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域狂花 (十四)禁墨

作者 : 赤扉

一路的奔波劳累自不必说,他似为了赶时间般,除了必要的休整,基本上是一路直飞目的地。中途为了小白的补给,在两个小城古差和房郡里夜宿过,出于安全考虑还是两个人一间房,也还是同睡一张床。真怀疑他是故意的,明明那天晚上搞得彼此那么尴尬,他倒好,一觉后似全忘记了,却是苦了我,脑海里整天影画戏般过来过去,这样怎么睡得着嘛。不过我打不够他打,富不够他富,一路吃人家用人家的,再加上身处异地,就算再不情愿也必须委曲求全。所以基本上这两晚都没怎么睡着,这可苦了平日里嗜睡的我,他天天睡得踏踏实实,容光焕发,我天天睡得提心吊胆、面容憔悴,虽是这样,照样得每天赶路,看来到了缇京我就会因为睡眠匮乏而变成黑猫警长了。幸好,古差和房郡的两晚均没有贼人打扰,此乃不幸当中的大幸。

第四天的赶路变成近乎变态的生死时速,这几天一直在马上过,我觉得自己的都快被颠烂了,以前看电视说马术是很高雅的绅士运动,绝对是骗人的,我看骑马的人首先就要有一副经得起颠簸的金刚。否则像我这样,只怕到了缇京,连下来走路都成问题。

在路边茶寮喝水时,忍不住哀求他,“找个地方歇一晚,明天再走吧。”

“可以呀,”出乎意料,他竟然同意,正当我满心欢喜要多谢他时,“你用脚走的话,日夜兼程,到缇京也不过是三天三夜,这样也好,我的小白载着两个人太辛苦了,你又那么重,给你画幅地图一路好走吧。”下一秒我所有的喜庆凝在了脸上,这,这还是人说的话吗!居然把我丢在荒郊野外给我副地图让我自生自灭!

“想好了没,我给你画地图。”那边厢似来真的,他看似一本正经的脸不像在说笑。

“小白,我们赶紧赶路好不好,”我着火似的站起来,自动自觉走到小白身边,“你有什么埋怨,就怪那个人,千万不要怪我,我是想体恤你,他不肯,要恨他的话尽管向他报复。”

“罗嗦什么,小白不会听人话,除非你说的不是人话。”他走上来说。

迟钝的我咀嚼了两秒后才反应过来,该死的裴修远,他说我说的不是人话。

气鼓鼓的上马,为什么我这么犯贱,明知不够他说还要去找抽,每次碰壁都不会学着聪明点,我还以为到了这里我的脑子变好使了,原来都是自我安慰,至少在他面前,我连他的衣角都够不着。

之后继续策马狂奔,不愧是汗血宝马,历经如此残忍变态的长途跋涉依然可以精神抖擞,反而是坐在马背上的我,早是满脸困乏,昏昏欲睡。算起来,连续三个晚没睡上一个完整觉了,要不是他有力的箍住我,早就打个瞌睡摔到马下了。

耳边风声呼呼作响,我低着头,防止被飞滚而来的风沙侵入眼睛,实在太困,即使被颠簸得血液倒流,五脏倒置,依然无法受控的想闭上眼睛,头晃了晃,不知不觉地点了下去。

腰上突然被狠狠掐了一道。

“呜!”我痛喊,继而神智立刻清醒,还用问吗!能下此毒手的还有谁?

“不要睡,否则,再掐。”背后传来他毫不客气的声音。

自知理亏,不敢反驳,真要睡着了,想必他也没法保得住我,人家一边手驾马,一边手还要箍着我,这种骑术在现代也是能上马戏团的级别。不过看他一直专心驭马的那份专注以及在马上的自信,忽的令我产生一丝疑惑,一个在家里装病一年的人,怎么会有这么好的骑术,看来他似乎经常跟马打交道耶,之前因为老想着配合他离开裴府,很多细节都忽略了,现在发觉,倒真是很不对劲……还有,他跟小白的感情似乎很好,人要跟马建立亲密关系,最基本的就是经常用,经常接触,可他不是必须装着不能下地行走吗?难道他的魂魄去骑小白呀!更有,这小白不是裴府里的吗?他若要偷偷去骑裴府里的马,岂不暴露自己装病的身份……

“吁——”正想得起劲,小白忽的一声长嘶,紧跟着是裴修远勒停了马。

“到了?”顾不上打断的思维,我四处张望,什么地方?不对,前方是一片茂密的树林呀,再傻的人都知道缇京不可能建在树林子里。

“我要进去拜访一位故人,你跟我一齐去。”他下了马,道。

我只好不情不愿地下来,将他一军,“你不是说要赶时间的吗?还有空中途去做客,也不怕耽误了。”

“无妨,”他悠然一笑,“而且这个人可以帮你的忙。”

“帮我的忙,帮我什么?”我皱眉,又想耍什么花招。

“跟我来。”他扭头牵马进去。

又卖关子,别告诉我又想作弄我。我打醒十二分警惕跟在后面。

这片树林看起来很是幽静深广,一棵棵参天大树顶天立地,林间不时洒下寸寸阳光,有些《卧虎藏龙》里竹海的味道,可惜这是树,不是竹。

走不多时,看见林间一座修筑奇特的小木屋,简简单单,门外放着一张小圆桌,房门微敞,刹眼看去,很有几分世外桃源的味道。

裴修远模模小白的额头,小白似听懂般眨眨眼睛,之后在一个位置站住不动。

“你跟我来。”裴修远说着,自己先行进去那小木屋内。

我才不怕,我跟上去。

进了木屋,才发现里面更是简陋,只有一张桌子一张柜子一张床,桌子旁,坐着一个低头疾书的男人,听到声音,男人抬起头,满室阳光为之一暗。

早已适应这个朝代男人惊人的长相,没有最好,只有更好,如果说裴修远是一轮光彩夺目的太阳,那他就是一弯缱绻**的明月,他的五官不如裴修远那样细致生动,却每一笔、每一划都如山水画般高远隽淡,让人仿佛置身一副秀墨画卷中,清秀高雅到极致,也云淡风轻到极致。

“禁墨,帮我的忙。”裴修远在他对面坐下,直截了当。

这个人叫禁墨,不知是什么人,我发现房内只有两张凳子,似乎他只肯接待一位客人,裴修远又远没有所谓让座的君子风度,我只好靠着门站。

“拿东西来换,这是规矩。”禁墨话也不多,而且说完立刻又伏下头写他的字,似乎没看见面前活生生的站着两位远方来客。

裴修远皱了皱眉,我看了直乐,你也有伤脑筋的时候,你不是有的是钱吗?随便丢他几张一千两银票不就完事了?

“按我俩的交情,可以先赊着嘛,”他走过去,脸上一片山花盛开的灿烂笑容,这种招牌式笑容我看得多了,通常不是有所计就是有所图。

“离我远点,你一身尘土味,很脏。”禁墨仍是头不抬,声不变。

我想笑,裴修远呀,你也有今天,你也有被人嫌弃碰壁的今天,大快人心呀,爽死了!

果然,裴修远的脸抽搐了一下,月复黑男遇上木板男,枉他再心机多端也没法使一块木板开窍。

“我出来得急,身上只有钱。”最后,他犹豫了一下,无计可施下按我的想法说了。

“你知道我不收那些俗气的东西。”禁墨照旧写字,语气也不算难听,但在我听来,就感觉他已经把我俩归为那种满身铜臭味,有钱能使鬼推磨的主了。

“那你想要什么?比钱更高雅的是人心呀,我们那么有诚意来找你,本来都快到缇京了,还要半路插道来你这,这份心意够值钱了吧!”我开声是因为不喜欢他的态度,他那副不可一世的样子,似乎从来只有人求他,没有他求人。

禁墨突然抬头看了我一下,那道华丽璀璨如烟火的目光令我有刹那的目眩神迷,即使是木板,也是一块夺目璀璨的上好花梨木呀,拜托你还是低头写你的字吧,我定力好点,换了别的女人没准要晕过去了。

“他没有,你有。”下一秒,别说我,就连裴修远也怔忪在原地。

“你要打她的主意?”裴修远讶异地问,我立刻挺直身子,以防听到丧权辱国不合理条约时马上逃跑。

他清风般恬淡轻盈的声音传来,“我要她的头——”

还不跑,我撒腿就跑,人家开口要我的头了,没头那不是死翘翘了吗!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一个孔武有力的手一把拽住了我。

不用回头都知道是谁的,谁懂瞬间移动,谁懂乾坤大挪移?我转身,怒目而视,“没听到他要我的头吗!”

“头发。”禁墨用优雅的声音补充完毕。

“呃?”我定了定,看向一脸释然的裴修远,模模自己的头,不相信地问,“这个?”

“对,那块紫色的,剪下几根给我。”禁墨头一次说那么长的话,想必是怕我再一次听不清楚吓得逃跑。

“给他吧。”轻吁一口气,裴修远说。

“不能不明不白地给呀,要给得有价值,比如说他会帮我什么,我这头发很珍贵的。”我毫不含糊,这一小片紫发是妙蓓给我染的,很有感情的,说给就给呀。

“你这幅模样到了缇京,马上就会有巡骑兵把你当异国奸细捉回去,第二天拉去审问,大刑侍候,通常鞭打算小事,严重的话还有钉钉板、烙铁,不管你说什么,第三天就拉出去斩首示众,这算最轻的,严重的要活埋、火烧,”裴修远不紧不慢地说,每说一句还要看看我的表情是否配合变化到他预想中的模样,正如他所料,我的脸色很没骨气的变得死灰惨白,他才继续往下说,“禁墨以前是皇宫里最有名的补发师,他可以将短发补长,而且用的是真发,就像自身长出来似的,有了这把长发,再加上正常的穿戴,至少可以避开以上我说的那些事。”

我的反应前所未有的快,“御用补发师是吗,能找到你为我补发我万分荣幸,那些紫发,你要多少拿多少,不要客气,黑发要不要拿一点,只要你开口……”

“坐下。”无休止的废话被裴修远拎我过去那张凳子后止住。

“除了那几根紫发,你身上没有任何像样的东西。”禁墨走过来,声音清淡如水。明明是踩人,踩得这么尽,他的脸上却可以保持那种风清云淡、寡情无欲的高远,即使听了不舒服,看到他的脸,也气恼不起来。

他是御用补发师,这么奇怪的职业,难怪对钱没什么**,想必以前在宫中见惯了金银财宝,日久生厌,不过现在他怎么在这里,宫里不好吗?估计是这种态度没人受得了,把他赶出来了。裴修远怎么有这样的朋友,看他的态度,对谁都视若不见,仿佛这世上只有他一人,别人都是摆设,看了心里就不爽。我瞪他一眼,不忿地想。

杂七杂八乱想的时候,禁墨已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大箱子,然后到一旁盛有溪水的铜盆里洗手。

我有点紧张地看着他,大箱子里放着什么,剪刀、钳子、螺丝批、起子……不对不对,怎么想到工具箱去了。

他走到我身后,然后把箱子转了个向,在我背后打开,让我什么也看不到。

这个人,看一看会死吗!我嘟哝着,却也不敢乱动,万一他拿出剪刀正在我头上动作,我一动那就是直入脑壳了。

过了很久,除了头皮有轻微的触感,没有其他不舒服的感觉,同时,随着倦意的加深以及内心强烈要求补眠的需要,我的头又开始不知不觉地摇晃起来,这么晃都没人掐我提醒我,那就证明不影响咯,好吧,对不起了,让我先睡一下……

小白,你怎么发起狂来了!你不要跳得那么高嘛,你不要跃得那么猛嘛,哎哟,小白,你要颠死我了,我要掉下来了,“不要啊——”自一声很没品的高喊中清醒过来,却看到禁墨那张任何表情都缺乏的脸,再转头,肩上搭着一双罪恶的手,不消说,刚才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的内容就是这双剧烈摇晃我的手的主人带来的!

“接好了,要不要看看?”裴修远本是问我,却在与我正面交汇的一刻,眼神突的一潋,似是看到了一副奇珍异画般,之前时不时会出现的戏虐耍弄全化作刹那的失神倥偬,一丝若烟渺、若曦雾的朦胧在他眼中氤氲而起,直让人心神恍惚,不知所然……

我……很难看吗?有些不争气的想,似乎只希望他看到我最好的一面。

“如果要培养感情,请到外面去。”突然,一个清淡的声音提示道。

两人同时收回心神,裴修远轻咳几声,我则动手在接好的发上模来模去。

“不要乱动,一天后才可以碰,否则会掉下来。”表情匮乏的人警告我。

我赶紧把手放下,虽然没有镜子,但刚才真的奇迹般地触模到头发已长至腰间,真是门超级不可思议的手艺,他用什么接的,胶水吗?

“你确定不回去?”裴修远突然问他。

“赤布没了你或许不行,没了我却毫无影响。”禁墨继续写他的字。

他有没有那么厉害!我不忿,这种朋友间的恭维方式也太虚伪了。

裴修远脸上有瞬间的不自然,虽很快隐去,却被我尽收眼底,惭愧了是不?

“告辞。”下一秒他就拎着我出去。

“喂,就走了?不用问问要用什么洗发水吗?需不需要趴着睡……”小白一声长嘶,把我所有的絮絮叨叨都扔到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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