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域狂花 (三十五)一指若天涯

作者 : 赤扉

眼前如战场,硝烟弥漫,所不同的是没有满天厮杀的喊声,有的只是惊慌失措的乱叫,不知从哪来的该死的风把未燃尽的符咒吹得到处都是,落在跑不快的人身上,又再燃点新一轮火苗,触目所及,尽是满地乱滚灭火的,跳脚撞墙灭火的,甚至还有不要脸把衣服月兑下灭火的,入眼尽是鸡飞狗跳、鬼哭狼嚎,一片人间地狱!

“灭火!提水!动作快点!快!”官兵头子的大嗓门都快喊哑了,越来越多的士兵涌入,打井水的,去附近提水的,满院子来回穿梭,乱作一团。

一切的始作俑者,则在神智缓慢回升后,开始慢慢地,有目的地往大门方向移动,屁呀!此时趁乱不跑,还留着一会被千刀万剐吗!

眼见离大门越来越近,我吞了口口水,很好,提水的提水,避火的避火的,没人会注意到我。

贴着墙角极其小心地移动,本来应该跟卫极光说一声,但估计找得到也来不及逃命了,所以对不起,反正他武功高强,任何时候都能自保。边想边动,不觉离大门又近了几分,到了,到了,我满脸喜色,只差一步,就能远走高飞——

突然,后背衣服被一只强而有力地手揪住。

“谁!”我怒回头,谁挡着我逃命!

一看,“啊!”我立刻发出心脏都要碎裂的喊声,阳光下生动明亮的脸,隽刻神魅的五官带着点点慧黠的光芒,神啊!放过我吧,竟然是裴修远!我一口气没提上来,差点要爆血管!

“去哪里?”他看着我,脸上划过一丝诡异地笑。

“大,大人,我……”完了,看见这张脸,我该死的破大脑又短路了,惊惶、凌乱、抓狂、崩溃种种情绪急剧上涌,像一大团棉花塞住喉咙,除了称呼一个字也蹦不出来。

“来人!”他意味不明的眼神从我脸上带过,高喊一声。

立刻两个身着鹰骑制服的骑兵提着水桶跑来。

“放下水桶,给我好好看着他。”他令道,两个骑兵赶紧丢下水桶,一左一右架住我。

我清醒了,这不是要秋后算账吗!我弄出个大头佛来,等会还不把我斩首示众,“饶命啊大人!我只是不小心,我绝对不是故意的,饶命啊!”我喊得声嘶力竭,更妄想用这喊声把救兵卫极光招过来。

没用,对谁都没用,裴修远头一回,不再理我,赶去指挥救火,卫极光那张平凡的假面好像被火光淹没了,目光所及都是陌生人,奔走呼叫的道士法师、不停洒水救火的骑兵,火光漫布,人影叠乱……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停地祈祷。

终于,一切回归平静。

火灾过后,原本干净整洁的大院惨不忍睹。

正中的空地上,印着一个烧黑了的桌子形状,满地黑灰,未烧完的符咒,烧了一半的符咒,随风到处乱飞,满地乱七八糟的鞋印,散乱着烧焦的外衣,东一只西一只的鞋子,还有些从法师道士身上掉下来的稀奇古怪的佩饰。

每个人脸上,或多或少沾了烟灰,有些还披头散发,鼻青脸肿,估计是乱跑时摔倒的,这还不算惨,被桌子压到的那几个一张脸已经黑得不成人样,衣服呈破布片的形式挂在身上,完全超越了网络上最红的“犀利哥”造型,我很用心地找寻了一下卫极光的身影,总算发现他一身完好的站在角落,他没事,松了口气。

接下来,我感觉四面八方仇恨的目光像舞台上的聚光灯一般齐刷刷地射向我,谁说眼神不能杀死人,不用审问,光这下,我就觉得全身软弱无力,好似站在了悬崖边缘。

“带上来!”官兵头子充满恨意的大吼一身,已经沙哑的声音竟还能喊出虎啸狼嚎的气势。

我抖了抖,一双脚如棉花一样虚浮,几乎是被两个骑兵拖死鱼样的拖上去。

裴修远依旧端坐在太师椅上,手里拿着一张烧剩的符咒,神色间阴晴难辨,让人无端更觉得害怕,而那符咒,我偷瞄一眼,正是我画的那些汽车车标,好像是奔驰的,烧剩一半。

“副将大人,此人不学无术,妄想冒充法师进宫意图破坏,这种人必须严惩以儆效尤!”官兵头子想必是恨我到了极点,第一次敢自作主张发表言论。

我吓得脸色发白,全身发抖,一句话说不出。

“你叫什么名字,哪来的?”半晌,他锐利地目光投向我,唇微启,声音浅淡如一条直线,听不出任何意味。

我颤抖着说了,“我叫天绝,人称天绝法师,来自呼风禅寺。”

他笔挺地眉蹙了一下,问,“呼风禅寺?”

“是,是新开的,”我兜着,我必须说这个,人家登记过的,说别的立马被拆穿,“名气不大,没多少人知道。”

“那这些符咒,是谁教你画的?”跳得真快,刚问来路就转到符咒上,我脑子转得慢差点没拧过来,愣了好一会才说,“是,是我自己画的,没人教。”

“那你说那些乱七八糟的话,作那些不知所谓的法也是自创的吗?”他再问,神色间依然看不出端倪,但越这样我越怕,裴修远是什么人我还知道,他对你越正经你就越要阿弥陀佛求神保佑别被他卖了还帮着数钱!

“自,自创,”想想不妥又补上一句,“我们禅寺自创。”

“嗯,有意思,”他点头,脸上现出一抹耐人寻味的微笑,他笑,我更怕,已经从发抖升级到发麻,裴修远你就给我个痛快吧,不带这样玩心理折磨的!

“大人,你想好没有,如果行刑的话,让我来!”早就恨得牙痒的官兵头子再次主动请缨。

我心里把他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有本事你上战场杀敌去,对着我一个手无寸铁的人叫嚣什么,再不放开我跟你单打独斗,看我不把你打得满地找牙!

骂是骂,眼神一刻也不敢移开裴修远,是死是活就看他老人家的一个决定了。

他落在我身上的眼神,忽然变得幽暗迷离,似在琢磨,在思量,我心狂跳,那代表什么,他不可能看出我的真身,这副假面即便他上来抠也抠不下去,心乱的同时,看见他站起身,走下台阶,一步一步向我走来,逐渐拉近我们的距离。

瞬间,心跳如野马奔腾,汹涌弹跳到极致,呼吸极度困难,仿佛整个人泡在水中,他离我越来越近,终在相距约一指的地方停住,他俯,被放大的精妙绝伦的五官如画布般缓缓垂降下来,那么近,我俩挨得那么近……近得可以感觉到他平缓释放的温热气息……

我大脑空白,全身紧绷,张大了嘴不知道呼吸,瞪直了眼睛不知道眨动,唯一懂得运作的器官就是澎湃汹涌的心脏,以十面埋伏的旋律一下一下狠狠激荡着。

“为什么……不是?”许久许久,几个细微地字节从他微启的唇中逸出,夹杂着一丝清浅的惆怅,和几不可闻的叹息。

那一刻,我的心碎成了千万瓣,我知道,我知道他说什么,我真想毫无顾忌地大喊出声,没有错,我就是那个人,可我只是动了动唇,要说的字全堵上喉咙,在那儿疯狂不忿的叫嚣,却被我死死压住,没让一个字透出来。

一簇发丝轻轻拂过我的脸,是他迅速起身不经意地带过,那张曾经与我相距咫尺的脸就这样远去了,短短的十几秒,我不知道,是会成为一生的刻印还是以后午夜梦回的追忆。

“算了,他或许是太紧张,我不追究。”

伴随着清晰入耳的一字一句,我差点惊叫出声,他说什么,他说放过我?

“不过,天绝,你破坏了这家大院,必须受到惩罚,”裴修远看着我,以副将的身份正色道,“天黑前,你必须把这里打扫干净,否则仗责20。”

我木然地点头。

他的声音继续,“其他人需要医治的可以联系总兵,等会会有食物被铺送进来,供你们用餐休息,关于筛选规则,迟些会另行通知。”

这样的处罚当然不能平众怒,但裴修远是头,他说什么算什么,我知道,包括官兵头子在内,至少还有几十人虎视眈眈地盯着我。

可我,现在很累,很难受,很不舒服,什么都不想管,哪怕下一秒被几个人拖去茅厕狂揍,我也无所谓。

“为什么……不是?”

满头满脑只有这句话,不厌其烦地回旋,飘飞、乱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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