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女枭 七,预先铺路

作者 : 十三儿

宣元七十六年,初春。

北渭,骆翼山,一条深幽的峡谷。我静静地坐在一块大石头上,闭目养神。风,温柔,带着丝丝凉意,它轻抚我的面庞,掀起了我这身雪白。我像一蹲雕像,仿佛已融入了这片隔世的深幽。平静,平静,将一切杂念抛却。是的,要静下来。

四周,一片嘈杂的声音,那是自然的声音。鸟儿声,流水声,花儿绽放的声音……天地间,万物已开始苏醒。当然,也包括动物。比如,蛇。是的,一条色彩鲜艳的小花斑蛇,它懒洋洋地蠕动着滑腻腻的身躯,正缓缓地向我爬来。不远处的白慕惊呼道,“先生……”

我依旧纹丝不动,静静地伫立在天地之间,身未动,可心,却起了微妙的变化。那种蛇我认得,名毒斑斓,若有幸被它咬上一口,恐怕就不是脸黑的问题了。但麻烦的是,若我现在行动,必定会惊动它,我脑子一转,以静制动。

毒斑斓缓缓地爬到了我的身上。我屏住呼吸,这只是一条虫子而已,一条蚯蚓。但它不是蚯蚓,是毒物。更要命的事发生了,那条蛇似乎对我手腕上的镯子非常感兴趣。它吐着红信,竟准备一口咬下去。

这还了得?若我现在还以静制动的话,那就活该找死。就在它准备攻击我时,我的右手腕巧妙一转,险险地一把抓住了它。它奋力挣扎,对我吐着红信,毒液喷了我一衣袖。那滑腻腻的身子紧紧地缠住我的手腕,越来越紧,我气急败坏道,“白慕,你小子死哪儿去了……”话刚说完,那条蛇就莫名其妙地断成了两截。

我丢开它,赶紧去洗手,洗了好半天,仍然有股腥味。白慕突然走到我旁边,递给我一束野花。我将其揉烂,擦在手上,再洗净。果然,这花儿去腥。白慕盯着我,淡淡道,“我就猜到你是逞强。”

我瞪了他一眼,顿觉颜面扫地,嘀咕道,“小孩子家的懂什么……”这话令白慕强烈抗议,他愤怒道,“我已经长大了。”

我一怔,微微蹙眉,上下打量他,他确实长大了。我懒懒道,“罢了,懒得跟你争执。”说着便准备离去,谁知他却突然叫住我,“先生……”

我顿住,扭过头,淡淡道,“有事么?”

白慕低下头,小心翼翼道,“白慕能一直守着你么……”

我愣了愣,淡淡道,“你若不动歪念头就能一直守着我。”

白慕的头低得更低了,小声道,“若动了呢?”

我怔住,冷冷地转过身,淡淡道,“滚。”声音冰冷无情。我走了,就这样冷冷地走了。而白慕只是默默地跟在我的身后。我走一步,他就走一步,我站住,他也站住,就像我的影子。好半会儿,他讷讷道,“白慕知错……”听不出任何思绪。我不禁暗自哀呼,只望日后他莫要毁在我的手中才是。

回到小苑后,就看到旭环,他取出一封信来,正色道,“先生……”

我接过信封,淡淡道,“你们先退下罢。”他们二人相视一眼,便恭敬地退下了。

良久,我懒懒地撕开信封,细细审阅。直到许久之时,我若有所思地模了模下巴。爵?我皱起眉头,沉思了阵儿,突然道,“白慕。”话一出口我不禁暗自一恼,他们不是都退下了么,但白慕就站在了我的面前。我一怔,“你不是下去了么?”

白慕淡淡道,“先生的习惯白慕自然知晓。”语气平淡,想来还在生闷气。

我叹了口气,淡淡道,“你去调查北渭动静。”待他离去后,我突然想到了一个人,决尘子。他应该比较清楚这个爵的来历。

现在,我正坐在决尘子的面前,我淡淡道,“爵是何人?”

决尘子一怔,微微蹙眉道,“你问此人作甚?”

我垂下眼睑,平静道,“骊岚隐士的头目可是此人?”

决尘子思索了阵儿,不以为然道,“此人确实是隐士的大庄家,其智慧可非常人。”

我突然饶有趣味道,“与秦祭比起又如何?”

决尘子慢条斯理道,“论胆色略弱一筹,论智慧不相上下。”我垂下眼睑,不禁暗自一叹,秦祭的贼胆,这天下又有几人能与之抗衡?

知晓骊岚隐士的头目后,我便开始猜测。近来秦祭经常与爵来往,他们之间难道又达成了某种协议?我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所以然。对于想不透的事,最好的办法就是莫要想它。是的,等,我就不信秦祭不会露出马脚。

北渭这边已有消息了,我万万没料到那龚亲王竟又被招回了京都沁阳。我皱起眉头,想不通,实在想不通。第二日,当我拿到详细资料后,不禁长长地叹了口气,那墨宫势力竟如此猖狂。我细细思索了阵儿,若昀帝把龚亲王招回沁阳,想必已知这宣寅暂时不会有所行动才是。他此举恐怕也是想收回兵权。不过,若太子与龚亲王再……后来我才听白慕说,这龚亲王自从回京后就闭门不出,整日闲暇散懒。我不禁暗自一笑,果然是妙招,若太子执意找茬,怕是乱咬人的疯狗罢了。只是,这秦祭的葫芦里到底又卖的什么药?

宣寅,许州。

许州是宣寅边境的一个城池,它接近骊岚,而镇守此城的便是高将军。高将军年约四十,是个直来直往的硬汉,早前因为看不惯甯王爷,故而被赶到许州城池。这日,许州城来了贵人,正是小君子。

将军府。

小君子正惬意地品茶,一脸悠游自得。好半会儿,高将军匆匆而来,一见小君子便笑道,“公子可是稀客呢。”一脸由衷的欢喜。

小君子起身行礼,温文道,“将军日夜替百姓分忧,辛苦了。”

高将军摇了摇手,叹道,“自从甯王爷垮台,这几年多亏祭亲王全力整顿,才使宣寅百姓得福,我亦不过是奉命而为罢了,何来分忧之说?”

小君子无奈一笑,“罢了,罢了,你我二人也都是熟人,又何必费嘴皮子恭维?”顿了顿又道,“我此次来许州恐怕还得劳烦将军相助。”

高将军爽朗一笑,豪气道,“正如公子所说,熟人也,何须客气?”

小君子嫣然一笑,“你倒爽快得很。”

高将军突然道,“公子此行急否?若不急,我带公子四处看看,如何?”

小君子喜道,“那正好不过。”说着便由高将军拉着出了将军府。由此可见,此二人的关系到也融洽。不过也是,当初秦祭反甯王爷时,怕边境乱异,故而派小君子收拢高将军。这高将军本是直率之人,小君子对症下药,令其折服,故对他较为亲近罢了。

现在,高将军正带着小君子在许州通往骊岚的各个关口要塞上查看。他们站在许州的城门风口处俯视。风很大,吹得小君子的衣衫猎猎作响,那吹乱的发丝调皮地在他的脸上清扰,那些乱发挡住了他深邃的眸子。他怔怔地望着远方,隐隐担忧。那北渭兵力可非往日,其将领也强悍勇猛,除了龚亲王,那顾将军与其三子更是英雄出少年。若非内部矛盾纠葛,倘若一举挥军南下,宣寅,骊岚必定遭殃。良久,高将军突然道,“公子?”

小君子回过神儿,突然道,“将军,你如何看待当今天下局势?”

高将军一怔,唏嘘道,“公子这是何意?”

小君子垂下眼睑,叹道,“自古以来,这山河万里,天下局势,亦是分分合合。前荆王朝一统天下两百年……如今已是群雄割地而立,三分天下,可这局势又能延缓多久?”

高将军沉思了阵儿,突然豪气道,“当今天下能者乃北渭龚亲王,顾将军。宣寅魏将军,祭亲王。骊岚凤将军……若论群雄智慧,不相上下,可若论胆色,唯独祭亲王乃王者也。”一脸振奋。是的,都是血性男儿,若提起天下英豪,又有谁不兴奋激昂?

小君子若有所思道,“王爷胆色确实无人能及,就凭这几年宣寅的发展,就可看出王爷之才华。只是……”

高将军疑惑道,“只是什么?”

小君子长叹一声,一脸忧郁。心道,秦祭,夏茉儿是你的强敌,而皇帝却是你的死敌,你又该何去何从?又该如何应对?这正是他小君子所忧虑的地方。再者,秦祭的野心他都看得清清楚楚,他便是那个想一统三国的王者。是的,他有胆色,有才华,也有能力。这短短的几年,便能看出他是一个杰出的政治家,至于军事,恐怕也开始初现倪端了罢。只是,他又会踩在皇帝的头颅爬上权势的巅峰么?良久,小君子突然道,“将军可曾听闻过凤仪楼的茉夫人?”

高将军正色道,“据闻此人的胆色也贼得很。”

小君子苦笑道,“确也如此。”顿了顿又道,“这天底下,能与王爷抗衡之人,就唯有此人。”

高将军微微蹙眉道,“她亦不过是一介女流,恐怕难成大事。”

小君子无奈道,“我也希望如此,但到目前看来,恐怕难说得很。自古以来,英雄难过美人关。更何况,还是心怀如此贼胆的美人。”高将军突然就不说话了……

从城门回到将军府后,小君子便开始谈正事,他正色道,“将军可知骊岚朝中大臣徐路?”

高将军沉吟道,“此人表面大气凛然,实乃奸诈狡猾之人。”顿了顿又道,“他乃骊岚宫中德妃之兄,因德妃受宠,故而张扬跋扈。”

小君子微微一笑,眼神闪烁道,“听闻此人现在正在骊岚咸城,不知将军可否替我办件差事?”

高将军一怔,爽快道,“公子请说。”

小君子突然取出一封信来,慎重道,“有劳将军将此信送往咸城,交给徐路。”

高将军接过信封,正色道,“公子放心便是。”一脸沉稳之色。

小君子点了点头,突然又道,“明日午时将军可否替我摆一桌酒宴?”一脸睿智。

高将军笑道,“明白。”二人相视一笑,其中之意尽在不言中。

骊岚,咸城。咸城位于骊岚边境,离许州颇近。

夜,咸城驿馆。一名三十左右的华服男子惬意悠闲地半躺在软榻上,闭目养神。良久,突听侍者来报,说有客人求见。华服男子慢条斯理地睁开眼,精光毕露,正是徐大人徐路。他懒懒道,“来者何人?”

侍者道,“许州高将军。”

徐路一怔,沉吟道,“高将军?”又若有所思道,“带去正厅。”待侍者退下后,徐路模了模下巴,暗道,这高将军来见我作甚?整理整理仪容,便施施然出场。

正厅,高将军拱手道,“高某夜访大人,叨扰大人清静,还望大人见谅。”

徐路还礼道,“高将军过谦了,现如今宣寅骊岚相互通融,何来叨扰之说?”

高将军微微一笑,突然从怀中取出一封信来,正色道,“此信乃王爷之意,还望大人亲启,高某也好回去复命。”

徐路怔住,盯着那封信疑惑道,“可是祭亲王之意?”一脸狐疑。

高将军笑道,“正是。”

徐路一脸慎重地将其收下,正色道,“那有劳将军了。”

高将军淡淡道,“大人还有其他疑问么?若无,高某这就回去了。”

徐路笑道,“请。”顿了顿又道,“徐聪,送高将军。”待高将军离去后,徐路一脸迷惑。他急忙打开那封信,细细阅读。那封信确实乃祭亲王亲笔,末尾还盖有亲王章印。良久,他背着手,来回走动,陷入了沉思。

第二日,许州,将军府,八角亭下。

一道优美细致的琴音,一个白衣男子。他垂下眼睑,指尖在琴弦上温柔起舞。他的神情温润淡然,那微微扬起的唇角带着淡淡的笑意,仿若惊鸿一瞥的魅惑。良久,一曲完毕,一阵单调的掌声响起。小君子抬起头,笑了,彬彬有礼道,“让徐大人见笑了。”

徐路刚进将军府,就寻音而来。他也懂琴,不禁为之迷醉,故静听之。现在他正细细打量小君子,不禁暗自惊叹,好一个清雅淡然的自在人儿,想必此人的心思也巧得很罢,不动声色道,“公子好琴技,徐某佩服。”

小君子拱手道,“大人过谦了,请。”

待二人坐定后,徐路道,“不知公子相邀所为何事?”他也精明得很,不问小君子姓名,直接切入正题。

小君子浅笑道,“看来大人也是爽快之人。”徐路笑了笑,不语。小君子又道,“我家王爷是想问大人一个问题。”眼神闪烁。

徐路不动声色道,“公子请说。”

小君子浅呷一口茶,淡淡道,“如今骊岚局势……王爷以为如何?”

徐路一怔,垂下眼睑,淡淡道,“这个问题,徐某人恐怕不便言论。”

小君子歪着头,平静道,“也罢,不过,若大人能自保,处于不败之地,岂不妙哉?”一脸高深莫测。

徐路沉思了阵儿,淡淡道,“何来自保之说?”

小君子缓缓起身,突然指着屋檐下的一株雏菊,淡淡道,“大人便是那株菊。”

徐路一怔,不解道,“请说。”

小君子慢条斯理地把玩着手指,淡淡道,“如今骊岚内部局势想必大人清楚得很。”顿了顿又道,“现在大人意气风发,但这帝王的宠爱又能延续多久?若有朝一

日,德妃失宠,那大人又将何去何从?”一脸精明狡猾。

徐路不动声色道,“那又如何?”

小君子嫣然一笑,淡淡道,“我家王爷想成为那株雏菊头上的屋檐。”

徐路一怔,平静道,“王爷怎就敢如此断定徐某人会认同?”

小君子笑了,有丝冰冷,他懒懒道,“大人乃聪慧之人,又何必装糊涂?”顿了顿又阴柔道,“骊岚朝中的凤将军与何大人……恐怕对大人颇有言辞罢。”一脸深沉。

徐路突然站起身来,瞪着他,微怒道,“公子莫要欺人太甚。”

小君子摇了摇食指,慵懒道,“非也,是大人不识抬举。”又突然道,“若德妃失宠,那凤将军与何大人又岂会轻易放过大人你?更何况,若大人得到王爷庇佑,他日若在骊岚失宠,亦不会落得身无栖身之地。”

徐路低着头,不说话了。心道,他说得也有道理,这脚踏两只船也有其中的妙处。若骊岚失势,依靠祭亲王也不错,更何况,骊岚朝政**,若祭亲王灭之,自己在其中作内应,也可立大功,何乐而不为?如此一想,便咬牙道,“若王爷心诚,徐某人誓死跟随。”突然就跪了下去。

小君子赶紧扶他起来,嫣然道,“大人言重了。”顿了顿又突然拍掌。这时,几名侍者送来几个礼盒,里面全是金银之物。小君子诚挚道,“这是我家王爷的几许心意,还望大人收下。”徐路正要推托,小君子笑道,“大人勿推,日后在宫中打点自然需要……”一脸狡猾。

徐路乃聪明人,又怎会不知?正色道,“不知公子有何吩咐?”

小君子慢条斯理道,“日后大人只需让德妃多在太浦帝耳边说说话便是。”声音竟异常温柔,可这棉絮下面却隐藏着锋针。

徐路笑道,“明白。”二人相视一笑,各怀鬼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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