼翼，象是怕漏听了苏寒汐的答案，又象是怕惊动了那一个从所未见的“怪物”一般。
郭全甫倒是去年从友人的画中见过类似物件，适才饮酒之时，朱宏光兴致大发，考起众人，他无意回答，这时想告诉苏寒汐，却没有机会。
好一会儿过去，苏寒汐仍是皱眉思索，眼神悠远，形容专注，似乎沉入遥远的梦幻之中。
皇后见她回答不出，并不感到奇怪。这件东西，若不是皇上告诉她，她也还不知道。所有在座大臣以及来敬酒的妃嫔，也没一个人能猜得出。
淑妃见苏寒汐冥思苦想的样子，掩起嘴来偷笑，心道，认输受罚算了，想多少年，任你想破了脑袋，也还叫不出名字的。
太后不想苏寒汐受罚，便提醒道，“这是昨儿西洋教士进献的贡品，是——”
“母后！”皇后轻声阻止太后说下去。
太后咽下后面的话，看了皇后一眼，又看了看皇帝，心道这不是难为那孩子么，西洋的东西她怎么会识得。
苏寒汐经过一番追忆，繁华都市中已然淡去的记忆，终于重新拉回到眼前。
她微微一笑，向朱宏光道，“皇上，我不仅叫得出它的名字，还会使用它。”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那你说，它叫什么？”朱宏光用期待的目光看着她。
“它是西琴，又叫楔槌键琴，是西洋一种键盘乐器。”
太后展眉而笑，皇后惊异，淑妃气愤，郭全甫流露出欣赏的神色，而朱宏光，自然大为高兴，兴奋地道，“你便使用一番，让朕看看。”
时有太监取出一个小凳放在琴前，苏寒汐款款而坐，伸出洁白如玉的手指，左右手分别只用三根手指，便在键盘上弹奏出了一小段奇特而又悦耳的旋律，那曲声虽然不大，但柔美生动，浅吟低唱一般，将座上的人们引入一种沉静美妙的空前体验之中。
曲毕，掌声四起，连同场外偷瞧的弦子和几个妃嫔，也都掩嘴惊呼。
太后更是笑不拢嘴，连连道，“好听，真是好听！”
淑妃则在袖中握紧了拳，自斟一杯酒，匆匆倾入口中，却没一个人劝她为保住胎气不要饮酒，因为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苏寒汐吸引去了。
朱宏光龙颜大悦，归座问道，“你怎么会弹奏它？”
苏寒汐迟疑一瞬，“是之前在梦中，得梦中之人演示教授，没想到今日便真的会了。”
众人更是惊异不已，纷纷议论起来，都道这是天上的乐师显灵托梦。
“是什么样的梦中之人？”朱宏光也颇感兴趣地问。
“似乎是一位西洋陌生人士，样子，我也记不清了。”
苏寒汐自然不能说，她是重生而来，头脑中还冬眠着另一个人的记忆，那是上一世从事音乐教学的自己。
“既然你会弹奏它，又受上天垂爱于梦中领会，这西琴，朕便赐给你了！”朱宏光说着，手一挥，已有太监们上前，将西琴抬往凝玉宫。
苏寒汐谢了恩，退出皇帝视线，回到众宫人中间，早有十几人等着与她把盏庆祝。王美人见苏寒汐受赏，也走过来与她饮酒，态度分外恭谨。
苏寒汐身体初愈，不能多饮，但盛情难却，推月兑不掉的也便饮了。
至午后宴饮结束，躺回凝玉宫榻上，头脑已是稍有晕眩。
郑太医在御医府太监的“陪同”下，来看了一回，开了解酒的方子，便被“请”回了。虽然他依旧没有与她对视，也没有多说什么，但她感觉到，经过浴室事件，他明显地憔悴了。
天黑后该是陈同和月儿守夜，陈同守门外，月儿守门内。
那月儿被苏寒汐禁止接近膳房，不论饮食和煎药，都指派弦子一人，心里很是不满，这样一来，就不好在入口之物上使手段了，和贾六一商量，两人一同去面见淑妃。淑妃自宴席回来正自气恼，加上在席上不得饮酒，回来后便命离儿上酒来，一杯接一杯地解闷，边想着对付苏寒汐的办法，正巧贾六和月儿来献计，心中一乐，又赏了两人些东西，看着两人谄笑的脸，淑妃心里终于好过一些。
“恕奴婢多嘴，娘娘在外面，可要记得少饮酒。”月儿走后，贾六神秘兮兮道。
“那是自然。我身怀龙子，岂能贪杯。”淑妃啜着酒说。
此时，陈同在凝玉宫外溜达着，见过了上夜的时间了，月儿还没出现，正待去报告苏寒汐，忽听得柴房里有响动。陈同提高了灯笼，向柴房照了照，见月儿开门走了出来。
“你怎么不上夜？”陈同问。
“谁说我不上夜？”月儿不悦地道。
“那你在柴房里干嘛？”
“我换衣服你也管？”月儿瞪眼道。
陈同白她一眼，不再理她。
过一会儿，陈同去如厕，月儿闪进柴房，将一只竹筐小心地提着，蹑手蹑脚地进了宫室。
时苏寒汐洗漱已毕，正抚着那架珍贵的古钢琴欣赏不停，并坐下来，循着记忆的线索，弹了几曲，开始不免生涩，后来便轻松自如起来。
弹罢，向门外道，“来人！”
“才人有何吩咐？”月儿进来道。
“取纸张笔墨来。”
月儿应了走出去，不一会拿来纸笔放在桌上。
苏寒汐在纸上开始写谱子，见月儿还站在那里，道，“出去吧，没事了。”
月儿便轻轻退出来，却故意将门虚掩，只等苏寒汐入睡后，再作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